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看見了.」雪烙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月剎迷惘道:「看見了什麼?」
「晚上那件事,我全部都看到了。」雪烙仰起頭看著月剎,笑了笑,「你幹得很漂亮。」
月剎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原來雪烙一直在暗中關注著他。這麼想著,他的嘴角漸漸彎起了一個弧度,愉悅地笑了起來。
「我說過的,等我奪回了族長之位,就會回來找你。雪烙,你還記得的吧?」
雪烙又低下頭去,輕輕點了點頭。
月剎注視著雪烙,漸漸蹙起了眉:「但是,你好像不太開心。」他頓了頓,聲音有些遲疑,「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雪烙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月剎,你曾經說過喜歡我的吧?可是,你究竟喜歡我什麼呢?」
月剎臉上的表情有些迷惘:「究竟喜歡你什麼,其實我也不太說得清。只不過,當初你給我包紮傷口的那條帕子,我一直捨不得扔掉,每次看見帕子,就會想起你的模樣……這樣的感覺,應該是喜歡吧?」
「帕子麼……」雪烙從袖中抽出那條帕子,臉上劃過一絲苦笑。
月剎見雪烙一直貼身藏著這條帕子,情緒激動地握住了雪烙的手:「那時的相處雖然短暫,我卻一直將你放在心裡,只是後悔沒能來得及詢問你的名字。這麼多年過去了,當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時,你卻又在我重傷之際救了我。我覺得,這應該就是我們命中注定的緣分了吧。」
雪烙轉過頭,避開了月剎熾熱的視線:「那麼,以前的我,和現在的我,你更喜歡哪一個?」
月剎奇怪地皺起了眉:「以前的你和現在的你,有什麼分別嗎?」
雪烙咬了咬唇,執拗地道:「自然是有分別的。」
月剎想了想,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仔細比較的話,的確有些不同。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話不多,也不愛笑,明明是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卻總是裝作小大人的模樣,好像身上背著很重的包袱。但是現在,你變得開朗多了,雖然有的時候挺話嘮……不過,只要你覺得開心就好。」
雪烙小心翼翼地看向月剎,試探著問:「所以你的意思是,開朗一點比較好咯?」
月剎笑了笑:「那是自然,我不希望看見你總是皺著眉頭的樣子。」
雪烙突然高興起來:「你希望我開開心心的,我就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但是你也要記得你說過的話,不能反悔哦。」
月剎雖然覺得雪烙的情緒大起大落的有些奇怪,但見他臉上又出現了笑容,他也總算一塊石頭落了地。
「阿尋和阿錯呢?」月剎問。
「他們還在帳篷裡睡著呢。」
月剎四處張望了一下,確定附近沒有人看見他們,於是壓低聲音道:「跟我來。」說著拉了雪烙便走。
帳篷內,一直豎著耳朵偷聽的阿錯回頭拽了拽皇甫尋:「他們跑遠了,咱們跟上。」
皇甫尋無奈了:「別跟了,讓他們兩個單獨處會吧。」
「你不覺得雪烙的反應有點不正常嗎?」
「唔……」
「你難道不擔心他?」
「不是有月剎在嗎。」
「就是因為雪烙單獨跟月剎在一起,我才更加不放心。」阿錯道,「我總覺得,雪烙的不正常絕對跟月剎有關係。我們得在暗中看著他,防止發生什麼不測。」
皇甫尋想了想,還是跟著阿錯偷偷摸摸尾隨而去。
月剎帶著雪烙來到一處人煙稀少的小土坡,與他一同坐了下來。
「剛才端木家族的先遣部隊已經捎回了消息,」月剎像是在與他閒聊,「他們一隊十人攀上瓏山,果然找到了血魔藏身之處,但同時血魔也發現了他們,這十人中有八人喪命,只有二人負傷逃了回來。」
雪烙聽著,有些擔心地看了看月剎。
月剎繼續道:「尊主明日一早抵達之後,就會召集三大家族的族長和長老們商議進攻方案,到時候我可能會很忙,所以今天晚上,我想好好和你說說話。」
雪烙的心思卻不知放在了何處,蒼白著臉自言自語道:「召集三大家族的……」
月剎沒聽清,俯首問道:「雪烙,你剛才在說什麼?」
「……沒什麼。」雪烙心神不寧地答了一句。
月剎以為他是在為自己擔心,摸了摸他的頭髮:「你不用害怕,五百年前的那位言靈尊主一人便能將血魔重傷,更何況這一次我們有了萬全的準備,三大家族共同協助尊主,不怕剿滅不了血魔。」
雪烙聞言朝月剎笑了笑,笑容中多少有些敷衍的成分。
月剎為了讓他寬心,便岔開了話題:「雪烙,我之前只知道你是空桐家族的人,但是我從未聽你提及你的家人。我在想,等這次剿魔任務結束之後,我就去你家裡提親……」
「提親?」雪烙驚地跳了起來,聲音也不自覺地抬高了許多。
月剎一怔,怕雪烙誤會,忙解釋道:「也許說『提親』讓你有些不習慣,但各家族內部都有過這樣的先例。我們這些家族不像皇甫家族實行世襲制,對於族長的子嗣問題看得不重,所以同性婚配這種事情,也不是那麼令人難以接受。」
但是雪烙的臉色並沒有因為月剎這番話而有所緩和。
月剎又道:「這件事我事先沒有同你商量,是我冒進了一些。這些天我總是心緒不寧,生怕再拖下去會橫生枝節。只有將你名正言順地留在我身邊,我才能安心。雪烙,你能理解我嗎?」
雪烙望著月剎緊緊握住自己的手,似乎正在做著艱難的決定。
他剛要開口,忽聽身後有人問道:「誰在那裡?」
雪烙驚了一下,轉頭循聲望去,只見有三五人緩緩向這邊走了過來,為首之人一身白色披風,在黑夜中顯得格外醒目。
雪烙一見那人,立即心臟噗噗直跳,轉身便要逃走。
「雪烙,」那人似乎也看見了他,不疾不徐地喚出了他的名字,聲音柔和卻又不失端莊,「怎麼,見到了自家兄長,也不好生打個招呼,便又要開溜麼?」
雪烙知道開溜無望,只得頓住了腳步,卻遲遲不願轉過身去。
那人走得近了,月剎才看清楚,那人竟長了一張與雪烙一模一樣的臉。也許是穿著華貴服飾的關係,那人的氣質比雪烙優雅高貴了許多,言行舉止中也自然而然地透著不容忽視的威儀。
月剎怔怔看著那人越走越近,一時間竟忘了移開視線,腦中有紛亂的信息猶如夜空中的煙花般瞬息明滅。
那人似乎並不在意月剎的存在,逕直向雪烙走了過去,在距離雪烙還有四五步的距離時,他抬了抬手,他身後的幾名侍從便停下了腳步。
「雪烙,這麼久不見,難道不想哥哥嗎?」那人走到雪烙身後,一手搭在雪烙肩上,語氣柔和地詢問。
雪烙心不甘情不願地轉過身來,低垂著視線,輕輕喚了一聲:「哥。」
那人這才彎起嘴角,露出一絲淺笑,面色和藹地打量著雪烙:「這麼多年了,居然長得跟我一樣高了。」
雪烙不太高興地撇了撇嘴,咕噥道:「我一直跟你長得一樣高好麼。」
那人也不理會他的吐槽,牽了他的手道:「既然見了面,就不要只想著溜走。母親在家中日日叨念著你,你這沒心肝的傢伙,好歹也該回去給母親賠個不是。」
雪烙突然抽了手道:「我不回去。」
「聽話。」那人眸色一沉,斂去了嘴角笑意,隨即便有一種強大的氣場自週身瀰散開來,迫得人不敢抬頭正視。
雪烙似乎很忌憚這位兄長,咬了咬唇,不敢再出聲反駁。
那人復又牽起雪烙的手,剛一側身,視線中撞進了月剎呆怔的身影。他這才定睛瞧了瞧月剎,轉頭問雪烙:「這位是你朋友?」
雪烙偷偷看了月剎一眼,見月剎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兄長看,他心中一沉,窒息得說不出話來。
那人卻將雪烙的沉默當做是默認,於是對月剎笑道:「我是雪烙的哥哥雪祈,不知這位朋友如何稱呼?」
……雪祈?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月剎略一沉吟,隨即眉心一跳空桐雪祈,空桐家族的現任族長。
他再次抬眼望向雪祈,眼神中夾雜著驚愕、迷惘與探究,似乎要從對方的面容上看出什麼蛛絲馬跡。
雪祈見月剎只是盯著自己看,卻遲遲不答話,心下有些不快,正要轉身離開,忽聽幾步開外一名侍從脫口道:「這位……不是剛奪回族長之位的濮陽月剎麼?」
雪祈眉梢一挑,再度看向月剎,臉上很快露出了禮節性的微笑:「原來這位就是濮陽族長,失敬。」隨即他一個眼風瞟向雪烙,似乎有些奇怪,自家弟弟為何會在半夜與這濮陽家的族長促膝相談。
月剎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忙恢復正常神色,不卑不亢地向雪祈回了禮。
雪祈因對月剎的身份起了戒心,不想此時與他多糾纏,匆忙道了一聲「明日再會」,拉了雪烙便走。
雪烙在經過月剎身側時,求助地看了月剎一眼。但此時的月剎眼中只有雪祈,根本沒有接收到雪烙的求救信號。
雪烙閉了閉眼,心中殘留的最後一線希望終於無聲無息地寂滅了下去。他足下一頓,任憑雪祈怎麼拽也不肯往前走了。
「怎麼?」雪祈回頭看他,臉上已露出不耐的神色。
「月剎……有東西要給你。」雪烙說著,將懷中的帕子強行塞進雪祈手裡。他這番舉動,讓雪祈和月剎都是一怔。
雪祈遲疑著展開帕子,眉心蹙了蹙,指尖探至帕角的繡紋,隨即睜大了眼睛,似乎很是詫異。
他抬頭看了看雪烙,又看向月剎,猶豫了片刻,問道:「你是……小月月?」
月剎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心頭猛跳,彷彿所有深埋在心底的疑慮瞬間被撥了開去。他欣喜地向前衝了幾步:「你是……」
雪祈這一次終於朝他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意:「你不記得我了?我是阿雪啊,用這條帕子給你包紮傷口的那個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