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捉摸不透他要搞什麼鬼,難不成又要像上午一樣,死死抓著不放,非要她回帝都?
她做了四菜一湯,因知道鳳帝喜歡清炒百合,便特意多做了些。舒骺豞曶
端去大堂的時候,老闆娘和朱大嬸已經慇勤地坐在他身邊陪著說笑了,鳳帝見那一盤明顯份量足夠的百合,果然笑了,低聲道:「小花兒有心了,多謝。」
難為你還記得父皇的喜好,這半年在外面也沒白混,乖巧懂事了不少,看在這清炒百合的份上,姑且原諒你扎那一針好了。
翠花咳了兩聲,裝沒聽見,耳根卻有點發燒,幸好戴著假臉,旁人看不出臉紅。
其實大神吃不吃飯都沒什麼所謂,而且,就他那潔癖,這小飯館的菜他也未必看得上,她幹嘛要那麼多事留他吃飯?
靠!簡直莫名其妙!
大堂裡突然安靜下來,這麼一屋子的人,瞪眼看他一個人吃飯,氣氛怪異得很。
鳳帝毫不在意,眾目睽睽下,吃得慢條斯理,動作優雅,明明並不是狼吞虎嚥,可飯菜還是很快見了底。
老闆娘特別慇勤,遞上店裡最好的花茶,體貼入微地問道:「公子再添點飯吧?」
從沒見過吃飯都這般好看的男子……哎喲喂,不得了,看一眼心肝都砰砰跳!
鳳帝將筷子整齊地擺在碗上,搖搖頭:「不,多謝,我已經飽了。」
說罷從袖中取出一朵精緻剔透的金花,屋內再次陷入突然的沉寂,每個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被它吸引去。
金花約有巴掌大,滿屋子的暈黃燈光下,黃金的色澤令人目眩。
那薄軟而纖細的金色花瓣上,彷彿還有露水在滾動。
姑且不說黃金值多少銀子,單是雕刻金花的手藝,便舉世罕見。
老闆娘他們早已看傻了,就連翠花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鳳帝悠然道:「我很喜歡這位小廚娘,只不知老闆是否願意割愛相讓?我願以金花一朵聊表誠意。」
翠花「蹭」的一下起身,椅子都被撞翻了,倒把老闆娘從驚愕中震醒,猶豫著看了她一眼:「呃,我、我們是沒什麼,但翠花她……」
朱大嬸趕緊插嘴:「是啊!能被公子看上當然是她的福氣,不過翠花已經有了心上人,叫什麼狗子哥,是個彈琴的……」
「咳咳!」翠花大聲咳嗽,總算把她的話打斷了,臉燙得都可以煮雞蛋了。
鳳帝微微愕然地看著她,問得很無辜:「狗子哥?哦,他不教書,改彈琴了?」
翠花嘴角一陣抽搐,嘿嘿乾笑道:「是啊……教書沒前途,改行了。」
說謊不好,真的不好,一個不留神就被拆穿了,好尷尬!
「原來如此。」
鳳帝瞭然地點頭,雖然帶著面具看不真切他到底什麼表情,但那雙眼睛卻是笑瞇瞇的:
「那小花兒帶我去見見你那狗子哥好了,公子我想看看他,順便指點一下他的琴技。」
翠花終於體會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恨得差點把滿嘴牙咬碎,艱難地說道:「他、他在很遠的地方……」
「再遠也沒事,長途跋涉什麼的,公子我最擅長了。」
他笑吟吟地起身,不顧翠花的掙扎一把攬過她的肩膀,反手將金花一拋,老闆娘趕緊伸手接住,捧在掌心愛不釋手。
他說:「老闆娘,小廚娘我就帶走了,多謝你們照顧她這些時日。」
金花在手,老闆娘早笑成了皺紋花,樂呵呵地點頭。
牛翠花同志急得扭成了麻花,怎麼也甩不開他的手,她大叫:「老闆娘!朱大嬸!這是個壞人,強搶民家少女,我、我不想跟他走,救我,救我啊……」
話未說完,人已經被連抱帶拽地弄出去了,只剩餘音裊裊。
捧著金花的老闆娘忽然從狂喜中清醒了一瞬,為難地說:「等等,翠花剛是不是叫不願意來著?」
朱大嬸連連搖頭:「沒有啊,她開心得眼淚汪汪。」
翠花也真是的,神仙般的公子卻被她說成土匪強盜一般,天下壞人要都長成那樣,她還恨不得那個來強搶她呢!
老闆娘感慨一聲:「沒想到無名公子真看上了翠花,他的眼睛果然被屎糊了……」
確實被糊了,而且好像糊得很開心。
不開心的人是翠花,無論她怎麼甩、扯、咬、啃、拉,他的手就和鐵鉗似的卡在她胳膊上,紋絲不動。
「父皇!放手!」夭朵朵同學繃不住,終於怒了。
鳳帝無辜地低頭:「你叫誰?誰是你父皇?」
摸著她的腦袋,語重心長道:「以後別隨便認爹,公子我是無名,下次別叫錯了。」
「你少裝傻了!你……」
某朵氣結,「你」了半天,也沒個下文,像個木頭人一般,被他拽著繼續往前走。
鳳帝一邊走,一邊說:「你那青梅竹馬的的狗子哥呢?在哪裡?叫出來給我看看?」
某朵突然很想哭,「無地自容」四個字怎麼寫,看看她就知道了。
「你從一開始就認出我來了,對吧?」某朵咬著牙,聲音隱約帶了點咬金切玉的意味。
鳳帝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熱,慢悠悠地回了兩個字:「你猜?」
猜你大爺!
默然片刻,見某朵臉黑得都快滴墨了,鳳帝的眼神卻柔和下來,現出一片瀲灩的神色。
對他天鳳神君來說,半年也就是一眨眼的瞬間,可沒有她在身邊的半年,卻漫長得好像過了數千年。
他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輕鬆過了。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真正笑過了,哪怕只是一瞬間,哪怕只是一個最微弱的弧度。
鳳帝沒有直接把她抓回帝都,也沒去什麼青鄔閣,天快亮的時候,他們趕到了麟州。
此地氣候極為反常,桃花終年常開不敗,一年四季都是落英吹雪,妃紅儷白,爛漫如錦。
麟州城的居民都喜將桃花以祖傳秘法醃製起來,售給每年到此地購花的行商,再轉賣到附近各州。
由於醃製得法,幾個月過去,這些桃花依舊嬌艷得如剛剛採下一般,香甜可人。
可以做成秋蘭齋的糕點,御生堂的香茶,如意坊的胭脂……單是每年桃花的收入,已足夠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
清晨,初升的朝陽灑滿大地,麟州城開始了一天的繁華。
鳳帝拽著某朵七拐八拐,去到一處被大片桃花林圍住的別院。
某朵被迫走了一夜,累得一肚子邪火也發不出來,一見有歇腳的地方,終於掙脫他的鉗制。
也不管這是什麼地方,隨便找了一間房,推門見到有床,第一件事就是撲上去抱住枕頭。
接下來他要做什麼都先丟在一邊,要逼著她回帝都也罷,要她繼位也罷,總之先讓她睡上一覺,再來處理這些亂糟糟的問題。
可有人存心不讓她好過,鳳帝走過來一把揭開被子,說:「公子還沒吃飯,你怎麼就睡了?快起來,做早飯去,公子我餓了。」
某朵痛苦地抱著被子一角,喃喃:「我求你了父皇……讓我睡……」
「都說了是無名公子了,誰是你父皇?你是廚娘,可不是請來讓你睡覺的。」
他捻了根小紙條兒,作勢要往她鼻孔裡塞。
她恨得牙癢癢,好,報復是吧?看誰厲害!
狠狠拉開大門,她滿臉陰霾地去到廚房,叉腰看了看四周,不錯,該有的一樣不少!
雙手拿起大白菜和小青菜,用眼尾瞟了一眼跟來廚房的鳳帝,見他還帶著那鬼面具,越看越冒火。
深吸一口氣,自我冷靜一番,將菜塞到他手裡:「你摘菜!」
老娘憑什麼服侍你,我不好過,你也別想舒坦!
可是……人家大神根本就不搭理她,嘴角一挑,意味莫名地笑了笑,把菜從新塞回她手裡,背負雙手,白衣翩翩地走了出去。
臨到門口,回頭看她一眼,笑吟吟地說:「公子我在院外的桃林用膳,做好之後送來。」
某朵一聲不響地點了點頭,待他走遠,拿起菜刀,試了試刀口,眼瞇了起來,扯著嘴角笑得陰森。
半個小時後,端著做好的四菜一湯,送到大神指定的桃林。
開到極盛的桃花,無風自落,乳白色的霧氣四下瀰漫,夭紅的花瓣亂落如雨,在地上鋪開一層厚厚的錦繡。
某朵這才發現,這片桃林遠比她想像的要大得多,。
芳菲搖落,她在桃林裡漸行漸深,突然,她停下腳步——
桃林中突然出現了一塊空地,一株巨大的桃樹立在眼前,這株桃樹盤根糾結,也不知生長了多少年,巨大的花冠徐徐鋪開,宛如一張巨大的華傘,上面竟同時盛開著緋紅、淺紅、粉白三種桃花。
微風起時,亂花吹雪,美輪美奐。
她的目光完全停駐在那株巨大的花樹下。
清風掀起層層粉浪,落英繽紛,飄花如雨,鳳帝獨自佇立在亂落花雨中,玉白的袖袍無風自舞,流雲般在他身邊湧動。
青銅面具不知何時取下了,某朵乍見到這張刻骨難忘的臉,手腕禁不住一顫,端著的菜盤差點摔在地上。
好像……好像有很久沒見到他的臉了。
某朵看著他,眼睛慢慢瞇了起來,嘴角噙了一分讓人看不懂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