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瞎子被當成全市最有名的「新生資產階級的代表」給打掉了。其銀行的存款,全部被沒收。那寄托了他和趙姨姐美好心願與希望的大蒜,也被全部充公。隔三差五地,他還要戴著「暴發戶」、「黑大戶」、「新生資產階級的代表」這幾頂大帽子,被游鄉批鬥。
趙姨姐則沾了老公因公摔死之光,沒有遭受批鬥之厄。但鄒凱鐵卻極力追查她和曾瞎子的「不正當關係」,並明目張膽地威逼利誘她,要她說曾瞎子強姦了她。對往先曾瞎子強姦唐銀朵之事,他曾言及過。她心裡是有底的。因此對鄒凱鐵的險惡用心,無比憤怒:「講曾瞎子會強姦別人,只有畜牲才相信!」
鄒凱鐵惱羞成怒,派人將她餵養的準備辦好事用的豬、雞、鴨、鵝等所有的家畜全部弄走——以抵償曾下子前前後後,送給他的錢財。並惡毒的告訴她:「這一輩子你想和曾直元成夫妻,只能是做夢了!」
他徹底絕望了。一個鋌而走險,孤注一擲的想法佔據了他整個的心房。他把沒有被抄搜乾淨的毫子,拿去買了半斤酒,一口氣灌進了肚裡,然後摸了一把菜刀,別在腰間,門也不掩——他抱定以死相拼的信念,根本不打算再回這個家了,便憤憤地走進了昏暗的夜色中。
趙姨姐也完全絕望了——她知道鄒凱鐵手段狠毒,神通廣大。於是,伴著掛在臉上的兩行淚水,做出了一個心甘情願,卻有萬般無奈的決定。她讓大女兒照看好弟妹,一甩頭,開門走進了昏暗的夜色中。
曾瞎子摸到大隊部簷下,見鄒凱鐵的屋裡燈火彤明。他溜到門邊,抽出刀子後,輕推了一下門。門閂得鐵緊,復挪到窗前,鄒凱鐵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你對這事是怎麼看的?」
「我擔心他狗急跳牆,行兇後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他滿世界都有牢友,在哪裡都能夠安身。到時候我們就倒楣了!」有好幾個人俯和著這話。
「除非他逃到台灣去!否則就是躲到他媽的夜壺裡去,老子也把他給揪出來!他以為還是國民dang統治時期——這個縣犯案了,可以去別的縣躲!莫想扁了他那豬腦殼!他能比湘西土匪,姚大榜,張平還強?那可是『天見張平是日月不明、地見張平是草木不生、人見張平是雞犬不寧』的角兒,綜瞎子那阿彌陀佛樣。我就量死他······嘿嘿!現在是共產dang領導的一統天下。他一根花花泥鰍,能夠翻得起幾個浪來?安?」
聽到這話,曾瞎子象被椒鹽抹心樣的難受,呆呆地看了那木板門,木窗半晌:「今晚,我縱然撞開了這門這窗,衝了進去,只怕是還沒有看清楚哪一個是鄒凱鐵,就被他們捆成棕子了,那樣報仇不成,還有可能······」一腔的復仇之火,被屋內那猶如寒冬臘月的,凍徹骨suid的一席話幾乎澆了個寂熄:「我要活下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是他肚內那劣質的白酒,在起作用了,竟如擂似絞地折騰著他的五臟六腑,趔趔趄趄地走進了趙姨姐屋後的那一片柚樹林。
趙姨姐走到曾瞎子的房門前,不由地心裡「彭彭」直跳:這死傢伙算到我今晚要來嗎?敞開大門等我?!」她內心一陣激動,緊跟著是一絲不安,怔了一會後,便閃身進了屋。
她發現他不在,一絲淡淡的失望湧上心頭,一種不祥的感覺,在腦際電閃而過,在思忖著:「這個時候,他會去哪裡呢?」她反身出門,逕往大隊部走去。聽見鄒凱鐵在和柳富貴說話,他的擔心消失了。
她滿懷狐疑地沿小路往回走,剛走到自家的柚樹林時,聽見他那壓抑而淒哀的唏噓聲。走近些,見他抱著柚樹,對著她那黑黢黢的屋子泣訴:「······我命苦!天作就了沒有法施。只是遭孽了你呦!本想幫你一把,哪曉得反拖累了你,害得你好苦······」
聽的她心中大亂,忘情地一路淚滾樣的跑過去,抱住了他,用哭腔問:「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屋?」
她拽著他直往屋裡走去。進到屋裡,不敢點煤油燈,她把他扶在床沿上坐著,自己也緊挨著他坐到了床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