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是被陳希揚用力推醒的.: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坐在駕駛座上,才想起這是在去往俞源的路上,他們在高速公路的服務區停靠休息。
「你不是說只是瞇會眼麼,這樣也能睡過去,真有你的。」陳希揚站在車窗外,一邊調侃著,一邊將礦泉水瓶遞給他,語氣裡透著一絲擔心,「開車累著了?」
蘇澤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接過瓶子仰頭便灌。
「又做夢了?」陳希揚看似漫不經心,眼角卻不時地向他飄過來。
「是啊,夢見我們在一個陌生的小鎮上,開了一家麵館。」蘇澤語調輕鬆地與他閒聊。
「我們?」
「你,我,還有駱柒和莫傳延……」蘇澤說著,又搖了搖頭,失笑道,「不對,在夢裡我們不叫這個名字。」
「跟我說說吧,」陳希揚側身靠在車窗上,把玩著自己手裡的礦泉水瓶,似乎很有心情跟他聊天,「反正那兩個傢伙上廁所還沒回來,閒著也是閒著。」
蘇澤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以前每次和你提起我的夢,你似乎總有些不耐煩,這次怎麼……」
「我還不是為你著想?看你每次夢醒之後好像都很有傾訴**,如果沒有聽眾滿足一下你的**,你還不得把自己憋死。」
蘇澤抖著肩膀笑了起來,他知道陳希揚雖然嘴巴上不饒人,其實心腸很軟。自從上次他對陳希揚說出自己的隱憂之後,陳希揚便開始有意識地關注他發夢的情況,甚至主動開口詢問,他知道陳希揚心裡是擔心他的。
兩人聊天的檔兒,駱柒和莫傳延並排走了回來,還不停鬥著嘴。
雖然之前陳希揚拿了一件衣服裹住了他們手上的手銬,但兩個人走路的姿勢還是有些奇怪,他們自己也覺得十分彆扭,自然是看對方越發不順眼。
好在這條高速公路車流量不大,在服務區停車休息的人也不多,免得他們被人看了笑話。
四人沒再耽擱,上了車又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下了高速,進入了武義境內。
俞源村位於武義縣城西南20公里處。
他們抵達村口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前來接應他們的是一個名叫俞韶的小伙子。
這俞韶是俞源村村長的兒子,也是個喜歡鑽研歷史的年輕人,幾年前幫著他父親撰寫《俞源史志》期間,特地拜訪了蘇澤的爺爺蘇閱,這一老一少促膝長談了一個晚上,成了忘年之交。
因著這一層關係,這一次蘇澤聯繫俞韶說是要到俞源村考察一下,俞韶便自告奮勇地來給他們做嚮導。
蘇澤接過俞韶遞過來的自繪地圖,發現俞源村四面環山,僅在北面有一個小缺口,整個村莊就像一個口小肚大的瓶子。一條山溪從東南方流入村中,與另一條從南方流來的山溪合二為一,然後折向北方,至村口形成「s」形流向村外田野。這「s」形與周圍的山沿在村口勾勒出一個巨大的太極圈,正好是一條陰陽魚界線,把村莊分為太極兩儀。
「我們村如果從上往下看,就是一個太極星象圖。」俞韶無不得意地說,「你們知道嗎,1974年在河北宣化出土的遼代磚墓星象圖中顯示的星象分佈,和我們村的設計完全一致,即按『天罡引二十八宿,黃道十二宮環繞』來排列的,這村口的『雙魚宮』屬陰陽雙魚星座,為十二宮之首,其餘十一宮分別環繞村莊的十一座山崗,都是自然生成的。」
駱柒聽得嘖嘖驚歎:「難道你們這個村莊的格局都是天然形成的麼,竟有這樣巧妙的事情?」
「倒也不是全天然的,」俞韶笑了笑,「我聽祖輩的人說,我們俞源村第五代族長俞淶與劉伯溫相交甚篤,劉伯溫有一次途徑我們村子,正遇上村子裡旱澇不斷,瘟疫流行,民不聊生。他看了一下我們村子的地形之後,便建議俞淶將村口的直溪改為曲溪,設計成太極圖的形狀,與十一道山崗共同形成黃道十二宮,以此將村裡的瑞氣留住。那以後,我們村的旱澇和瘟疫竟奇跡般地消失了,大家都認為劉伯溫是神人,於是遵循他的囑咐,按照二十八星宿的佈局建造房子,漸漸形成了現在的星象圖佈局。」
四人一邊聽得入神,一邊跟隨俞韶走入村內。
自從俞源村被開發為旅遊勝地之後,每年都有不計其數的遊客來訪,所以當地村民對這四個年輕人的出現倒也不甚在意,只是在看見駱柒和莫傳延之間那件包裹著的衣服時,好奇地多望了兩眼,莫傳延冷著臉看回去,他們便紛紛扭頭該幹嘛幹嘛了。
眾人經過其中一口水塘時,陳希揚漸漸放慢了腳步,盯著那水塘瞧了片刻,問道:「這水塘是天然的還是人工鑿的?」
「原本是天然的,後來也曾人工修護過。」俞韶解釋道,「我們村裡一共有七口水塘,形成『北斗七星』的格局,將我們村的俞氏宗祠圍在星斗之內,有護佑子孫的意思。」
蘇澤見陳希揚只是盯著水塘不說話,走到他身邊低聲問道:「怎麼了?」
陳希揚回過神來,換上輕鬆的神色,搖了搖頭:「沒什麼,就隨便問問。」
蘇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憑他對陳希揚的瞭解,這傢伙平日裡總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只有在發現什麼古怪的時候才會露出方纔那種嚴肅的表情。
但是陳希揚不肯說,想必是顧忌俞韶,於是蘇澤也不好再追問。
俞韶帶著他們在一家旅社安頓下來,看看時間不早了,便要告辭,臨走前約了他們明天上午一起去村子附近走走看看,順帶又提了一句,說這段時間每天晚上都會有劇團在俞氏宗祠裡表演社戲,有興趣可以去看。
俞韶走後,莫傳延實在忍不住,扯著駱柒走到陳希揚面前,命令道:「快給我鑰匙解開這該死的手銬!」
陳希揚一臉無辜地看著他:「鑰匙丟在家裡了,沒帶出來。」
莫傳延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沒背過氣去。
此時就連駱柒也有點受不了一天到晚跟莫傳延cos連體嬰了,他不太相信地追問道:「鑰匙真丟在家裡啦?」
「可不是,我真沒帶出來。」陳希揚難得地露出了抱歉的表情。
駱柒無語了片刻,犯愁道:「可是老這麼銬著也不是辦法,」他晃了晃手,「現在是夏天,手上裹著衣服實在太熱了,再這樣下去我也受不了了。」
「其實不需要衣服也沒關係啊。」陳希揚說著,低聲念了一句咒語,手指在手銬上輕輕點了一下,那手銬便突然消失了。
「咦,不見了?」駱柒大喜過望,剛抬手揮了揮,莫傳延的手也跟著抬了起來。
「啊勒?」駱柒又搖了搖手,莫傳延的手也跟著搖了搖。
這時莫傳延的臉色已經黑得像鍋底了。
「怎麼回事,」駱柒大叫,「明明手銬沒了,為什麼他的手還老粘著我的手?」
莫傳延憤怒地咆哮:「你以為我樂意粘著你的手嗎?」
駱柒毫不示弱地吼回去:「你不樂意就別粘著我啊!」
早已見慣了陳希揚這種把戲的蘇澤無奈地說:「你們別被陳希揚騙了,其實手銬還在,他只是對手銬施了障眼法罷了。」
駱柒和莫傳延默默相望,無語凝噎,第一次不約而同地產生了想要掐死陳希揚的衝動。
吃過晚飯之後,聽說晚上的社戲會演《雙龍會》,駱柒便耐不住心癢想去看,而必須與他捆綁行動的莫傳延自然是不願意去湊那種熱鬧,於是兩人又開始了毫無營養的鬥嘴活動。
陳希揚嫌他們太吵,早早丟下他們回房間去了。
蘇澤其實也想去看社戲,於是慫恿道:「莫傳延,你也一起去吧,反正晚上閒著沒事,要不然你難道願意一個晚上呆在房間裡和駱柒大眼瞪小眼嗎?」
這一句話果然戳中了莫傳延的軟肋,莫傳延沉默了一下,放棄了無謂的反抗。
三人向俞氏宗祠走去,一路上遇到很多同行的遊客,他們也都是衝著社戲去的。雖然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七點,但俞源村依然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駱柒走著走著,突然發現蘇澤不見了。他停下腳步回頭去尋他,發現蘇澤不知何時放慢了腳步,站在落後他們七八步的地方,不知在看什麼地方,神色茫然地怔怔出神。
「蘇澤,」駱柒喚了一聲,「傻愣著幹啥呢?」
蘇澤恍然回神,快步跟了上去,說道:「真是奇怪,我剛才好像聽見有人在哭,可是四處看了看,又沒看見哭的人。」
駱柒笑道:「你看這來來往往的遊客,哪個不是笑嘻嘻,誰會出來玩還哭鼻子啊。」
蘇澤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可能是我聽錯了。」
可是走了幾步,他又聽見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他猛地回頭看去,暮色中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見哭泣人的影子。
駱柒見他神色不對,問道:「你又怎麼啦?」
蘇澤掏了掏耳朵,臉色有點難看,「駱柒,我該不會是得了幻聽症了吧?」
駱柒和莫傳延互相看了一眼,對於蘇澤的反常表現都感到十分莫名。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振奮人心的擂鼓聲,三人循聲望去,不遠處便是俞氏宗祠的戲台,此時《雙龍會》已經開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