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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 v76 以命換命 文 / 碧岫

    很好,火折子剛才就熄滅了,不到最危險的時候,他們不會浪費珍貴的每一點光亮。舒嬡詪鯖讎此時黑暗之中,易初寒應該看不到她痛到皺成一團的臉。

    但是,易初寒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伏在他懷裡,乖巧,安靜,可是她瘦弱的肩膀在微微發抖,她的心跳在他耳邊迴盪,那壓抑到最低的細細的嗚咽一般的呻吟,是瞭解她至深的他,輕易就可以捕捉到的。

    不行,雲瀟的肩膀有傷,此刻不宜再動。

    但是,要怎麼樣才能保住她?

    是的,保她,哪怕……犧牲他自己。

    他輕輕低頭,耳邊突然傳來嘶嘶的聲音,心頭一凜,連忙將火折子點亮,這突如其來的幽暗光芒,卻讓易初寒與雲瀟的臉色,再次凋敝。

    那蝕骨的黃水,已經漫延到了易初寒長袍的下擺,那上好的柔軟衣料,頃刻之間就被燒掉。

    來不及了!

    再延誤下去,只怕他們還沒想出辦法逃走,就已經被這黃水浸泡腐蝕而死了!

    易初寒眼底亮起一簇微弱光采,眸光最後深深望了懷裡的少女一次,輕聲開口,語音纏綿,似是最動聽的喁喁情話。

    「雲瀟,你先用釘子撐住身體,我用輕功飛上去,我練了多年的純陽內功有舉千斤之力,待我一掌拍開那頂蓋,你借力出去!」

    雲瀟蹙眉,從他的肩上抬頭。

    「照顧好自己,不要讓大哥擔心!」

    她自然是相信他。自從他中了「天冥掌」,身體比一般人更加陰寒虛弱,是以易魁將畢生所學的九重歸陽經傳授給他,這是江湖上最純正的內功,有強身健體之效,全部發揮時亦有扛鼎之力。

    可是——

    「大哥,你上去把蓋子掀開,之後你怎麼辦?舉起那鋼板的力道之重,你會因此再無支撐而掉下去的!」(吼吼,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完美應用啊!!)

    易初寒卻不給她反悔的機會,手臂一震將雲瀟推開,腿部發力,靈巧的攀上那洞口之頂,雙足撐開,在光滑的內壁上找到足夠的支撐,雙手推轉。

    靜止的空氣裡,忽然起了一陣風。

    柔和而寬廣,帶著杜若涼薄的香氣,幽微,沁入心脾。

    面前在銀釘子上掛住自己的上官雲瀟霍然抬首,眸底,有深深的淚光。

    眼見他頎長挺撥的身姿,被內力震飄而起的雪白的衣角,他清靈如雲,縹緲似星,但是那從來不變的優雅卻在這一瞬間有了一絲狼狽。

    蒼白的臉頰漲的通紅,束髮的冠被強大的力道衝開,漫天是他飛舞的黑髮,柔軟,卻帶著讓人悲傷的淒美。

    「卡!」

    那厚重的鋼板,被那收放自如、爐火純青的內功震開一條縫,易初寒輕輕吐出一口氣,暗中加大了蹬著牆壁的力度,再次推手,又是一掌——

    平和恬淡的臉上終於浮現一分難得的森冷,他的目光沉頓,凜冽,帶著必死無疑的壯烈。

    掌風化作星光,似乎在那厚厚的鋼板與白衣男子之間牽起一抹皎潔如素的月光,流光闌珊,再無死角!

    「不要——!」

    「匡!嗑!」

    巨響之後,雲瀟只覺臉上一陣清涼,迷濛如春雨清淡如月色但是卻帶著溫熱與腥甜——她驚恐的抬頭,卻發覺一陣陣艷紅血霧,自那白衣男子身上落下,如枝枉橫斜的嫣紅梅花,也如任何一個詩情畫意的山間傍晚。

    深山中起了微嵐,他耐心的為她圍上披風,笑:「傻丫頭,穿的這麼少,不怕受寒?」

    她滿不在乎的擺手:「不怕,我有大哥呢!」

    是的,大哥可以為你理衣,照顧你,安慰你,陪你看山間落日,陪你走過竹橋小溪,但是……以後的路,要你自己走了,雲瀟,不要怕。

    他長髮如墨,身形如松,白衣若仙,深眸似海。

    白色身影可以靈敏如游龍,流星劍法可以游刃如秋水,但此時此刻被巨大的衝力所制,他勉強掙扎掄臂,試圖用最後的力氣撐住光滑的鋼鐵內壁!

    但是,那姿態如閒雲的身體,以難以抑制的力度和速度,從空中跌落。

    簌簌的衣袂的聲音。

    他落下,落過那被紮了許多小小孔洞的釘子孔,落過掛在銀釘子上的雲瀟,如同一枚深秋落葉,頹然,淒然。

    眸子和眸子的相對,星光四散,淚眼如珠,他看到了她和他曾經的過往。

    他輕輕開口,卻來不及說出最後一句話。

    如一顆最璀璨的流星,自深紫色的天空傾落。

    疼痛從心口傳來,雲瀟已經麻木到說不出任何話。

    那推開鋼板的掌風雄渾,足見十成真力,雲瀟在淚水中看到了深藍的天色。那是暮色,入夜的暮色。銀河寥廓,星光如泉。

    初夏夜晚,帶著淡淡花香與燥熱的味道灌入洞口,吹散了那蝕骨黃水的刺鼻氣味。

    雲瀟藉著銀釘子最後的一點力,腰身一彎,浮上洞口,靈巧的身軀扭轉,已在洞口之外。

    然而下一瞬,她卻甩手將那繩索繫在地面上的一處,伸出被肩膀骨折所困擾的雙手,拽住繩索的另一頭,直直從洞口一跳而下。

    手裡那柔軟的繩索,是他的外袍。

    似乎還有他身上淡淡的藥香和杜若的香味。

    這麼鮮活的生命的存在,她怎能容許他不告而別?她怎能容忍他拋下自己一個?

    她要救他!

    哪怕跌落在那蝕骨的黃水中,失去了呼吸,只剩森森白骨。

    她也要把他帶出來,和她一起,走生命中剩下的那些路!

    她的重新跳入如此急切,她甚至沒有注意到,原本平整的地面已被徹底挖開,露出龐大如同怪獸的鋼鐵機括,如同一個精緻的鋼鐵城堡,在挖開泥土之後,顯示出它的匠心獨運。

    而默默站立在不遠處的,殷夢沉與水清淺,則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水清淺拍了拍胸口,如釋重負:「還好,還好,挖開地下找到了底部的閥門,化骨水都流走了。」

    殷夢沉眸光流轉,卻是一言不發的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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