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別跟我鬥貧了,我這人沒什麼要求,你嫂子也不是那種看重這個的人,我們兩口子挺好的。」謝永強瞪了徐君然一眼,給他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道:「你嫂子今天晚上沒時間,要跟著那個春晚走。咱們哥倆湊合一頓怎麼樣?」
徐君然一愣:「首長給你放假?」
他倒是沒想到,最高首長竟然給謝永強放了假。
謝永強一笑:「首長人很不錯的,對身邊的工作人員也都很好,昨天我回來的時候,阿姨特意給我拿了一大堆的年貨。」
徐君然點點頭,其實領導們的家庭並沒有外面猜的那麼神秘,也有家長裡短,也有人情往來。
「說吧,有什麼事情找我。」謝永強坐在徐君然對面,認真的問道,他知道,徐君然是那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不然也不會大過年的就找上門來跟自己見面,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說。
徐君然點點頭,端起面前的水抿了一口,這才緩緩開口道:「謝大哥,你認識天涯行政區如今的負責人何耀陽麼?」
「何耀陽?」謝永強嘴裡面喃喃自語了一句,眉頭緊鎖著明顯是在回憶著關於這個人的資料。他很清楚,徐君然不會無緣無故的提起一個人的名字,很明顯是有什麼事情關於這個何耀陽的。
作為秘書,尤其是最高首長的秘書,謝永強對於華夏很多事情都瞭如指掌,他的腦袋就好像一個內存卡一樣,存儲著諸多有用的資料。更因為最高首長是改革開放的倡導者,所以對於跟改革開放有關係的人和事,謝永強更是特別在意,他很快就想起了這個何耀陽是何許人也,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對徐君然問道:「君然。你跟何耀陽有過節?」
徐君然無奈的翻了一個白眼:「我就那麼愛找人麻煩麼?」
謝永強哈哈一笑:「你以為你小子是個省油的燈麼?你說說,在黨校的時候,你整了多少人。」
聽了他的話,徐君然乾咳了幾聲,卻難得一見的沒有反駁謝永強的話,因為謝永強沒有說錯,在中央黨校學習的這一年多時間裡面,別看徐君然不動聲色的,可卻在京城著實踩了不少人。這當中,不少人後來都是謝永強幫忙動用關係給壓了下去。所以他才會說徐君然這傢伙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看徐君然臉紅的樣子,謝永強笑了笑說道:「我對何耀陽的瞭解不多,不過從從個人品德而言,何耀陽是咱們國家難得的能吏和清官,他為人剛正不阿,敢於抗上直言,行事霹靂,思路清晰,官聲之佳。有悠悠眾口為證。他在任職期間,努力於肅清十年浩劫的後遺症,將天涯島上的所有右派都平反了,讓天涯成了一個無右島。而且他有親自處理人民來信的習慣。任職三年裡,親手批復了5000多封寫給他的人民來信,這些都是首長派人調查過的。」
徐君然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他知道謝永強說的沒錯,歷史上在「汽車事件」的事後清查中發現,何耀陽個人在熱潮中從未倒過一輛汽車。沒有受賄一分錢。也正因此,他在其後十餘年,一直受人敬重和同情,在民間流傳為一個俠客式的清官。
不過,這並不足以成為一個讓徐君然對他印象變好的理由。
看著謝永強,徐君然緩緩開口說道:「不知道,上面對於天涯行政區如今熱火朝天的汽車銷售有什麼看法?」
聽到徐君然的話,謝永強臉色一變,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說道:「這個事情很敏感,如果你有什麼想法的話,我建議你最好還是不要說。」
徐君然聽了呵呵的笑了起來,看樣子上面已經注意到某些問題了,不然謝永強不會這麼說。
伸出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徐君然淡淡的說道:「要是不出意外的話,用不了多久,中央的調查組該動身了。」
「你說什麼!」謝永強臉色一變。
徐君然冷冷的看著謝永強,上面現在應該在討論如何處置何耀陽吧?不知道領導想過沒有,天涯的事情固然是改革開放的一個探索,可實際上,從制度上來看,這是一個多麼惡劣的問題!
謝永強默然不語,很明顯他在思考徐君然所說的話,徐君然也不吭聲,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水杯。他很清楚,以謝永強的智商很快就能明白自己話裡面的意思。徐君然之所以這麼說的原因,是因為他知道,從制度的角度看,天涯事件無疑是開了一個極惡劣的先例。它使得華夏的經濟變革逐漸滑向對制度的肆意穿越,法律形同虛設。任何行為以改革之名,都可以對現有的制度進行創造性破壞,這種做法一直得到默許和寬容。在很多時候,人們對制度的漠視與背叛甚至在道德心理上竟變得高尚起來,其後果則是整個社會環境日漸灰色化,制度和道德底線被輕易擊穿。
前世社會輿論對何耀陽的評價,最生動地體現出華夏改革過程中的觀念紊亂和制度悖論。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對官員和企業家們的經濟行為的法律判斷一直非常迷亂,甚至帶有很大的隨意性和階段性,最終,只好落到其本人有沒有「受賄」這個具體的細節上。殊不知,一個官員的決策行為或企業家的商業活動是否違法,與其個人有否受賄,兩者之間根本沒有必然的關聯。
「君然,你這是給我出難題啊。」半晌之後,謝永強苦笑著對徐君然說道。
他何嘗不知道徐君然話裡面的意思,可這個事情牽扯到改革派跟保守派的爭端,任何人牽扯進去都有被壓的粉身碎骨的可能,尤其在如今改革和保守兩大勢力爭端愈演愈烈的情況下,謝永強不是故意明哲保身,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徐君然平靜的看著謝永強:「你還有的選擇麼?」
謝永強悚然一驚,臉上的表情再也沒辦法維持淡定了,徐君然的一句話,讓他好像被人當頭棒喝一般瞬間清醒過來。
是啊,就像徐君然說的一樣,別人還有選擇的餘地,可謝永強早就已經沒有了選擇的餘地了,自從他被最高首長從中央政研室調到身邊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站隊了。最高首長是改革開放的倡導者,身為他的秘書,謝永強的立場根本就不需要去考慮,哪怕他說自己不是改革派,可又有哪個保守派敢相信他?
這就是官場上最有意思的地方,謝永強實際上還沒有選擇站隊,可是他的身份已經幫他站隊了。
「這個事情如果被人做文章的話,對首長是十分不利的。」徐君然看著謝永強說道:「你在京城的時間比我多,連我都知道這個事情的危害,為什麼偌大的京城,偏偏沒有人跟首長提起這個事情呢?」
謝永強的臉色隨著徐君然的這幾句話變得越來越難看,他想到了一個有些讓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政治上的事情從來就沒有絕對的,有些人看上去跟你站在一起,可實際上卻未必真的是你的自己人,人家弄不好表面上笑瞇瞇的對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表示贊同,可實際上卻在暗處等著看你的笑話,一旦你犯了不可挽回的錯誤,今天的戰友也許就是明天正義凜然指責你的對手。在權力面前,沒有幾個人能夠保證自己可以忍得住那蠢蠢欲動的心思。
「君然啊,謝謝你,太謝謝你了。」謝永強抬起頭,看著徐君然苦笑著說道,他明白,徐君然如果不提醒自己的話,一旦事情爆發出來,對改革派來說,不啻於是當頭一棒,肯定會讓改革派在高層收到不小的壓力。
最關鍵的是,這個事情最開始是最高首長倡導的,他在天涯的那句講話也被人認為是號召天涯進行改革開放的號角,可如今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會被人詬病的。
徐君然笑了笑:「我也只是臨時想到的,昨天跟李健仁打架,我就很奇怪,他哪來的那麼多錢買好車,幾十萬的車開著,難不成他李家是印鈔機,能造鈔票不成?」
謝永強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來:「印鈔票?我看是從國家的手裡搶鈔票吧!」謝永強原本對於李健仁這種靠著家裡面的背景門路四處打秋風做生意的人不太感冒,現在一想到就是因為他們這種肆無忌憚的行為,把原本可以發展的很好的天涯行政區,弄得成為走私汽車的大倉庫,甚至連首長的初衷都已經違背了,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最重要的是,謝永強也明白,一旦這個口子開了,今後各地就會打著改革開放的名義,弄出來各種各樣類似的事情,到那個時候,最後背黑鍋的,還是最高首長這個始作俑者。
「這樣吧,反正咱們閒著也是閒著,我看不如這樣,你我一起寫一篇內參,說一下這個事情,回頭我交給首長,請他老人家過目。」謝永強思索了一陣之後,看著徐君然開口說道。
徐君然一愣,隨即喜笑顏開,點點頭說:「那好,我就陪謝大哥你當一回忠言逆耳的諫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