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霄離開後,她慢慢睜開了眼睛,深黑的眸底有一線奇妙的波動,右手食指輕輕在唇上撫摸,良久才輕聲道:「皮哥,別告訴帥帥,拜託了。舒硎尜殘」
玉墜裡的貔貅默了默,涼涼地說道:「你是指你頭疼的事,還是璇霄偷偷親了你的事?」
「都別說。」眼神飄忽地望著床頂,語速極慢地說道:「頭疼是小事,忍一忍就過了,帥帥將沐春風轉移了七成到自己身上,壓制這淫毒耗了他不少修為。這些年還從未見過他需要閉關七天,想必身體已是吃不消了,咱們還是別在這時候給他添亂。至於璇霄……他是我師傅,也是帥帥最重要的朋友……明白了嗎?」
貔貅與她貼身相伴一年,又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思,它很想說「不想任何人受到傷害,那最後受傷害的就只能是你」,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答應我。」
「好了好了,答應你就是了!你真當我那麼八卦啊?我只是負責你的安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與我何干!」
貔貅的語氣頗有幾分不耐,朵朵卻笑了笑,口硬心軟又彆扭的傢伙,拿起胸前的玉墜親了一下:「謝謝你皮哥。」
貔貅不出聲了,沒過一會兒聽到她平穩悠長的呼吸,知道她又睡著了,貔貅吐出一口氣,心裡嘀嘀咕咕:「別以為親一下,就被你收買了……本大爺的節操固若金湯,想色誘我,沒門!」
中午起床,朵朵直接去了小書房,花錯已經將她那些寶貝玩具全修好了,她趕緊藏回自己的房間,以免再被珍珠摧殘。
珍珠等著花錯帶它去「實習」,花錯卻若無其事的在小書房的榻上呼呼大睡,一直到邱析叫他吃午飯還不肯起來。
「他能教你什麼!」某朵為珍珠翹自己的課而耿耿於懷,煞有介事的嚇唬它:「你決鬥時一定會輸,然後就被皮哥吃掉。不過你放心,我會讓皮哥再吃了花錯給你報仇的。」
「我偏要贏!喵嗚!」珍珠大聲吼了一句,這可關係到貓的尊嚴,就算一定會輸,它也不能退縮。
「不准加『喵嗚!』」花錯在睡夢中丟了只鞋過來,辛苦了大半天才把「喵嗚」去掉,現在又倒回來,那不是白忙活了嘛!
珍珠跳到他身上,很是著急地問:「我們到底什麼時候去實習!」
「修了一夜的玩具,很睏啊,讓我再睡會兒……」花錯翻個身,抱著一個靠枕又睡著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花錯終於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夕陽半沒。
「你說要去實習,竟然睡了大半天!」珍珠憤怒地對著他鬼叫:「臭狐狸,我看你是存心玩我吧,如果我真輸給貔貅那怪獸,就是你的責任,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教了你半天,當然應該睡半天!」小狐狸吼回去:「你一分學費都不交,毛病倒不少!朵朵,跟我們出去實習。」
我也去?頭還在隱隱作痛,某朵原本想回房休息,可又忍不住好奇:「你們去實習』什麼啊?」
小狐狸淡淡一笑:「捉妖。」
找幾個倒霉的小妖怪給珍珠練練,順便驗收一下自己的教學成果。
不奢望掐得過貔貅,至少以後對上其它妖怪不會太丟他這個師傅的臉才好。
在宮門口碰上祝黎和付珩,某朵二話不說,拉著他們一起去看珍珠捉妖。
走了大半個小時,花錯帶著他們在幾條小巷子裡七拐八拐,終於到達他理想中的實習場地。
這是一片新建不久的居民區旁邊,類似於我們這兒的樓群,一棟棟七八層的小樓密密麻麻,但這片居民區有一個與眾不同的顯著特點——就是樓體上有一個一個的洞。
現在這些樓上的洞,比花錯前幾天無意中看到的時候更多了,分佈在這個居民區的十幾棟樓上,使這些樓看起來像一種叫做「篩子」的物品。
「來這裡幹嗎?」某朵疑惑地看著花錯,在這個神仙、妖魔、人類混居的世界,能看到一些比較現代化的建築,感覺很親切,可眼前這片新建的樓群,顯然是豆腐渣工程啊,一個不小心就是樓倒人亡。
君子不立危牆,這地方多危險啊,小狐狸打什麼主意呢?
「捉妖!」小狐狸瞇眼四處看了一下,覺得甚合心意地點了點頭,伸手指著樓群道:「這裡居住的都是人類,而這些洞絕對是妖怪所為,珍珠,捉住這個妖怪就算你出師。」
「啊?這種搞破壞的妖,居然沒被抓起來?」祝黎立刻來了興趣,向樓群跑去:「我去為民除害!」
小狐狸一把揪住的衣領:「這是給珍珠的實習題目,你湊什麼熱鬧?」
珍珠正在地上拚命洗臉,掩飾自己的緊張,爪子卻不聽使喚地在發抖,小狐狸在它背上蹬了一下:「快去!別丟師傅的臉啊!」
珍珠一下子蹦起來,趴著耳朵望向黑乎乎的樓群,好不容易開始邁步,卻是在一步步地向後倒退,一直退到某朵身後。
「給我去!」小狐狸把它從某朵身後拽出來,向樓群裡一丟:「這是最適合你的,抓不到它別回來見我!」
是自己主動要求來實習,這時候打退堂鼓好像有些說不過去,而且很丟臉,於是珍珠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在樓群中挪動。
在它看來,每一個陰影,每一塊磚石,都像隨時會撲上來的妖怪一樣。
它夾著尾巴,貼著耳朵,無聲無息地一步步靠近,準備逛上一圈說「沒見什麼」就回去向師傅交差。
事情卻偏偏不稱它的意。
剛剛轉過一座樓,便聽見「卡嚓」一聲,有什麼走了過來。
妖怪啊!珍珠在心裡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鑽進了最近的樓道中。
幾團亮光慢慢移進,漸漸傳來了說話聲,腳步聲。
「這究竟是什麼質量問題?!為什麼剛蓋好不到兩個月的樓會這樣!買主們都在吵著退錢並要求賠償!你說該怎麼辦!」
「這……這確實不像質量問題啊。」
「那是什麼問題!天然的?風化了?」
「這……這……」
「你不用再那……這……了!如果弄不清原因,你賠?我請你們來蓋樓,可是簽了質量合同的!」
「等一下,這怎麼能算質量問題啊!」
「那你說是什麼!」
「……」
說話聲漸漸遠去,珍珠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原來是幾個人類。」
「呼……」另一個吐氣聲從身後傳來。
「誰……」珍珠扭動僵硬的脖子去看,一雙幽幽的小眼睛也正在看著它,大驚之下,扯著嗓子叫了起來:「妖——怪——出——來——了——」
墨神醫的貓矜貴著呢,養尊處優慣了,雖然做寵物綽綽有餘,卻從來沒有跟妖怪對戰的經驗,一嗓子吼完,它覺得自己連舉足逃走的力氣都沒了。
「啊——」那雙小眼也突然發出了一聲怪叫,好像比它更害怕,轉身就跑,不小心在樓梯上摔了個跟頭,爬起來接著跑。
逃走了!珍珠不敢置信地眨眨碧綠的貓眼:「它看見我就逃走了!」
它鼓起勇氣,點燃鬥志,舉起爪子向逃走中的妖怪大喊:「疾!」
小狐狸留在它身上的符咒立刻發動,正好命中那個拚命自樓上逃竄的妖怪,只見他一個跟頭摔了下來。
「成功了!」珍珠大喜過望,歡呼一聲:「原來我這麼厲害!」
它信心百倍地撲了上去,氣勢逼人地大叫著:「貓爪!」
「貓牙!」
「貓蹬腿!」
三記絕活招呼過去,那只妖怪慘叫一聲,癱倒在地。
珍珠已經看清對方是個瘦小的「人類」男子模樣,它想都不想地又上去一頓爪牙攻擊,咬住對方甩著頭,從喉嚨發出「呼呼」的低吼聲。
「啪啪啪!」小狐狸拍著手走過來:「幹得漂亮!讓你對付這隻老鼠果然是最佳選擇。」
珍珠本來還在為自己的初戰告捷而得意非凡,聽到這句話,斜著眼向自己口中的對手看過去——對手已經在它的攻擊下顯出了原形,那是……
「老鼠啊!」珍珠怪叫著把那妖怪丟了出來:「浴液、消毒水!」
瘋了一樣四處亂竄:「老鼠啊,細菌啊!鼠疫啊!**啊!」
「你到底是不是貓啊!」小狐狸接住那隻老鼠,無語地看著用某朵的裙擺用力擦嘴的珍珠。
「貓又不是捕鼠的工具!」珍珠氣急敗壞地大喊道:「我家神醫主人說了,老鼠身上有很多細菌,絕對不可以碰!你居然騙我去咬這種東西!啊,髒死了!髒死了!我要得病了!」
「真是什麼主人養什麼貓。」這是某朵唯一的評價,神醫的貓衛生意識強是理所當然的,她蹲下身拍了拍還在抓狂的珍珠:「你好好看看,那不是老鼠,是妖怪!」
「妖怪?」珍珠愣了愣,不確定問道:「朵朵,你沒騙我吧,你再說一遍。」
祝黎也蹲下身來,笑瞇瞇摸摸它的腦袋:「你沒咬老鼠,咬的是妖怪明白了吧,現在你已經能對付妖怪,你出師了!」
「我,打贏了妖怪……」珍珠看看地上的老鼠,再看看自己的爪子,漸漸明白過來:「我贏了!哈哈哈哈,妖怪算什麼,還是貓厲害!哈哈哈哈!」
老鼠妖怪漸漸甦醒過來,又漸漸化作了那個又乾又瘦又黑,鄉下農民模樣的人類,在三個名種妖怪,一隻神鳳的注視下瑟瑟發抖。
珍珠狂喜,但沒過一會兒,又愁眉苦臉地說:「其它貓都說老鼠肉的味道不錯,可是這個老鼠妖怪為什麼看起來這麼不好吃呢……你們不會逼我非吃了它不可吧?」
「……誰會逼你幹這種事。」付珩拍拍還在用爪子拽著某朵裙擺擦嘴的珍珠:「實習結束,你畢業了,行了吧,別再荼毒朵朵的衣服了。」
「可是我咬了老鼠啊,嗚嗚嗚——」珍珠提起來就傷心,不管對方是不是妖怪,它可是怎麼看都覺得自己是咬了老鼠。
做了幾十年貓,主人把它當自己孩子一樣寵著,跟老鼠這麼親密接觸,還是破天荒第一回,沒有心理障礙才怪呢!
小狐狸聳聳肩,拎起珍珠塞到某朵懷裡:「實戰結束,師傅我很滿意,好了,收隊!」
「那這老鼠妖怪怎麼辦?」珍珠雖然打死也不會吃它,但好歹也是自己第一個打敗的妖怪,就這麼浪費了又不甘心。
「讓他走吧,真是奇怪的妖怪,天天在這裡打洞玩。」狐狸想不通,為什麼這隻老鼠一定要堅持不懈地在這裡打洞。
「哇嗚——嗚——各位少爺小姐,可憐我上有老下有小啊!」老鼠終於弄清楚了發生了什麼事──自己被一群厲害的妖怪抓住了,最可怕的是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孩,神光粲然,只是看一眼,腿都軟了。
像他這種沒什麼道行的小妖怪,對神鳳有一種本能的畏懼,它雙膝往地上一跪就開始磕頭,嚎啕大哭:「各位少爺小姐,行行好啊,小的上有300歲老母,下有30歲的兒女啊!各位少爺小姐大發慈悲,不要吃了小的啊,求求你們啊,小的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各位的大恩大德啊……」
某朵的眼睛跟著他的磕頭頻率上下移動,一會兒就覺得頭都暈了,我雖然不挑食,什麼肉都吃,可是,連珍珠這貨真價實的貓都看不上你,本公主又怎麼下得了嘴呢?
老鼠磕頭如搗蒜,眼淚狂飆,看起來甚是淒涼:「各位少爺小姐行行好,各位少爺小姐行行好,千萬別吃小的啊……」
小狐狸不由自主地把手伸進了付珩的口袋,掏出他錢袋來,口中解釋著:「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聽見人家叫『少爺行行好』,我就想掏錢。」
「那為什麼掏我的錢?」付珩心裡很不樂意,卻也沒搶回自己的錢袋,看起來是蠻可憐的,罷了罷了,既然碰上就當行善積德了。
某朵同情地看著老鼠,感慨道:「原來妖怪也有以乞討為職業的,我從來沒想過。」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嘛!」小狐狸說著把錢袋整個塞到了老鼠精手裡:「少爺我現在是缺錢的男人,錢不多,你可別嫌棄。」
「錢……」老鼠顫抖著手接過那個錢袋,看著裡面白花花的銀幣,它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幾位爺不但不殺我,還……至少可以給老娘買件像樣的衣服回去了……」
「你……是妖怪對吧?怎麼這麼像逃荒的呢。」某朵皺著眉頭問。
「回小姐話,小人不是逃荒的,確實是妖怪,家住風洲的鼠妖劉三十八,本是前來帝都這裡打工,無奈遇上不良僱主,昧下小的一年的工錢,以至無法歸鄉,滯留於此……」
他說得聲淚俱下:「小人一家幾十口要養……一年的生活費也就沒了……」
「……」小狐狸聽得嘴都快咧到耳朵後面去了:「真是苦大仇深的被剝削者啊,可你好歹也是個妖怪吧?至於這樣讓人類欺負嗎?」
雖然種族不同,但大家都是妖,見老鼠被人類欺負,小狐狸心裡很不是滋味,民間的小妖怪這麼沒有地位,全都怪陛下對人類太寬容,萬事都以他們的福利為優先,妖怪和人類都是他的子民,居然這麼偏心眼,想想就覺得不爽。
老鼠眼眶紅紅地說:「小人出身卑賤,種族名聲狼藉,是以自小人祖父輩起便發誓堂堂正正做妖,數代以耕種、打工為生,實在不敢做出欺人殺生之事啊。」
他對那個騙他工作一年卻分文不給的僱主也恨之入骨,卻還是忍了下來,沒有把對方怎麼樣。
「所以你就來拆他的樓洩恨?」某朵有點明白了,回去跟帥帥好好談談,妖也是需要扶貧的。
「不,不,不,小人不敢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老鼠慌忙擺手道:「這些樓皆是小人參與修建的,既然沒有拿到應得的工錢,小人就想把自己做的工收回。」
「把自己做的工收回?」某朵打量那些篩子似的樓,想笑又強忍住:「就是說,把我幹的部分拆掉吧?」
老鼠連連點頭:「是,是,小人是萬萬不敢喪心病狂到破壞別人辛苦建造的部分的,小人只是拿走自己幹的部分而已。」
「有道理!」小狐狸對他的做法頗為欣賞,老鼠算客氣的了,這事兒要換成他,不把這兒夷為平地難消他心頭之很。
祝黎和付珩對著那片樓群,總覺得什麼地方有點「沒道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某朵畢竟在人類社會生活了十幾年,看著那慘不忍睹的樓群,還是心有不忍,收回自己做的工,她沒什麼意見,可要是樓塌掉傷及無辜,那就罪過了。
想清楚這其中的厲害關係,於是很嚴肅地問老鼠:「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繼續在這裡收回自己的勞動成果?」
「不,不,小人自己修的最後一塊磚石剛剛也拆下來了,本來小人準備再去找一份工作,多少掙幾個錢再說,不然,不然是無顏回鄉了。可是現在這位少爺給了小的錢,」他用顫抖的手舉著那個錢袋,哽咽地說道:「有了這些錢,小的就,小的就……可以多少買點東西回家了……」
「太可憐了!」某朵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我從沒看過這麼可憐的妖怪,竟然被人類欺負成這樣,太可憐了!來,我把這個錢袋給你!」她大方地把從花錯身上牽來的錢袋遞過去。
「那麼我把這支玉釵也給你!」花錯反應極快的拔下某朵頭上唯一的白玉釵遞給老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把這個玉珮送給你!」某朵無所謂的聳聳肩,一把拽下花錯腰上的玉珮塞到老鼠懷裡。
「我把這條腰帶送給你!」付珩是第一個直接受害者,馬上加入討伐花錯的行列,把他那條價值不菲的腰帶扯了下來。
喜歡湊熱鬧的祝黎自然是不甘寂寞的,這麼好玩的事怎麼少得了他,手腳利落地扒了花錯的外套:「這件衣服送你!」
小狐狸從來都是不省油的燈,立馬還以顏色,三兩下就把付珩和祝黎身上值錢的東西扒了下來:「這項圈送你!」
「這根腰帶也送你!」
「這件外套送你!」
「這個錢袋給你!」
「這條褲子!」
「這雙鞋!」
「襪子!」
「……」
老鼠手裡很快就抱滿了東西:「各位少爺小姐,你們實在是大善『妖』啊……我今天是燒了高香才遇見你們啊……」
他感激涕零地哭了起來:「各位少爺小姐,你們的好心會感動老天爺的,好心有好報啊……」
這場募捐的最後,他抱著三個錢袋(花錯、付珩、祝黎三人加起來的財產為一百三十枚銀幣,某朵逛街從來不帶錢,逃過被洗劫的命運),三套衣服(不含內褲、內衣,某朵是女孩,大家沒好意思扒她)鞋、襪子各三雙、鑲金嵌玉的名牌腰帶三條,玉珮兩枚、玉釵、項圈各一,千恩萬謝地離去了。
三個只穿著內衣、內褲,光著腳丫子的美少年還在頻頻向他揮手道別:「一路順風啊,下次來帝都打工,記得帶眼識人,找個好僱主啊……」
「實習還沒有結束!」直到老鼠完全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小狐狸才惡狠狠地宣佈:「那個該死的人類建築商!害我損失了最喜歡的玉珮和腰帶!」
他不能向某朵發洩,他自己的行為也沒好到哪裡去,於是把目標轉移到了無辜者身上:「珍珠,你對付過妖怪了,現在敢不敢再去對付一個人類?」
「人類?」珍珠睜大貓眼,它還沉浸在戰勝了妖怪的喜悅之中,一拍胸脯,「人類算什麼!貓才最厲害!」
「那好,我們走!」小狐狸一回頭,卻看付珩和祝黎想溜:「喂,你去哪裡?別丟下我們啊!」
「回家穿衣服。」付珩把自己的樣子指給他看。
「是啊,先回家穿衣服才是當務之急。」祝黎苦著臉哀聲道:「等會兒還要回宿舍,被其他同學看見了,本少爺飛度翩翩的形象就蕩然無存了啊!」
「我都不怕,你們怕什麼?」小狐狸賞了他們兩個大白眼:「這叫健康美!走走,先去收拾那個黑心老闆!」
付珩和祝黎淚崩,百般抗議,還是被拉走了。
看著光著腳丫子,還氣宇軒昂走在最前面的小狐狸,某朵不由笑瞇了眼,她是真心喜歡這個竹馬,傲嬌、彆扭、偶爾抽風蠻不講理,卻有一顆柔軟的心,跟他在一起總是這麼開心,什麼煩心事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珍珠見過那個黑心老闆,憑它敏銳的嗅覺,很快就摸到了他家裡。
在人類的地方不能用法術這條禁令,對他們形同虛設,有朵朵這個公主做同謀,還有什麼好怕的,幾人互看一眼,便極有默契地用隱身術穿牆而過。
白胖、大腹便便的黑心老闆躺在浴桶裡,看起來有點像泡脹了的饅頭。
「呸呸!」珍珠在他上方吐著口水:「今天晚上盡看見污染眼睛的東西。」
「珍珠,上!」小狐狸手一揮,果斷髮號施令:「看你的了!」
這種小腳色,還沒那個資格要他天狐一族的天才動手,讓他的弟子代勞,已經很給人類的面子了。
「是!」珍珠大叫一聲,向那肉饅頭撲去。
浴桶中的男人正在為新建的樓群變成篩子的事煩惱著,突然見一隻貓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惡狠狠地撲向自己,他用浴巾向貓抽過去,卻被它靈巧地躲開了。
「吃我貓爪!」這隻貓用人類語言大叫:「再來——貓牙!」
「貓……在說話……妖怪啊!」被珍珠連抓帶咬的疼痛,還不及家裡突然冒出一個妖怪的衝擊大。
「誰是妖怪!」珍珠衝上去又是一擊:「再吃我一記貓蹬腿!」
「妖怪……救命啊……」肉饅頭顧不得自己光著身子,向門外逃去:「妖怪擅闖民宅,我要告你們!」
「你是我的實習作業,哪裡走!」珍珠咬著他的腳踝拖回來,一頓爪抓牙咬,直到他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哈哈哈哈,還是貓厲害,人類算什麼!」珍珠站在他的肚皮上,擺一個勝利的架式。
「告你大爺!」某朵被他最後一句話激起了火,狠狠踹了他一腳:「就你這樣的人渣,還敢跟本公主叫板!」
「不錯,不錯。」小狐狸翻箱倒櫃收刮了不少值錢的東西,敷衍了事地說:「珍珠,你畢業了,你厲害!」
他很有良心地將收刮來的不義之財分成四份,見者有份:「我們走吧,免得被人看見。」
這時聽見樓上呼叫聲、打鬥聲的肉饅頭的家裡人正衝上來,但他們看見的只是赤條條暈在地上的肉饅頭和一地的水跡而已。
這名黑心老闆不久後便因為遭受到巨額索賠和被妖怪收拾的雙重打擊,而精神衰弱,在幾個月之後宣告破產。
當然罪魁禍首們不管這些,他們正激烈討論回家穿衣服還是索性就這樣回宿舍。
吃過晚飯,某朵回到房間,漱洗之後便靠在床上看書,看了一會兒視線就不自覺移到牆上的油畫上。
一幅一幅看過去,都是他和她,目光最後停在她長大後和他去乞巧市的那幅,就那樣癡癡地看著,才幾天沒見,思念卻如野草一般瘋漲。
想念他的容顏,想念他的氣息,想念他的懷抱,想念他的一切。
想得頭又開始疼了,從大腦深處慢慢疼起來,越是想念,腦海裡的疼痛就越來越劇烈,她細細地抽著氣,用盡所有的力氣不讓自己哼一聲。
不想驚動貔貅,不想驚動任何人。
她知道注定的結局躲不過去,但目前也能熬一天算一天。
不想忘記,想把他的樣子永遠刻在腦子裡……他溫柔的樣子,他微笑的樣子,他生氣的樣子……
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愛他。
將臉埋在枕頭裡,雙手緊握成拳,然後在心裡慢慢的一句一句地重複這句話。
意識在慢慢遠離,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也開始慢慢消散,最後她完全沉入了黑暗……
當她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白衣墨發的男子睡在自己身邊的樣子。
剛醒來意識還有些混亂,定定地看了看鳳帝片刻,突然輕輕一笑,伸出手去,手指描繪他的容顏輪廓,然後微笑著看被自己觸碰的男人慢慢轉醒。
鳳帝睜眼,就見她她溫柔而清淺地對自己微笑,臉有些蒼白,一把長髮烏黑若水,就那樣看著他。
鳳帝與她目光一觸,她臉上的笑容依舊,卻隱約感覺她有些反常,可又說不出是那裡不對。
對視片刻,鳳帝輕輕淺淺地笑了,吻了吻她的額頭,伸手將她擁在懷裡,溫柔的視線卻一直停駐在她臉上,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輕輕問道:「朵朵,怎麼了,身體不舒服麼,臉色這麼難看?」
一句如此溫柔的話語,一雙如此深邃的眼睛,猶如暗黑深處的一縷縷光芒,明明晃晃灑在心頭。
「沒什麼。」她眼睫微微一挑,眸色一片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極靜極深的注視,然後緊緊依偎著他,摟著他的腰,低聲說了一句:「……就是想你了。」
他們在這裡纏綿悱惻,貔貅可受不了這番噴血的場景,倆鳳凰不介意它圍觀,它還怕長針眼呢,於是化作一道金光從窗口飛了出去。
溫軟的紅唇觸上他的耳垂,慢慢游移、探索,沿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若即若離,掠過他削薄的唇:「閉關七天,忍到極限了吧,想要我麼?」
鳳帝身體一顫,鼻息間幽幽冶冶儘是她身上的魅人氣息,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比女子還要濃密的睫毛遮住那瀲灩若水的眸光:「別在這時候挑逗我,你的精神看起來不太好,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我想要……」小手從他的衣襟探了進去,在他光滑緊致的胸膛揉捏:「現在就想……」
鳳帝繼續閉目,耳邊癢癢的,是她故意呵氣,當那只柔軟無骨的小手向小腹滑去的時候,他突然睜眼,對上那雙讓他心悸的眼睛,黑眸之中深光璨亮,閃著危險的信號。
身上一緊,被他像是要揉進身體的那種抱法,縱使隔著衣服,也能感覺他身上那種燙人的熱度,他重重地吻了下來,甚至有些粗暴,近乎蹂躪地允吸她的唇。
跟不上他的節奏,她感到唇上的痛楚,像有火在燎,不由微微掙扎,將兩人密和的唇拉開一些些距離。
「輕點……」她顫抖著說了兩個字,他卻什麼也沒說,趁她張嘴,一路攻城略地,侵襲嘴裡瑟瑟發抖的舌。
她以為自己會死在這種可怕的力道與炙熱中,不再是克制的纏綿,糾纏包裹在一處的唇舌滿載著兇猛的**,他要吃下她,鉅細靡遺,每一寸都要屬於他,容不得她反抗——不容許放抗。
他掌心如烙鐵,突然從睡衣下擺探入,罩上她滑膩的後背肌膚上,漸漸下移,摸著腰身最美的那個弧度。
她只覺意亂情迷,一種巨大的空虛充斥全身,想要貼住他緊緊貼上去,抱緊他,像是怕失去什麼重要東西似的那樣抱緊。
膠著纏綿的唇稍稍分開一些,鳳帝粗重炙熱的呼吸噴在她臉上,幾乎脆弱地哼了一聲,突然輕輕地一口咬上她的脖子。
她腦子裡已經成了稀爛的糨糊,像是要溺斃在他深沉的懷抱裡,縱使大口喘息,也吸不到氣。
手、腳、身體,統統不是自己的了,要這樣安置才能安心?
他心有靈犀一般抓著她無錯的雙臂環在自己肩上,這一次,溫潤的唇落得極為溫柔,細嚼慢咽她唇齒深處的柔軟嬌嫩,不動聲色引誘她跟隨他的節奏,一下一下,舌尖糾纏,一下再一下,如海草一般摩挲不忍分離。
身上的睡衣紐扣在他手下溫順馴服,指尖所到之處衣衫所有的縫隙便開了,被他用牙齒咬住,一點一點從肩頭拽落。
她十根指頭死死地掐著他結實的肩膀,指甲陷進去,本能地向後躲,後背卻被他用力的抱住,不知往哪裡躲去,可怕而洶湧的潮水自踵至頂,帶著近乎死亡的甜美,吞噬她。
他身上的白衫冰冷綿軟,長袖擦刮著她的腰,他的唇卻燙得要把她點燃,彷彿她的身體是誘人的糕點,那是一種令人無法忍耐卻又必須忍耐的酥癢微疼,她真的快要死了。
遙遠的腦海深處,有個聲音輕輕地說:……幸好,沒有忘了你。
可心底還有個更清晰的聲音在迴旋:別催死掙扎了,你的「格」已瀕臨崩潰,你堅持不了多久了,很快你就會忘記他,忘了你們之間的一切,忘了他的寵溺,他的溫柔,他的惡劣,他的一切……忘記你是多愛他。
是的,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了,從她上次失憶她就察覺了,只是被他那樣愛著,她不知不覺就陷進了旖旎的夢境中,不願醒來,不願面對「意識」發出的警告。
從出生到她十一歲,腦子裡好像裝了一個放映機,反反覆覆只有一個鏡頭一一
一襲如雪白衣的女子滿臉血淚,悲慟嘯天:「攸姬立誓,生生世世心肺全無!與他相知不能相守、相思不得相見、相愛永成陌路,若違此誓神魂盡散!」
淒厲的悲嘯聲震百里,讓人痛得心膽俱裂……
每看一次都會有痛徹心扉的感覺,而且頭痛欲裂。
就在她十一歲的時候,另一個意識出現了,冷漠地告訴她:「你若是不想死,就看好自己的心,用情越深你死得越快。你記住,你的愛只會給對方帶來傷害,因為你愛上了,很快就會忘記……」
曾有人對她說過——生與死,也不過是天命輪迴的一種傳承,這樣的寂滅重生,既是滅亡,也是延續。
花開花敗多少年,是歲月無損,今夕敗,明朝開。
可她沒有明朝,她不能有愛,她明白愛上了再遺忘,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為了不虐人虐己,她一直給自己布下了一道牢不可摧的心牆。
可是,偏偏又遇上了他,一天一天比一天愛,一天一天地沉淪,明知最後的結局,卻不願醒悟,便是徹悟了,也不悔改。
每天都要與自己的意識鬥,累,很累,累得心力交瘁,像是一場永無休止的拔河賽,意識裡那個冷漠的夭朵朵要把她最愛的人從記憶裡抹去,而深愛他的夭朵朵死死抓住不肯放手。
我不要忘記他!我不要!我寧願死也不要忘記!
她這樣和自己說,隱隱有個瘋狂的念頭,如果愛他的代價就是死,她也豁出去了!
大約他於她就是一杯香醇的毒酒,她知道飲鴆止渴四字的含義,可她就是想嘗嘗這杯毒酒的甘甜香醇。
除了一條命,她沒什麼可以失去的,是的,她又何須畏懼再失去什麼?
在一切結束前,至少她還可以擁抱他,用依然存在的雙臂緊緊得擁抱他。
不愛一個人,可以假裝愛,可愛一個人,又怎能裝做不愛,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她像是一尾剛被撈上岸的魚,不甘心地彈了起來,無法抑制地自吼間發出一個哭泣般的呻吟:「帥帥……」
柔軟的雙臂卻迎上去,蔓籐一般纏在他脖子上。
鳳帝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沒有撤離,只是那樣靜靜地覆蓋著她。
他沉重地壓在她身上,呼吸急促,腦子裡僅剩一根弦繃得緊緊的,要麼就此鬆開,要麼乾脆拉斷。
他那麼想要她。
緊密貼合的身體敏感地察覺到她身上地睡衣已經鬆垮得差不多了,僅僅能替她遮掩一些體膚,那樣反而令她顯得越發誘人。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指慢慢撤離,她心裡驟然感到一陣絕頂的空虛,失神地看著他,長長的睫毛凝結成了細小的水珠,隨著他的呵氣搖搖欲墜。
可是他卻什麼也沒有再做,只是緊緊抱著她,炙熱的掌心摩挲在她濕潤的臉頰上。
她只覺不足,身體不安得叫囂,叫囂著更大的空虛,長長的睫毛上滾下淚珠,哀求似地看著他。
鳳帝卻合上了雙眼,堅定地搖頭:「不行,不行。」
她的眼眶紅了,黑眸水光盈盈。
鳳帝笑了笑,將她腮邊汗濕的長髮撥到耳後,低聲道:「朵朵,你不是一個擅於偽裝的孩子,你不對勁。知道麼,你這個樣子讓人很不安,如果你不準備說實話,我也不會碰你。」
何止不安,朵朵,你讓我感覺到恐懼,好像你在跟我道別,抱你最後一次,你就會永遠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