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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章 寶山石頭城(四) 文 / 林千尋

    據慕容府裡的下人們說,那一天絮兒小姐跟著空桐族長出去後,到了第二天才回來。『.

    慕容絮兒回來的時候,兩隻眼睛哭得紅腫,臉色憔悴,神情恍惚。慕容老爺擔心寶貝女兒在外受了委屈,連聲追問她發生了什麼事,但慕容絮兒只是搖頭不語,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再也沒有出來。

    慕容老爺聯想到女兒一夜未歸,猜測是空桐雪祈對寶貝女兒做了什麼不軌之事,雖說兩家已經訂下了親事,但婚前有染也是有傷風化的,更何況慕容絮兒一直落淚傷心,可見並非兩情相悅之事。

    於是慕容老爺怒氣沖沖地來到空桐府邸興師問罪,一進門便發現府裡氣氛有些不對,下人們一個個都穿著素衣,低聲軟語,神色悲慼。

    慕容老爺問管家:「府上發生了什麼事?」

    管家不自然地笑了笑:「我們族長前幾日生了一場大病,病癒之後十分喜靜,所以府內下人們都不敢再大聲喧嘩。」

    慕容老爺恍然大悟,又一想,生了重病的人怎麼可能對自己的女兒做什麼不軌之事,其中也許另有隱情。於是緩和了臉色,問道:「族長現下可在府上?老朽有些事情想問問……」

    「真是不巧,」管家賠笑道,「我們族長一個時辰前出府去了,說是前往神木峰拜見尊主,有要事相商。」

    慕容老爺更覺奇怪,按照芒宿的規矩,前往神木峰議事的是各族長老,族長通常都是留在當地管理轄內事務的。空桐雪祈此時前往神木峰,能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與尊主商量?

    隨即他想到一件事情,族長婚配是一族大事,雖不至於必須徵得尊主同意,但出於禮節,邀請尊主大駕光臨,喝杯喜酒,卻是有的。難不成……這空桐雪祈是迫不及待地向尊主通報喜訊去了?

    慕容老爺想到此處,不禁臉上喜笑顏開,試探著問道:「管家可知族長要和尊主商量什麼事?」

    管家垂首斂目道:「在下不知。」

    慕容老爺意識到自己有些興奮過頭,越了規矩,忙又打著哈哈揭了過去,又與管家客套了幾句,便告辭離去。

    回到慕容府內時,他發現自己的寶貝女兒已經恢復了精神,不僅一日三餐照吃,還開始偷偷縫製自己的嫁衣了。

    果然是好事近了嗎?慕容老爺心下大喜,但慕容絮兒不說,他也就配合著裝糊塗。至於慕容絮兒為何一直悶悶不樂,他就理解為是空桐雪祈大病初癒,絮兒過於擔心所致了。

    這幾日,神木峰上一直很不平靜。

    端木花嫁自請廢後的事情已經讓皇甫風音十分傷神了,而諸位長老趁機推波助瀾更是讓他焦頭爛額。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矛盾一觸即發之際,倒是侍女繁茜趁著四處無人時,低聲給風音提了個醒:「尊主,其實真正能陪伴在您身邊的,未必一定是尊後啊。」

    風音初時有些迷惘,當看見繁茜衝他眨了眨眼時,突然醍醐灌頂,不錯,說起相伴無間,這個從小就侍候著他的侍女繁茜,就是極好的例子啊!

    於是這一日在銀琅殿上,風音當眾宣佈,廢去端木花嫁尊後之位,改封為神木峰諫言長老。

    眾長老聽聞這個決定時,皆是一怔。

    在芒宿歷史上,被封為神木峰諫言長老的人不多,因為根據規定,諫言長老必須長期居住在神木峰,陪伴在尊主身側,既是尊主的幕後軍師,又是監督尊主言行決策的一面鏡子。

    如此一來,要封一名諫言長老的先決條件,首先尊主對此人要無條件信任,才能讓對方形影不離地隨侍左右,同時這位諫言長老也將終身無法成家,必須全身心效忠尊主。

    風音的這一決定,可謂是目的昭然既然無法通過婚姻關係將花嫁留在身邊,那就通過職務任命將花嫁留在神木峰名分不同,但實質卻是一樣的。

    眾長老在參透其中奧妙自後,不由一陣唏噓。風音的這種做法,完全合乎法度,他們也不好再繼續反對下去了。

    此時,不願就此善罷甘休的濮陽良遂又上奏道:「既然前尊後已廢,還請尊主考慮重新選妃封後事宜。」

    風音不耐地揮了揮手道:「選妃之事以後再說。」

    但濮陽良遂十分堅持:「尊主,此事事關重大,關係著言靈一脈的子嗣承傳,更關係著芒宿的未來……」

    「濮陽長老。」風音沉下臉來,不悅地打斷了他。

    「臣在。」

    「聽說十年前尊夫人不幸病逝,但你今尚未續絃,這是何故?」

    「這……」濮陽良遂噎了一下,老臉一紅,道:「臣與亡妻感情深厚,短期內不宜……」

    「原來如此,」風音一臉真摯地點了點頭,「對於感情深厚的夫婦,一方不在了,另一方為其單身十年,時間的確不算長。」

    濮陽良遂意識到自己入了套,忙道:「尊主,臣的情況與尊主您有所不同,不可相提並論。」

    「哦,有何不同?」

    「臣是守鰥,而尊主只是廢後;臣的亡妻去世之前已誕下二子,子嗣問題無憂,而尊主至今尚無子嗣,這就是問題所在啊。」

    風音道:「不論是守鰥還是廢後,都是夫妻分離,令人痛心,需要時間來療傷。至於子嗣問題,請問濮陽長老何時得子?」

    濮陽良遂想了想,答道:「似乎是二十五歲那一年……」

    風音笑了:「二十五歲啊,對我來說似乎還挺遙遠的,那我就以濮陽長老為目標,爭取在二十五歲那一年解決掉子嗣問題吧。」

    「這……」濮陽良遂被風音這一手太極拳打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而眾長老則全都向他投去了怨念的目光。

    直到眾長老都離開銀琅殿,端木花嫁都站在角落裡沒有說一句話。

    風音毫無瑕疵的面具一點點脫落下來,眼神中洩露出沉重的疲憊與無奈。他轉身向花嫁走去,歉聲道:「事先沒有與你商量,是因為害怕你再次拒絕我。花嫁,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花嫁牽起嘴角笑了一下:「我沒有生氣……」

    「不要這樣笑。」風音伸手撫了撫花嫁的嘴角,神色憂傷。

    「我真的沒有生氣。」花嫁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低聲道,「諫言長老也挺不錯,至少……比尊後好。」

    風音歎了口氣:「這幾日,我總是在想……我是不是做錯了。自從回到神木峰之後,你又變回了以前的花嫁了,對我畢恭畢敬,什麼情緒都藏在心裡,雖然人站在我面前,心卻不知飛去了哪裡。這樣的你,讓我很惶惑,可我越是惶惑,就越是想牢牢地抓住你,想天天都能看見你,這樣我才能安心。」

    花嫁低頭沉默了片刻,然後抬起頭來,一臉鄭重地道:「對不起,風音,我以後不會做讓你不安的事情了。既然你封了我做諫言長老,我便永遠呆在神木峰上陪著你,哪兒也不去。」

    「真的?」

    「真的。」

    「……你發誓?」

    花嫁被風音臉上執拗的表情逗笑了:「我發誓。」他的聲音輕柔卻很堅定,望著風音時眼中的笑意也是發自內心的,終於讓風音有了一絲久違的舒心感。

    「真想抱抱你啊……」風音輕輕歎息著,然後張開雙臂環住了花嫁的腰際,下巴自然而然地擱在了他的肩窩裡,鼻尖嗅著獨屬於花嫁的氣息,不再像阿錯那般張揚恣意,卻多了一份沉斂與包容。

    花嫁沒有料到風音居然說抱就抱,一時間有些無措,推了推他,小聲提醒道:「這可是在銀琅殿……」

    「反正又沒有別人。」風音閉上眼睛,撒嬌般地低聲咕噥著。

    花嫁彷彿也回到了之前與阿尋在一起無憂無慮相處的時光,笑著調侃道:「你就是這麼對待諫言長老的嗎,我尊敬的尊主陛下?」

    風音也笑著反問:「你現在就開始履行監督進諫之職了嗎,我親愛的諫言長老?」

    「咳咳……」殿外傳來繁茜的咳嗽聲。

    風音立即放開了花嫁,整了整儀容,轉身正色問道:「繁茜,什麼事?」

    繁茜從偏門走了進來,一直一本正經地垂著雙目,裝作沒有看見方纔那一幕。她走到風音身邊,低聲耳語道:「尊主,空桐族長在偏門外求見。」

    「空桐雪祈?」風音一怔,「他怎麼來了?」

    「說是有要緊事相商,看上去神色焦慮。」

    按照神木峰的規矩,不論是族長還是長老,若是有要事上奏,必須從銀琅殿正門進入。而此時空桐雪祈卻是在偏門外等候,說明這件事不宜對外宣揚。

    風音略一沉思,對繁茜道:「你引他至茶室稍候,注意避開殿外耳目。我換身袍子便過去。」

    「是。」繁茜躬身退了出去。

    風音向外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停了下來,轉身對花嫁笑了笑:「花嫁,怎不隨我一起去呢?」

    花嫁愣了愣神,這才反應過來,從今往後,除去休息時間,只要有尊主在的地方,他必須隨侍左右,不論是正規議事還是私人會晤。

    看來,自己要盡快進入角色才行。花嫁深吸一口氣,振作起精神,揚聲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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