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揚見皇甫風音突然提到自己,怔了一下:「渡化淨靈是沒有問題,但是邪靈的話,難度會比較大吧,按照巫族慣例,我們通常採用滅殺的方式比較保險.」
皇甫風音瞇了瞇眼:「看來,巫族在繼承靈媒能力的同時,分別取了祭靈和滅靈二脈的一部分能力,凡事都往保守方面考慮,難怪巫族會逐漸走向消亡。」
陳希揚聽出皇甫風音言語中的奚落之意,不由心頭火起。但皇甫風音說的是事實,他們陳氏分支的歷任家主與當年的巫族祖先姜啟相比,靈能力就差了一大截,更不要說與眼前這位靈媒尊主比了。
皇甫風音卻突然口風一轉:「端木花嫁是祭靈一脈靈能力最高的一任族長,你身為他的轉世,即便失去了前世的記憶,但骨血中的靈能力應該還是能最大限度地保留下來的,你若不嘗試一下,如何知道自己辦不到呢?」
陳希揚隱約能感覺到,皇甫風音用這番話激自己出手為邪靈渡化,必定有他的目的,若是在平日,他才不會輕易任人擺佈,但轉眼看見溫之臨那猶如溺水中抓住一根稻草般的祈求,以及身旁蘇澤望著自己的殷切眼神,他心下歎了口氣,就算這是皇甫風音設下的一個局,他也只能閉著眼睛往裡面跳了。
「我需要準備一下。」陳希揚瞪了皇甫風音一眼,然後看向身旁的蘇澤,「過來幫我把風。」
「把風?」蘇澤有些懵,當看見陳希揚提著自己的手提箱走到角落時,突然明白過來,忙跟了上去,低聲問道,「不是吧,你要在這裡換衣服?」
「為亡靈超渡可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事情,尤其是為邪靈超渡,能保住自己不被邪靈反噬就已經很不錯了。」
「可……可是這跟換衣服有什麼關係?」
陳希揚瞥了他一眼:「你以為,巫族的衣服設計成這種繁複的式樣,是單純為了好看的麼?它主要還是從提高防禦性能的角度考慮的。」他頓了頓,揮了揮手:「背過身去,難道你要看著我換衣服?」
「嘁,換個外套而已,裝什麼神秘感……」蘇澤雖然這樣嘀咕著,卻還是老老實實背過身去。
眾人對於陳希揚突然跑去換衣服的舉動感到有些茫然,但李思考是個閒不住的人,趁此空隙,掏出手機偷偷對著皇甫風音「喀嚓」、「喀嚓」猛拍。
紀玖暗地裡戳了他一下:「你還是消停一點比較好,這白頭髮的傢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你可小心別冒犯了他,到時候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拍幾張照片留個念嘛,」李思考對紀玖的擔憂不以為然,一邊拍照一邊嘖嘖讚歎,「你看他,明明長了一張和蘇澤一模一樣的臉,但是這氣質,這風度,跟蘇澤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可惜他只是遠古時期的一抹幽魂,如果是放在現代,保管把那些追星的小女娃們迷得欲仙欲死。」
紀玖經他提醒,立即又想到一條生財之道:「不如我們打造這樣一個coser形象,把這些照片洗出來拿去網上賣,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李思考一聽也興奮起來,打開手機相冊,打算挑幾張好的,卻發現他拍下的那些照片,都只有背景,沒有人物,連皇甫風音的一根頭髮絲也看不見。
李思考臉色大變,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皇甫風音:「這這這……究竟怎麼回事?」
離他們不遠的聶臻與任庭守默默對視一眼,頗為無語地搖了搖頭,給鬼魂拍照,虧他們想得出來。
此時陳希揚已經換上了巫族特有的服飾,黑色長髮散落下來,將他的一張臉襯得越發嫵媚妖嬈,款款行來時,舉手投足間風韻無限,讓眾人驚艷得目瞪口呆。
李思考吞了吞口水:「這……這真的是我們認識的陳希揚,而不是別的什麼女鬼附體?」
紀玖陰惻惻看了他一眼:「你剛才吞口水是什麼意思?」
「耶?」李思考感到莫名其妙。
符寧止靜靜看著陳希揚走到面前,眼神逐漸變得深邃。楊臣修站在他身側,明顯察覺到他全身有那麼一瞬間緊繃了起來,不禁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低聲問道:「你怎麼了?」
符寧止沒有說話,待陳希揚走過去之後,才漸漸卸下戒備,幾不可聞地吐出一口氣:「沒什麼,只是突然……」
「突然什麼?」
「有種不太好的感覺。」符寧止頓了頓,臉上露出迷惘的神色,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描述,「他身上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氣味,但是我不太喜歡。」
「熟悉的氣味?」楊臣修聽得雲裡霧裡,「香水味?」
符寧止淡淡瞟了他一眼,對於他此刻突如其來的冷幽默,連捧場的心情都欠奉。
包裹著邪靈的暖光漸漸微弱下去,眼看邪靈就要掙脫暖光的束縛,陳希揚揮了揮手,示意大家退後。
待眾人都退出了危險區,陳希揚兩手結印,低誦咒語,掌心有金色爻線在快速旋轉編織,隨著他兩臂拉開,爻線漸漸變粗變長,並逐漸編織成一隻金色的空心圓籠。
「結」他雙手一撤,金色爻籠驟然擴大數倍,將他與邪靈一同罩在了裡面。
那邪靈好不容易掙脫暖光的束縛,立即又被爻籠罩住,不由戾氣大漲,吞吐著烏黑的瘴氣,咆哮著朝陳希揚撲了過來。
「御」陳希揚雙手執於胸前,隨著口中咒語源源不斷地誦出,十指間咒訣不斷變換,渾身漸漸散發出淡金色光暈。
邪靈撲至陳希揚面前,忽覺全身如灼傷般疼痛,忙又退開三尺,如此數度撲襲,均未得手,不由暴躁得上躥下跳。
「縛」陳希揚指間咒訣再度變換,金色爻籠中突然延伸出密密麻麻的絲線,以邪靈為中心錯落有序地自行編織,不消片刻,邪靈便像一隻金色蠶蛹般動彈不得。
「渡」陳希揚十指回歸結印狀態,閉上了雙眼,隨著咒語吟誦速度的加快,不時有金色火焰從「蠶蛹」中直竄出來。
邪靈扭動著身體嗷嗷直叫,原本就不甚美觀的臉被燙得不斷變換形狀,黑色的瘴氣絲絲逸出蛹外,漸漸瀰漫在爻籠之中。
陳希揚雖然面色鎮定巋然不動,但臉上早已大汗淋漓。邪靈在拚死抵抗,他又何嘗不是,那不斷湧出的瘴氣正在侵蝕他的身體,此刻他與邪靈,拼的不是攻擊力,而是持久力,倘若他先支撐不住,落敗的不僅是性命,還有尊嚴。
眾人屏住呼吸看著這一幕,誰也不敢大聲說話,生怕擾他分了心神。眾人之中又數蘇澤最是忐忑難安,他站在爻籠之外,看了看邪靈,又看了看陳希揚,雙手握拳,恨不能衝進去助他一臂之力。但是他知道憑自己這點微末力量,非但幫不上忙,還會給陳希揚添亂。
眼看著邪靈釋放出來的毒瘴越來越濃郁,黑色的瘴氣瀰漫了整個爻籠,而陳希揚的臉色則越來越蒼白,蘇澤終於忍不住,轉頭向皇甫風音求助:「你有沒有辦法幫幫他?他這樣下去會死的!」
皇甫風音注視著爻籠中兩人對峙的局面,淡淡道:「這只跋弘已死去兩千多年,在它體內積澱的怨氣與毒瘴密度太高,不是一時半刻能渡化得了的,陳氏家主只有百年功力,能撐到此刻已是非常不易。」
「你明知道還……」蘇澤頓了頓,終於悟出了一絲苗頭:「你故意設局讓陳希揚以身犯險對不對?你為什麼要陷害他?」
皇甫風音搖了搖頭:「我並沒有陷害他,我只是在幫助他突破自身的局限。」
「強詞奪理!」蘇澤還想與他爭辯,忽聽紀玖一聲驚呼:「糟糕,邪靈要衝破束縛了!」
蘇澤回頭看去,果然發現邪靈身上的金色爻線在黑色瘴氣的腐蝕下,開始漸漸消融,而陳希揚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彷彿下一刻就會失去意識,但他仍是死死咬住嘴唇,不敢有半分鬆懈。
蘇澤實在看不下去了,趴在爻籠之外低聲喊道:「陳希揚,別跟它硬耗了,你會撐不住的!」
陳希揚依然閉著雙目,不間斷地吟誦著咒語,對蘇澤的聲音恍若未聞。
蘇澤急得抬高了聲音:「陳希揚,快停止,否則你會被邪靈反噬的!」
忽聽「彭」地一聲,邪靈徹底掙脫了爻線的束縛,緊接著整個爻籠轟然炸裂,瘴氣釋放的瞬間,形成強大的氣流,將陳希揚整個身子撞飛了出去。
忽然一道白影如風馳電掣般一閃而過,眾人定睛看時,只見皇甫風音已穩穩當當地接住了陳希揚,衣袂翻飛間,四兩撥千斤地化去了四處亂竄的毒瘴攻勢,使得其餘眾人免遭池魚之殃。
陳希揚意識混沌了片刻,很快又恢復了知覺,一抬眼,發現自己竟倒在皇甫風音懷中,四目相對的瞬間,皇甫風音的眼瞳中沒有過多的情緒,彷彿一潭幽深的湖水,寧靜而深邃。
陳希揚感到自己的脈搏突然跳快了半個節拍,隨即心口猛地一窒,似乎有什麼東西即將湧上腦海,這樣的感覺很陌生,讓他心生怯意。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故作鎮定地想要起身,皇甫風音不慌不忙地扶他站穩腳跟,卻並未撤手,兩人依然保持著互相依偎的曖昧姿勢。陳希揚蹙眉,又看了皇甫風音一眼,眼神中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皇甫風音無聲地笑了一下,微微俯首,在他耳邊低聲道:「以你這般微末的咒術,想要渡化邪靈,不啻於以卵擊石。想讓我教你真正渡化邪靈的方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