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寒來暑往,有點官運的曾瞎子已榮升為柳葉坪村,村黨支部書記兼公社企業辦副主任了。在他的任期內,柳葉坪村是全縣鄉(不是行政區劃單位)鎮企業搞得最紅火的。村竹木加工廠的規模在全縣躍居榜首。他這個不大不小的加工廠廠長,還真有那麼一股子沖天的牛氣呢,成了柳葉坪村名副其實的「土皇帝」,只是這皇帝至今雖然不是「孤家寡人」,但畢竟沒有皇后侍寢。究其原因,不是無權沒錢,而是早些年,他那顆心被「某些女人」弄得都碎成爛玻璃渣渣了——因此排他、防範心理較重。
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的,緣分這東西也是如此。良緣、孽緣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果不是這一次在評選「五好家庭」時,婦女主任張秀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曾瞎子說:「曾支書呀!你自己都還是『光桿司令』一個,評選為『五好社員』還可以,可這『五好家庭』恐怕只有看別人唱戲了!哦?」
曾瞎子咧嘴笑了笑:「怎麼是光桿司令呢?不是有濟賢陪在身邊嗎?何況小滋(范婧滋)也準備過繼給我呢!有這麼一對乖兒女,還想那麼多幹什麼吆!再找的話,恐怕是沒有那麼好的緣分咯!」
曾濟賢的生身父母是「炮手」,興修水利工程時被「啞炮」轟死了。作為村幹部兼光桿司令的曾瞎子,便收養了他。
「不是沒有緣分,是你排他心理太重的原因在作祟。我看你必須將以前那些不著邊際的事,放在腦殼背後去!你就當是走路絆了一跤。絆得輕的話,你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繼續挺胸抬頭往前走嘛。絆得重的話,揉一揉,搽點藥,傷癒後更要昂首闊步向前衝嘛!就是絆得斷手折腿了,你也應該······你還不致於絆成『腦震盪』吧?當然!有些事情連神仙遇到都沒有辦法。比如《天仙配》裡的董永和七仙女,不就是天作之合的一對佳侶嗎?但他們只有百日的姻緣呀。有些事情要掉過頭來看,自己才不至於被弄成一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樣範。我看讓你結束光桿司令的生活,是勢在必行了——這也是我這婦女主任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我保媒,給你介紹一對象,怎麼樣?」
「那——就試試看吧?」
「還試什麼?看什麼?你以為自己還年輕呀?最好速戰速決——你們見面後,沒有什麼可唧唧歪歪的話,就將好事給辦了。」
「太快了吧?」
「快!你還想新潮點,慢慢試婚嗎?時不待你了——先結婚,後談愛。我保證那姑娘不錯。我娘家的,叫鄧紅紅,你肯定見過的。我和恆松結婚時,她作為我娘屋人(其實就是伴娘)來的。當時沒有一個說他不漂亮的。你眼睛不相干,耳朵恐怕聽見了吧?」
「哦!」曾瞎子有印象了。
毋庸置疑,張秀英將話說到這份上了,對曾經患過「愛情飢渴症」的曾瞎子來說,應該是不會堅拒的。想當年趙姨姐那樣的殘羹冷炙,他尚且不能抵抗其誘惑——反倒如一個捧著盤子吸了又舔,直舔得吱吱作響的餓鬼樣。如今張秀英給他介紹一個千嬌百媚,璞玉未琢的鄧紅紅,豈不讓他喜癲?那結果想都不用想,猜都不必猜——曾瞎子會像貴婦人懷抱中的一隻卷毛哈巴狗一樣,蜷在鄧紅紅那芳馨四溢,溫暖無比的懷抱中,迷糊得「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了。
出人意料的是,在曾瞎子即將完婚前夕,他像「中蠱」了一樣,一副蔫皮拉耷、萎靡不振,像是被逼上架的一隻憨鴨樣。特別是在洞房花燭之夜,他把鄧紅紅折騰得夠嗆——致使她悲憤難禁,大放厥聲:「做成這副死鬼樣為什麼咯!你打算莫想結婚的話,當初就莫答應秀英姐喃!現在堂都拜了!唔——你······」她說著發瘋般地撲向曾瞎子,一雙粉拳在他的胸脯上亂擂,擂完之後,像蛤蟆箍死蛇樣,委屈無比地抱緊了他的腰,在哭,在使勁地哭——頗似一隻曾經失寵,如今復又獲得主人寵愛的小貓,其情形讓人倍覺楚楚堪憐,嬌柔可愛了。她那滿臉模糊的粉底,滂沱的涕泗交加於他那筆挺的西服上,存心是要將那昂貴的服飾,塗它個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