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個人眉心上的硃砂印記很淡.」
「該不會是哪個不安分的芒宿人與異族生下的孩子吧?」
「真是作孽,這種混血的孩子生下來有什麼用,只會讓靈媒族高貴的血統受到玷污罷了。」
「哎,這樣下去,我們靈媒一族遲早要滅亡的啊……」
皇甫尋跟著阿錯進入這個鎮子之後,便收到了沿途路人投來的輕蔑目光。
阿錯拉著皇甫尋一言不發地往前走,彷彿對周邊人群的談論充耳不聞,但是皇甫尋隱約能感受到,阿錯沉默之下隱藏的怒氣。
大人們肆無忌憚的討論聲傳到孩子們的耳朵裡,那些孩子便蹦蹦跳跳地跟在皇甫尋身後,一邊嚷著「異族的孩子是雜種」,一邊撿起小石子往皇甫尋身上丟。
皇甫尋垂著頭沒有吭聲,模樣看上去很狼狽,但低垂的眼眸中卻毫無驚慌之色,反而有些擔憂地看向前方阿錯的身影。
果然,阿錯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回過身來沖那些孩子惡狠狠地道:「你們都給我滾開!」
那些孩子嚇得一個哆嗦,看見阿錯目露凶光,怯怯怔了片刻,然後一哄而散。
皇甫尋拍了拍阿錯的肩膀,原本想勸他不必這麼生氣,話還沒出口,阿錯又拉起他的手道:「跟我來。」
皇甫尋跟著阿錯在一條巷子裡兜兜轉轉,最後進入了一家商舖。
阿錯拿出幾貫錢砸在櫃面上,大聲道:「老闆,給我一條質地最好的髮帶!」
那老闆被他嚇了一跳,嘟嘟囔囔地道:「買髮帶就買髮帶唄,用得著這麼氣勢洶洶的嗎?」
阿錯從老闆手裡接過髮帶,縛在皇甫尋的額頭上,蓋住了他眉心的硃砂印記。因為皇甫尋的個子略高一些,阿錯不得不微微踮起腳尖,雙手繞到他的後腦勺,雙手靈巧地綁了一個蝴蝶結。
皇甫尋摸了摸額頭上的髮帶,懵懂地問:「這個……是做什麼用的?」
「這是顯示自己平民身份的標記,」阿錯解釋道,「一來芒宿人普遍輕視異族混血,你眉心的硃砂顏色太淡,很容易就會被認出來,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二來,芒宿貴族子弟為了證明自己靈能力的強大,動輒對別人發起挑戰,一旦接受了挑戰,死傷概不負責,這給靈能力較弱的人帶來很大的憂患,但是如果帶上了這條髮帶,就承認了自己是靈能力最低等的平民身份,尊者有過禁令,任何人不得向平民發起挑戰,否則會受到處罰。所以說,這條髮帶相當於是平民的護身符。」
皇甫尋看了看阿錯額頭上相同式樣的髮帶,恍然道:「就像阿錯的一樣,是麼?」
「沒錯,」阿錯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髮帶,顯得有些底氣不足,「我也是……嗯,也是平民。」
皇甫尋望著他微微笑了起來:「能和阿錯一起當平民,我很高興。」
阿錯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被他臉上毫無雜質的明朗笑容晃了一眼,緊繃的臉終於有了一絲鬆動,咕噥道:「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你這傻子。」
*****
蘇澤醒來之後,愣了半晌,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睡在陳希揚家的客房裡。昨天因為纏著陳希揚教他玩《冰河帝國》玩得太晚,所以乾脆就在陳希揚這裡睡下了。
他在床上直挺挺地躺著,回想起方纔的夢境,滿腦子的問號。
此時陳希揚推開一條門縫,問道:「蘇澤,醒了沒?」
蘇澤把腦袋一歪,繼續裝睡。
陳希揚黑線:「你幾歲了,居然還跟我玩這麼拙劣的賴床方式?」
蘇澤一動不動,繼續裝睡。
陳希揚「嗯哼」一聲冷笑,走到床邊,一把掀開被子,抬起一隻腳便往蘇澤肚子上踩下去。
蘇澤骨碌一個翻身滾下床來,險險避過那一腳,口中抱怨道:「好啦好啦,我醒了!到底有什麼事啊,連個懶覺也不讓我睡。」
「起來跟我幹活去。」
蘇澤眨巴了一下眼睛:「幹什麼活?」
「駱柒不是今天要過來麼,總得買點菜盛情款待一下吧。」
「哦。」蘇澤一想也是,簡單洗漱了一下,便跟著陳希揚出去買菜。
提著菜籃子走了幾步之後,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抓了抓後腦勺,兀自「嘿嘿」笑了起來。
「笑什麼呢,」陳希揚撇了他一眼,「一臉傻相。」
「我只是覺得……陳希揚,你好像不像以前那麼討厭駱柒了耶,你居然會為了招待他而出去買菜,這在以前簡直不可想像!」
陳希揚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隨即冷著臉道:「別誤會了,我只是幫著你賄賂他罷了。」
「賄賂他?」
「你不是要跟他借靈媒御璽麼,怎麼說也得把他伺候好了不是?」
蘇澤知道陳希揚這是死鴨子嘴硬,也不戳破他,繼續「嘿嘿嘿」地自得其樂。
兩人出了鬼街,一邊閒聊一邊在附近的菜市場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兩人手上都是滿滿的東西,而蘇澤的話題又轉到夢境上來了。
「陳希揚,你會不會重複做同一個主題的夢?」
陳希揚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同一個主題?」
「就是,這個夢裡面的人物設定和以前的夢是一模一樣的。」
陳希揚嗤笑了一聲:「還人物設定呢,你當你是在做遊戲設計啊?」
「我是說真的啊,」蘇澤道,「你還記得昨天我跟你說的那個夢嗎,夢裡面你說你叫阿錯,我說我叫皇甫尋。」
陳希揚斂去臉上笑意,看了他一眼:「怎麼?」
「昨晚我又夢見我和你在一起了,你還是叫阿錯,我還是叫皇甫尋,不過那個劇情……好像是接著前天晚上的夢境繼續的!」
「夢還有連著做的?」
「所以我才覺得很不可思議啊!其實我原本昨天就想告訴你的,那個夢的背景,跟上次我在七星山地宮裡面做的夢很像,裡面也有芒宿國,有靈媒族人,只不過上次我們是在神木峰上,這一次我們在一個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小鎮上。」
陳希揚蹙了蹙眉,垂下了眼眸,似乎在思考什麼。
蘇澤繼續回憶道:「你的模樣看上去比現在年輕一些,估計有十六七歲左右吧,我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
陳希揚一個眼風掃過來:「你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在佔我便宜啊,我好歹算是你的長輩,你連名帶姓地叫我也就算了,居然還在夢裡yy自己和我同齡?」
蘇澤撇了撇嘴:「我實話實說而已,這夢又不是我主觀意志能左右的。」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你這夢難道不是你潛意識中主觀願望的反映麼?」
蘇澤被駁得啞口無言,他對佛洛依德不熟,還真不太清楚潛意識和夢境究竟能有多大關聯。
兩人剛走到家門口,蘇澤的手機就響了。
「蘇澤,我咋找不到鬼街的入口了?」手機裡傳來駱柒的聲音。
「這麼快就下飛機了?」蘇澤一怔,隨即道,「你在哪裡,我去接你吧。」
「就在你上兩次帶著我進入鬼街的地方啊,可真邪門了,我明明記得是在這附近的,但就是死活找不到入口……難道是我記錯了?」
「咳,」蘇澤訕笑了一下,「陳希揚對鬼街的入口設了保護結界,一般人走不進來的,就算硬闖進來也會迷路。
駱柒在電話裡沉默了片刻,突然發起飆來:「你tm早說啊我差點要懷疑自己得老年癡呆了啊啊啊!」
昨晚你這麼急著掛電話,我哪還能想到這些啊!蘇澤在心裡叫屈,但他沒敢在這時候火上澆油,只好先安撫駱柒:「行行,你呆在原地別動啊,我馬上就出去接你。」
十幾分鐘之後,蘇澤便帶著駱柒進了門。
陳希揚發現駱柒的大包小包都被蘇澤扛在肩膀上,好奇地問:「駱柒,你這是……借宿呢,還是搬家啊?」
「我來投靠你們了。」駱柒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投靠?」蘇澤和陳希揚異口同聲地問,都有些不可置信,駱柒怎麼說也是駱家二公子,怎麼可能淪落到投靠他們的地步?
駱柒不看他們臉上驚詫的表情,直接把背包中的一團報紙拿出來放在桌上:「如果你們想跟我收房租費的話,我拿這個抵總可以了吧?」
蘇澤哭笑不得:「駱柒,你腦子抽住了吧,居然拿廢報紙當房租費?」
陳希揚見那團報紙裡面似乎裹了什麼東西,對蘇澤道:「你去看看裡面包了什麼。」
蘇澤依言將報紙團拆開,頓時怔住了,裡面居然是沒有了盒子的靈媒御璽!他抬頭看向駱柒,結結巴巴地問:「駱柒,你沒搞錯吧,居然拿靈媒御璽抵……抵房租費?」
駱柒沒有回答他,神情頹喪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在鬼街外頭轉悠了這麼久,快渴死了,有水麼?」
陳希揚點了點頭,轉身去廚房倒水。
蘇澤覺得駱柒的舉動很不對勁,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追問道:「駱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駱柒只是盯著眼前的靈媒御璽發呆,什麼話也不說。
「先別問了,讓他喝完水再說。」陳希揚端著一杯水走出來,神色平靜地遞給駱柒。
駱柒拿起杯子「咕咚咕咚」一氣喝完,然後抹了抹嘴巴,歎了口氣:「我……沒有家了。不,應該說從一開始,我就不曾有過家。這靈媒御璽,算是我現在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