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在紀委干了六七年了,雖然沒什麼大本事,可察言觀色的能耐還是有的。這幾天在長青鄉,雖然顧寰和朱澤成表現的沒有那麼明顯,可是對於徐君然的維護之意還是讓楊光觀察了出來,他又不是笨蛋,能讓兩個縣委常委都回護的年輕人,自己如果在徐君然面前拿大,那才是自尋死路呢。
最好的選擇,是趁著徐君然現在沒有飛黃騰達之前,好好的跟他結交。
「楊哥,你在教育局有熟人麼?」徐君然看向楊光,笑著問道,一旁的崔秀英聽到這句話,馬上豎起了耳朵。
楊光聞言先是愣了愣,然後自嘲的一笑:「你這話說說的,我是搞紀檢的,公檢法那邊倒是還行,可教育局那邊能說上話的倒是沒有人。」
他倒是實在,畢竟他是紀檢幹部,這個年代的紀檢幹部屬於唱黑臉的,平日裡獨來獨往慣了,倒是真沒有什麼朋友在教育系統,如果說公檢法的路子倒是有幾個,教育部門這種清水衙門,楊光真的說不上話。
徐君然眉頭先是皺了皺,隨即笑著點點頭,端起酒杯道:「楊哥是實誠人,我喜歡。」
人家楊光明擺著把自己的路子關係告訴徐君然,就等於是在跟他托底了,徐君然也是心胸開闊的人,當然不會放在心上。
楊光跟徐君然乾了一杯酒,伸手在嘴上抹了一下,想了想道:「我倒是知道一個人,能說上話。」
徐君然一愣,忙問道:「誰啊?」
嘿嘿一笑,楊光道:「這人你認識。就是你那位乾姐姐,謝美娟!」
徐君然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也忍不住一陣哈哈大笑起來。不得不說,楊光這人的腦子是真的很好使,不說別的,他能夠想到自己和謝美娟的交情,然後想到謝美娟的身份,就說明對於自己。楊光是下了一番功夫去瞭解的。
徐君然也明白楊光的意思,謝美娟如今是組織部副部長,另外兼任著幹部科的科長,這是朱澤成上任之後對組織部的一個調整。原來那三個副部長,有一個接了他的班現在是常務副部長。另外兩個人的位置不動,空出來的那個副部長位置,恰恰由謝美娟給頂了上去。對於這個安排,縣裡面的其他領導都沒有什麼意見,畢竟朱澤成如今是分管組織部的領導,這點話語權他還是有的。何況,朱澤成既沒有動跟王長林走的近的那個副部長。也沒有動跟齊三泰走的近的那位副部長,甚至於提拔起來的這個常務副部長,也是縣裡面另外一個領導的人,所以他提拔謝美娟這個事情。反倒是沒有人在縣委常委會上面提出意見。
之所以能夠知道這些消息,還是最近這一個星期,在長青鄉和縣裡面來回往返的半路上,朱澤成對徐君然說起來的。
用朱澤成的話來說。他這個人是根的浮萍,能在富樂縣這片天地有個自己的依靠不容易。陳大勇是他在市裡面的靠山,這是借了徐君然的光,而在縣城裡面,他的心腹不多,謝美娟是能托付的人,顧寰這個紀委書記是援兵,而徐君然,才是朱澤成真正靠得住的人。末了,朱澤成意味深長的拉著徐君然的手,直言不諱的說道:「你是我的貴人,以後在這縣裡面,你好我就好,你要是出了岔子,我這官也就當到頭了。所以有啥事兒,你不用跟我藏著掖著,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徐君然開始還有些不習慣他這種掏心掏肺的熱絡勁兒,可回到宿舍裡面想了想,也就明白朱澤成這番作態的原因了。朱澤成畢竟是沒有靠山的人,能夠做到今天的這個位置上,全是因為陳大勇需要有個人在富樂縣照看著徐君然,說白了,他是上面的人給徐君然安排的保姆,如果徐君然在他這邊出了問題,那別說陳星睿了,就算是陳大勇也會因為愧對老領導而絕對饒不了朱澤成。
所以,徐君然算是想明白了自己跟朱澤成的關係,或者說,明白了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
「那好,明天回頭我找美娟姐去。」徐君然笑著對楊光說,卻沒看到崔秀英聽見自己對謝美娟的稱呼,撇了撇嘴。
「徐書記,你……」
楊光張嘴正要說話,身旁一群正在吃飯的小年輕頓時喧嘩起來,有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引得大家一陣哈哈大笑,有的人乾脆拍著桌子笑罵了起來,原本挺喧嘩的小飯館,有些吵了。
徐君然眉頭皺了皺,楊光冷哼了一聲:
「機械廠的一群小王八蛋,每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徐君然沒說話,卻知道他為什麼這麼不滿意。富樂縣這個地方,周圍總共有五個大型國企,一個機械廠,一個鋼鐵廠,還有一個化工廠,再加上第一發電廠和第二發電廠,這五個工廠支撐起富樂縣的經濟發展,再加上玻璃廠和紡織廠,小小的富樂縣,竟然成了一個北方小有名氣的工業重鎮。
隨之而來的,就是社會治安的問題了。這些工人子弟大多數都是居住在自家工廠的住宅區,平日裡出門都是三五成群,甚至於是十幾個人一起的,俗話說的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個道理千百年來都是不變的,而對於富樂縣的公安部門來說,這些愣頭青就是讓他們最為頭疼的狠角色。年輕輕輕的,熱血上湧不說,最關鍵是的,圍繞著幾個廠子出身不同,他們各自形成小圈子,打來打去的,沒有個完結的時候。
說白了,好勇鬥狠也就罷了,但如果沒完沒了超出了一個底限,那就有些過份了。
這些事情,徐君然都是最近聽說的,之前對於富樂縣,他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認識。
「看來楊哥也聽說過他們?」徐君然笑著問道。
楊哥搖搖頭:「我做紀檢的,跟他們能有什麼交道。倒是幾個公安的朋友提過,這幫小王八蛋,有事沒事的惹禍,去年嚴打抓進去一批大混子,他們這批小的沒人壓制,現在整天鬧騰……」
說著,他冷哼道:「就是沒犯在我手裡面,不然,看我不把他們擺出幾十個花樣來!」
他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徐君然卻已經明白,應該這幫人有什麼地方得罪過楊光,讓這位楊科長懷恨在心了。
笑了笑,徐君然淡淡的說道:「楊大哥,我看你這個脾氣得改改,總不能以後當了副書記,還要這麼愛生氣吧?」
楊光哈哈大笑起來:「徐書記真會開玩笑,就我現在能混個科長都已經是祖上積德了,別說副書記……」
話還沒有說完,他自己就停住了,張大了嘴巴,彷彿能吞下一個鴨蛋一般,用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對著徐君然,一旁的崔秀英差點沒笑出聲來,她還以為這位楊書記的下巴要掉下來呢。
過了好半天,楊光才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的問了一句:「徐,徐書記,您,您沒跟我說笑話吧?」
徐君然笑了笑:「我看著像是開玩笑的人麼?」
「這……這……」一向鎮定自若的楊光竟然有些失態的要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徐君然理解他的心情,畢竟這種消息對於一個幹部來說,不啻於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從普通的科長提拔為紀委副書記,雖然級別不變,可卻等於是仕途上跨了一大步,下一次再提拔的話,妥妥是副處級幹部,這就好像長跑當中的卡位一般,只有佔據了有利的位置,才能夠在未來的官場競爭當中佔據主動。
這個事情徐君然是從顧寰嘴裡面知道的,顧寰的意思也很明確,楊光是他在紀委一直栽培的心腹,給他這個位置,自然也是希望楊光能夠加緊密的團結在顧寰周圍。當然,這話徐君然肯定是不會說的,這麼好的人情機會,他自然是樂於收下的。
「顧書記很看重你,我只是提了一個建議他就答應了,希望你別讓他失望。」徐君然短短的一句話,讓楊光總算回過神來。
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楊光大口的喘著氣,半晌才對徐君然說:「徐書記,這個人情我楊光記住了。以後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您一句話,水裡火裡要是皺一下眉頭,我楊光就不是爹媽生養的。」
對於他這樣從最底層農村出來的人來說,科級已經是經過千辛萬苦奮鬥得到的最好結果了,現在有機會能佔據那個通往處級的最好位置,這讓楊光不能不對徐君然感恩戴德。這個年代,城市當中的成功者如果說是一步一個腳印的話,那農村的鳳凰男們如果想要成功,需要付出的汗水和辛苦,是城市人的百倍,說的不誇張一點,一步一個跟頭一點都不為過。
徐君然笑了笑,輕輕搖頭,卻沒有說一句話。對於他來說,跟楊光之間的關係儘管現在有些利益上的糾纏,可他卻並不在意。官場上面的圈子,如果不能帶給別人政治利益,人家憑什麼要跟你做一個戰壕的戰友?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官場莫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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