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水蓮盛放的季節,捲曲的葉子在日光下散發清香,清純而不失嫵媚的小荷半掩著姿容,令人心動。舒蝤梟裻
「宮主,你……怎麼落淚了?」
看守蓮花台的宮人還是兩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她們驚訝的遞過羅帕,顯然是看到了易初寒眼角的淚痕。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記得殷夢沉那發狂一般的眉眼。易初寒站在蓮花台之下,望向滿山蒼翠秀色,沉沉的歎息。
他幾不可信的伸手去摸,卻發覺,果然臉上一片冰涼。
「宮主,冰棺裡的姑娘是誰?她好美,可是為什麼她長的和雲宮主一樣呢?」守候在一旁的璇璣宮人也不怕易初寒生氣,好奇的追問。
瞬間,心底的疼通及到全身,易初寒沒有回答,只是苦笑一下,將淚痕拭去。
他不願來,如果不是殷夢沉央求,他只願此生都不會再來蓮花台。
綺月和雲瀟的長相太過相似,有時他也無法辨認。在第一次看到齊雲鶴連夜送來的綺月屍體的時候,他發病了,很重。
慕容神醫很詫異,還遠遠不到他每月發病的日期。
只有他知道,他是受到了強烈的刺激。那週身冰冷毫無氣息的絕色少女,她可以是綺月,也可以是雲瀟。
他很怕……有一天,睡在冰棺裡的人,會變成雲瀟——那個回眸輕笑,悠然恬靜的,將她生命熱力貫穿進入他貧乏一生的少女。
他屢屢嘲笑自己荒誕的想法,卻屢屢清晰的知曉……
這,不是不可能。
雲瀟的命運,已經在金光閃耀的重重深宮裡,晦暗不明。
生死這道難題,他將如何破解?
「生死,本也可以破解。」
一襲青衣的男子幽幽道。昔日華美富麗的男子,幾經紅塵起落生死,如今改頭換面重新站在他面前,身姿單薄,笑容淺淡。
也許……還是有可能的吧。
手裡古卷翻開了大半,他抬眼,望了望易初寒的神色,半是關切,半是惆悵。
「你們已經成功過一次,難道不會有第二次?」
那古卷上,清晰的記錄了幾個名字……
奼雪聖果、瑯嬛刻、九霄玉露。
「就我所知,凌寄風與瑯嬛刻,就有不解之緣。你若真想破解生死,他一定願意效勞。」
「寄風麼?」他沉沉的歎氣,「也許吧……」
瘦削的身影隱沒在高大的蓮花台的陰影中,臨風而立的男子,白衫飄飄似要御風而去。他俯首輕歎,只聽翠峰雲濤如怒,山河浩蕩。
他的往日那雙亮若晨星的眸子,此刻,卻如同暗夜地獄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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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已夜半,雲瀟一身黑衣,悄然閃入了汝陽王府半合的大門。
淡白的月光,流動如同透明綃紗,綃紗籠罩中女子身形纖秀,面容沉靜,衣袂飄舉。
王妃的寢室裡,一龕繡佛,半室青燈。
蒲團紙帳,滿天花雨護袈裟;瓦缽繩床,幾處雲堂閒錫杖。那台上新添了一幅對聯「門前綠樹無啼鳥,清罄聲遲;庭外蒼苔有落花,幽房風暖。」
雲瀟摘下身上的披風,淡淡笑道:「好聯!」
帳子之後,緩緩轉出一個一身灰衣的中年婦人。雲瀟衝她行了家禮,她默默回禮。經歷過數十年風雨的貴夫人,氣度還在次,重要的是智謀深遠,自然是不同於一般的弱智女流。
下午雲瀟的探訪,是有心為之;此時喬裝而來,則是掩人耳目。
「一碗陽春麵,讓我對一個陌生的『雲嫂』動了惻隱之心;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女孩,讓整個汝陽王府都被你摸的一清二楚。」王妃淡淡揶揄,「你果真長大了,本事也不小。」
「王妃怕的是什麼,我已經猜出一半了。」雲瀟默認了自己就是雲嫂的事實,輕聲道,「這幅對聯的主人,恐怕希望王妃一輩子都不問世事吧。」
微微晃動的燭火映照在汝陽王妃的臉上,她緩緩道:「此刻整座汝陽王府都是任人魚肉,我還哪有挑揀的權利?」
雲瀟長長呼出一口氣,道:「那麼這一次她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自願躲到山裡,一輩子為尼?」
汝陽王妃似是詫異雲瀟的語氣,卻還是不動聲色:「她允諾我的鋒兒平安繼承汝陽王府的爵位。」
雲瀟半低了頭,慢慢道:「容鋒繼承王府爵位,名正言順,有什麼需要她允諾的?」
王妃臉色一白,卻是別過臉去,神色堅毅。
「我執意以上陽郡主的身份見王妃,又以母女之禮對待王妃,」雲瀟抿唇,定定看向她:「王妃**,應當知道我絕不是來玩鬧的。」
她慢慢將那一封陳舊的信箋抽出,鄭重送到汝陽王妃手裡:「這裡,是汝陽王在我父王出征前幾日,寫的一封信。裡邊,提及了王妃所怕的那個人,並且勸他不要出京作戰。」
汝陽王妃怔怔的取過信箋,讀了,神色大變。
「吾以多年摯友之名,乞君再思出征之戰事。代氏詭計多端,君需謹慎。」
這樣一封信,雖然語焉不詳,但是若落入那個人的手裡,那麼自己委曲求全躲避多年而換來的安全,注定灰飛煙滅!
雲瀟卻慢條斯理的將信又拿過來,藉著燭火燒了。嫣紅的火苗吞噬了薄薄的紙張,雲瀟在那騰起的青煙當中,見到了王妃如釋重負的表情。
王妃深深呼了一口氣,道:「多謝。」
雲瀟垂眸:「王妃為了世子忍氣吞聲,但你永遠不會知道,會不會有其他的舊事被那個人知道,而她,又會不會一時心血來潮要把你們祖孫害死。更何況你一旦出家為尼,誰來庇佑世子?他才八歲,前面的路還很長,一定要這樣碌碌無為的過一輩子,而不吐氣揚眉的坐一番大事業麼?」
王妃一愣,道:「郡主……」
「與其軟弱的逃避,倒不如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