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舒骺豞曶
地藏王的住處布有結界,與地府別處大為不同,多了幾分清雅,少了幾分陰森。
看似普通的院落,內外極其安靜,唯有隱隱風搖竹海的微響,輕然漫過林下屋舍,為這清雅又添了幾分空寂。
或許是地藏王調製的藥中有安神的仙草,又或是墨溪向元始天尊借來的「定元珠」起了效用,璇霄朦朦朧朧躺著,黑暗潮水一般沒過心神,潮湧,潮落,若起,若伏,無盡的反覆,無底的消逝……
就這麼一陣清醒一陣模糊,似乎漸漸沉睡下去,然而經絡間的刺痛卻也隨著那暗潮翻攪,一時寒冷,一時燥熱,寒意入心,血液中卻似有了熔漿的熱度,在四肢百骸奔流不休。
極冷與極熱的糾纏,似是有別於往日熟悉而單調的痛楚,璇霄勉力睜開眼睛,滿室寂靜,淡淡紗帳將一切光影聲息都隔在遙遠的地方,只餘這一方空曠的黑暗,就連月光也照不盡的黑暗。
又是黑暗。
倦怠閉眼,唇角自然而然生出淡淡的笑痕,似一抹極淺的苦笑。
無論神志如何昏沉,總有一絲清醒固執地橫在光與暗的交界,彷彿人間地獄,僅此一線之隔。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哪怕倦極累極,痛到虛脫無力,也不願真正毫無意識地睡去?
從那個熟悉的身影,從他視線裡消失開始?從知道她在外流浪開始?
他怕一睡著,就再也見不到她。
天魔出世,她一個小丫頭在外面多危險……居然連夭魅都找不到她!
朵朵,你躲在什麼地方?
你明明答應跟師傅回去,為什麼要偷偷跑掉?
璇霄眉心一蹙,身上有著冷寒的感覺,卻只一瞬便被沸騰的熱流吞噬,之後又是更加深冷的寒意湧上。
一層層冷汗浸透雪白的裡衣,平日清冷的眉目隱約流露出痛楚,然而,忽有溫涼的感覺覆上額頭,纖細的手指,帶著絲綢般的柔滑,輕輕撫過他的臉龐,他的肌膚。
那是他熟悉的氣息,讓他魂牽夢縈的縷縷幽香,似午夜幽蓮裊裊,於黑暗深處綻開明淨的漣漪。
「師傅,我這樣抱著你,你就不會冷了……」
「師傅,你若是痛得厲害,便和我說說話好嗎……」
「師傅,我陪你下棋,你要讓我悔棋啊……」
「師傅,我想跳舞呢,就跳給你一個人看……」
「師傅,你笑起來,其實真的很好看……」
「師傅,我喜歡你,在很久以前就喜歡……離開這半年,終於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一直想來見你,想跟你說對不起……我不該偷偷跑掉,我道歉,我錯了,讓你打手心好嗎?」
「師傅,睜開眼看看我好嗎?霄……好想你……」
不知如何微微掙了一下,璇霄下意識地抬了抬手,立刻便有一隻溫軟的小手輕輕覆上掌心。
袖袂交疊,十指交扣,誰的聲息如夢,誰的髮絲撫過炙熱的唇畔,那一絲溫涼的柔軟,在心海之中浮浮沉沉,恍若一點光,一點暖,縱歷世世滄桑,縱經霜雪輪迴,只要他不放手,碧落黃泉生死地,不離,不棄。
掌心收緊,亦得到同樣執著的回應,但心口卻有劇烈的窒痛瀰散開來,痛得連呼吸都不能夠。
璇霄只覺得痛,痛得睜不開眼,只聽他輕不可聞地低喃囈語:「朵朵,別離開師傅……」
朵朵,別離開師傅。
暗香浮繞,似有溫熱的液體,幽幽濺上他的臉頰,靜靜滑過肌膚。
滴滴清淚,每一滴都是他的劫,他的殤。
淚若琉璃,心若琉璃,此心此淚,終做情濃。
濃情深處,紅塵滄海無際,那一絲清明的執念,一絲不滅的心力,淹沒寒冷、黑暗與魘惑,世世守護,千生陪伴,如許執著溫暖,漸作天長地久的寧靜。
天長地久,無始亦無終……
璇霄如此昏睡了半日,朵朵便握著他的手在床邊陪了半日,絮絮叨叨在他耳邊說不停,只是,璇霄始終沒有睜眼。
不知何時,她靠在床邊睡著了,突然聞到藥香的氣息漸漸濃郁,察覺有人進來,她又醒了過來。
一看來人,正是墨神醫,她略帶出幾分倦意地問道:「師傅怎麼還不醒?是不是墨墨你的醫術退步了啊?對了,珍珠呢?」
「璇霄大人昏睡幾個月了,醒來的時候很少。」
墨溪將湯藥放在桌上,輕然笑道:「珍珠在我的藥廬不知在翻什麼,別管它。」說完,便走到床頭為璇霄診脈。
依舊是一襲黑衣,但這黑在他身上,卻是那般祥和溫潤,清俊的眉眼,唇紅齒白,眉間那一點硃砂映著白皙的膚色,聖潔中透著明艷,似是滿山白雪裡獨放的一朵紅梅。
見他斂目蹙眉,朵朵心一下就懸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師傅怎麼樣了?」
墨溪眉心越蹙越緊:「天人五衰算是壓制住了,可璇霄大人承了幾千人的死命,心脈受創,修為大損……」
「如果……」不用墨溪說得太明白,朵朵也知璇霄現在的狀況有多糟。
她垂眸默了好久,才將眼淚逼回去,可聲音還是禁不住有些沙啞:「如果把我的修為給師傅,他會好起來嗎?神鳳乃上神之體,神鳳之血必是最好的良藥。」
墨溪一怔,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急道:「絕對不可以!你的修為還淺,如此做法會十分危險……而且,璇霄大人知道了,也不會高興……」
話未說完,手底一緊,被朵朵輕輕按住,她若有若無的笑中有著不容拒絕的堅定:「墨墨,我相信你不會讓我有事。他是我師傅,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這麼痛苦下去。」
……墨溪無奈又憐惜地看著她,拒絕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翌日。
地藏王從崑崙採藥回來,便見璇霄已醒來,他乏力地斜倚在榻上,時不時低聲咳嗽。
地藏王目露思忖:「你還好吧?」
「無妨。」璇霄壓下心中異樣,微微淡笑,道:「璇霄能這麼快醒來,還要多謝地藏王尋來『冥靈石』,否則也難湊得三靈開啟蓮華之術。」
地藏王眼中卻閃過詫異:「冥靈石?」雖未多言,語氣中的疑問顯而易見。
目光驟然相對,不必再說再問,兩人也知道此事什麼地方出了岔漏。
璇霄忽有所覺,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袖底手掌握住了冰涼的靈石。
而地藏王所想到的,卻是方才來的路上碰到朵朵,跟她說話時,無意中發覺她體內真氣異常的狀況。
而此時,朵朵正在墨溪的房間,一點晶艷鮮血,自白玉般的指尖滲出。
寒冰玉盞,令這濃烈的鮮血彷彿有著晶瑩剔透的色澤,每一滴無聲無息的落下,都在艷紅深處觸放美麗的漣漪。
「定元珠」浮於半空,金光粲然,朵朵盤膝靜坐榻上,一手掐訣,一手空懸玉盞上方,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眉心一點嫣紅卻愈濃愈艷,在層疊鋪展的白衣間若有妙蓮萬朵,半隱半現,隨著每一滴鮮血的滴落,綻開清美寧靜的光彩,散發出無可言喻的生機。
一生一滅,蓮華之本。
滅之蓮華,可寂萬物,生之蓮華,可成天地。
蓮華之術與鳳凰涅槃,浴火重生,有異曲同工之妙。
唯有神鳳正統血脈方能將這蓮華之術發揮到極致,通過獨特的心法激發她先天精氣的元陰,再以自身氣血為引,將蘊藏在純陰之體中的一點真陽引導而出,配合墨溪開的藥方,促成最終的靈藥。
如此化血入藥的做法,危害由施術者全然承擔,取而代之的則是生於她丹元真氣中,始終以她神鳳元陰蓄養守護,無比寶貴的真陽精氣,對於服藥者的裨益不言而喻。
但世間萬物,無不是陰中藏陽,陽中含陰,陰陽交融,方有天地乾坤,生死兩極。
所謂孤陽不長,獨陰難盛,無論陰中真陽受損,或是陽中真陰枯竭,都意味著自身精氣的損耗甚至消亡。
蓮華之術固然能不斷激發真陰中的生機,然而,生的另一面必然是死,就如洶湧大水過後千里赤地的荒涼,精氣生機的不斷攀升,必將在到達某一頂點後帶來絕對的死寂,這是誰都無法逃脫的自然之道。
縱然墨溪用「定元珠」培元固本,助朵朵盡量減輕損傷,但此術強橫並非一般人所能承受,朵朵如此催發蓮華心法,自身元神日漸受損暫且不說,單是藥血相融時,穿經過脈的劇痛便無法形容萬一。
然而,她卻甘之如飴。
她臉上隱有笑意浮現,不是親身試藥,永遠不會知道師傅是如何自這樣的痛楚中熬過。
明知道後果,卻還是默不作聲地遷就她的任性。
在那座死城,他若無其事的微笑,輕描淡寫的話語,是以怎樣的剛強與堅韌去承擔?
那般清寂平靜的眼神,日益難掩的倦意,是怎樣生命與意志的消耗?
為了讓她安心,他又是怎樣的隱忍,付出怎樣的代價,怎樣的傾心之血?
沒有親身經歷過,便沒有資格說知道。
以她的修為消耗這麼多真元,一陣無法抗拒的虛弱自心底深處狂湧而至,但她卻緊緊咬唇,淡淡的笑容愈盛,恍惚間似有奇異而迫人的光彩,明麗不可方物。
一生一世冷眼凡塵,她從未像此刻這般,感謝蒼天賜予她神鳳之身。
從此以後他的骨肉合了她的血,心魄神魂永難再分,從此以後這世間唯有她,可以與他一起——生死與共。
------題外話------
自我吐槽:第一次寫np,太他奶奶的費勁兒了!
女配、小三?那是神馬?男人都忙不過來,哪裡還顧得上她們,時不時讓她們出來打打醬油就是極限了。
七十幾萬了,才搞定兩個半男人,掰著手指算了一下,居然有九個男人!
憑我這糾結的性子,那得寫到猴年馬月,老紙淚崩!
像其他np文那樣不是不能寫,可老紙有心理障礙啊啊啊,一晚搞定九個男人沒問題,可那成神馬了。
元芳別抽我,自我反省呢:楚漣馬上開吃,再把小狐狸搞上床(被算計去晴海打仗了)夜幽篁本來就是倒著的,搞定他沒一點難度,給花御史來個酒後亂性,墨溪只有強上了,玥狐狸和嬈天筒子苦逼點,要虐虐,排到最後。
咳……這是造的什麼孽,非得把好好的一對鳳凰寫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