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姐是一個很有愛心的人。她付出的愛很異樣、別緻。她很會妝扮自己,也樂意花掉很多時間為他這個男人味很濃的小靚仔造型。任何時候,她對自身的飾物和他身上的點綴,她都會刻意作取捨。他的頭髮也成了她塑造的對象。她稱讚他頭臉有型。若論相貌之美,即使是古代的潘安,當代的周潤華都無出其右。他頭髮的長短、多少、厚薄都是她親自帶他去髮廊,指揮理髮師精心搞定的。直到現在,他留在後腦勺上,那一束等腰三角形長髮及頂部的短髮,除稍有改動外,都保留著她意念中的雛形。有趣的是,他有一次的改動,竟激發了她的創作靈感。她創作的《仙韻》油畫作品,以及用《仙韻》做底紋裹成的雕塑《紋身》分獲省美術大獎賽一等獎和最具創意獎。
珍姐善於捕捉生活中的每一個亮點,並將其提煉昇華,從而給人以美的享受。她也善於捕捉他生活中某些細微的變化。她一度很在意、很注重他在語言上的變化。就在他即將進入高等美術學院的餞行晚宴上。他對珍姐的一句誠摯的祝願,竟牽動了她無限的遐思。好久一陣後,她才帶著莫名的表情望著他,用試探的語氣問:「你是樂意呼我為老師呢還是叫我姐?」
「當然是叫姐吶!」他沒有猶豫。
她的臉上掠過一絲笑意,旋即滿杯的紅酒猶如融合了無限的甜蜜,隨著她韻味十足的一仰頭,全都湧進了口內。
那一夜,他無法成眠。他之於珍姐,珍姐之於他。一個是弟、一個是姐、一個是玩徒、一個是嚴師。她要將他塑造成自己心中稱心如意的人才。她處心積慮。他是年復一年地在體會,在明白。他不傻,面對珍姐的方方面面,根本就無須她的誘導——這一點是她非常愜意和慶欣的。就在臨別前,他原本有好多話要對她說的,可話到嘴邊都被她巧妙地岔開了。他只好將無法表達的情愫,帶到校園,封存起來,不願輕易拆封。他心知她很自信於自我繪製的藍圖以及為他策劃的人生之路,而不去考慮日後的變故或背叛。
大一的寒假臨近了。珍姐在電話中告知他的爺爺日前去了鄉下。他的父親也因故很久沒有回家了。她問他是否直接去鄉下過年。他回答說沒有必要。
他回到了久違的家,景物依舊,只是增添了一絲人們對他往日少有的,帶著生澀的笑意。尤其是院中兩個老太婆,她們那乾癟的笑容——他不難看出其中的虛假和做作。長舌女高寡婦更是迫不及待地將他父親因賭博而債台高築,最終為逃避債務而逃匿的事,灌進了他的雙耳。唯有鄰居小師妹霍群的那一副倩臉上,露出的甜甜笑意,仍是一如既往的真誠。
只能算是小家碧玉的霍群與大家閨秀文珍相比,各有千秋。但二者有一個共同屬性:針對於湘籍居民來說,她們都屬於「移民」。前者是從江西贛州遷入的漢人後裔。後者是從遙遠的大西北南徙的維吾爾族後裔——湖南的桃源地界就生活著一群,「為避秦時之亂」而旅居下來的維吾爾族富商巨賈的傳人。新中國成立前,這一支南徙的維族傳人中的熱哈曼家族又東渡日本,並打下了一方天地,文珍的父親艾買提·熱哈曼就是亞太集團的總裁。
霍群身上多的是江南水鄉妙齡女郎的嬌柔,純正的柳葉眉,瓜子臉,黃蜂腰。文珍卻富含著西北維吾爾族後裔所特有的貴族般的氣質。當然,她也或多或少地表露出一絲為熱哈曼家族所頭痛的種種叛逆特徵。比如,她將名字由帕薩克·熱哈曼變成文珍·熱哈曼,直至文珍。這一變更,就讓其父艾買提·熱哈曼三天茶飯不思。如果她一旦言及要委身於漢族「巴郎子」(註:維吾爾語「巴郎子」相當於漢語小伙子的意思)向左,無異於將一枚重磅炸彈投向東京亞太集團總部艾買提·熱哈曼的寫字樓裡。其時艾買提·熱哈曼的震怒聲和著這一枚重磅炸彈的能量,準會將高層寫字樓震坍掉。因為熱哈曼家族祖訓裡嚴格規定,嚴禁與異族通婚。
儘管文珍據理力爭,並旁徵博引地以文姬出塞,文成公主入藏勸慰父親。終究免不了艾買提·熱哈曼要為文珍的事傷透腦筋。可誰讓她是艾買提·熱哈曼的女兒呢?他遺傳給她的那兩彎濃眉下的藍灰色的大眼睛,烏黑發亮的睫毛,著實顯得分外迷人。足可以迷倒一大片維族「巴郎子」和漢族小伙子。這不也是艾買提·熱哈曼引以為豪的事情嗎?
她認為與漢人長期雜住在一起,就難免受漢文化的熏陶與滲透。她要在祖先遺傳給她的叛逆基礎上發生更大的變異。她要搜集和編織一大筐一大筐的理由來說服族人和家人,用時間去磨合族人和家人之間心存的兩種不同觀念。
鑒於向左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旅途食宿不便。她為他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有羊肉抓飯和薄皮包子。這是南方漢人家中不常見的美食。還有他情有獨鍾的「散子」。
維吾爾族巧婦做出的「散子」。吃起來清香可口,不覺膩味。在中國這個有五十六個民族組成的大家庭裡,恐怕只有維吾爾族和回族的巧婦有這一能事了。
文珍用很溫柔的語氣對向左道:「今天你可以海吃一頓,可別撐著喔!吃好睡足之後,你得投入工作。我近段要完成一幅長卷和幾幅油畫人體。」
「我正想尋機表現表現呢!」
「到時候你別叫累。」她尋思了一會兒說道:「長卷還是我自己創意。油畫人體就由你主筆吧。」
「姐,我們還未開人體課,可能做長卷要得心應手一點。」
「我相信你的能力。學校未開人體課,你可以先學一步嘛,就當是預習人體寫生。」珍姐遞給他一個文件夾:「這是要求,你先琢磨一下,我且考慮模特兒一事。只是你明天要真正面對異性裸體了,你要有思想準備。應該沒問題吧?」
「我們搞美術的都要經過這一關的,應該沒有問題。」
「好的!」珍姐沒有多說什麼。
他完全放鬆地休息了兩天,準備以飽滿的情緒投入繪畫工作。
珍姐起得早,精心將自己打扮了一番,儼然一尊濃妝艷抹的女神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們步入畫室。珍姐已將繪畫工具準備妥了。他興致勃勃地問道:「模特兒什麼時候到?」
「就我吧。」
「你?!」
「怎麼,不行嗎?」
他的腦海裡即刻閃現過無數的慨念,複雜的心境一覽無餘地表現在臉上,心跳也迅速地加快,並伴有一絲恐懼,心念一旦落筆似乎構成對珍姐的褻瀆。
「愣著幹什麼?快作準備呀!」她說著走近檯布,隨即悠然地將自身的外衣一機件件脫落。身處此情此境的他,彷彿頃刻間空氣已凝固,真是憋得難受,有口乾舌燥之感,好半天才擠出一個「姐」字來。
「嗯!」她回眸,顯得異常從容:「怎麼啦?」
「我真的心裡沒有一點底了。」
「怎麼了嘛!前兩天還雄心壯志的,關鍵時刻又臨陣怯場了。看來有必要淨化一下你的思想才是。」她指著維納斯雕像說:「幾年前你就問我,為什麼不將她身上的遮羞布去掉呢?你應該記得我是怎麼回答你的。」
「你說維納斯雕像的第一原創,沒有出生在二十世紀。他或他們腦子裡的美學觀點或美的構成還不夠完整、不夠完美,完全是封建狀態下的那種『欲建還封』的產物。總之你對先哲們的語氣很不恭。」
「是呀!我就這麼認為。我還對你說過,凡事要有定力、克制力和毅力。今天的你應該像對待石膏像一樣看待我的人體。其實人體對於一個習畫的人來說,不應該大驚小怪。」
此刻的他,也不可能像她說的那樣和想像的那樣釋然。畢竟他是第一次面對異性裸體,並且這個**是他所尊敬的女人的。他的汗珠開始透過皮囊往外滲了,加之室內空調的熱度,他很快就汗流浹背了。此刻的珍姐已將自己脫得一絲不掛了。她問道:「怎麼造型?」
他怔怔地望著她優美的胴體,驚訝於她全身的線條,從上到下是如此的優美。她微微轉身的剎那,帶著動感且微微上翹的乳峰,真讓他癡迷、讓他心醉。他頓覺身體一股熱流下湧——是精ye,讓他的內褲潮濕了一大片:「姐,我——我!」
「又怎麼了?放鬆一點嘛,鎮靜一點!」
他很內疚,自覺下湧的這股『骯髒』倒真是褻瀆了珍姐的神聖。但她不知道。
他一聽珍姐的回話,忙回過神來,清理了一下思緒,對珍姐說:「側臥造型吧。」
他只好強忍著下體粘稠的不爽,用半小時的功夫,以『線』帶『面』的技法,將珍姐的側臥人體造型,勾勒完畢,並抬頭對珍姐說:「圖構好了。」
珍姐迅速地站起來,走近畫架,看了看畫面,用讚許的目光看著他說:「構圖漂亮!」
「我想去一下衛生間。」他用徵詢的語氣說。
她輕輕地頷頷首。
在衛生間,他迅速地將內褲脫下,揣入衣服的內兜裡,然後歉然地回到畫室。他操起畫筆,用赤、橙、黃、綠、青、藍、紫,極盡所能,描繪著眼前這位美麗的女神。
他專注,忘情且靈感湧動,一筆一觸都優美而協調地附在畫布上。只不過數小時的功夫,一幅將頭部用超現實主義手法,而身體用印象派表現方法的油畫,展現在珍姐面前。
她笑了,多是因為這些年的辛勤付出,沒有白費。她慶欣自己的優美胴體令向左表現出了超然的靈感。
迎著珍姐讚許的目光,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聲:「我不會辜負你的!」
她會心地點點頭,露出一臉的滿意。因為她聽懂了他這一句話的雙重含義——對她本人以及她對他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