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程聽到這個動靜後，情不自禁的臉色都變得有點發白了。
顯然，他知道這個聲音是誰，而且還對這個聲音的主人有種潛意識的懼怕。
楊衛平的身體稍微側了下像是要轉身，隨即恢復原狀，繼續欣賞著樓下車間裡面工人們熱火朝天的歡慶場面。
通過窗玻璃的反光，楊衛平可以看到一名四十多歲年紀，身寬體胖，肥臉上堆滿了一條條橫肉，穿了套藍色中山裝的幹部，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呆在隔壁辦公室候著的姜鐵鋼、孟守正、郭尚毅此時也聞聲出來，站在門口看到楊主任背對著，泰然自若地站在窗前沒動，而這個胖子也只是一個人，對首長的人身安全構不成威脅，也就沒對這個胖子採取行動。
「錢經理，您好您好，什麼事讓您生這麼大的氣啊？」趙錦程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又是遞煙，又是泡茶。
錢經理朝背對著他的楊衛平瞅了一眼，跟著冷笑一聲，沉聲說道：「趙錦程同志，別來這一套！你們廠現在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趙錦程擺明了是打算裝傻充愣，看起來像是滿頭霧水地怔然問道。
「彭滬生在哪？馬上把他給我叫過來！」錢經理皺了下眉頭，雙手背著，板著臉發號施令。
「工廠這麼大，我也不知道彭廠長現在在哪個車間。」趙錦程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們不是有大喇叭嗎？剛才不是還在播放廠部的通知嗎？」錢經理冷笑著盯著趙錦程，連聲責問道：「播報這種通知，我就不信彭滬生沒跟你這位廠黨委書記商量過！趙錦程，看來你現在是真長本事了啊，都學會來唬弄我錢光富了！哼！好！很好！」
自從推翻四.人.幫，被組織上提拔升任為滬海機床公司的一把手後，錢光富這一年多來，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春風得意，仕途通達。
特別是與日本東芝機械株式會社搭上線後。他以出國考察的名義，去了三次日本，東京的繁華，跟滬海相比，簡直一個是錦秀天堂，一個是窮鄉偏壤。
東芝機械株式會社從1972年開始，先後三次來滬海舉辦過機床展覽會。雖然華日兩國還沒恢復正常外交關係，但通過民間方式的合作交流和貿易往來。從新華夏建國後，基本沒有中斷過。
滬海作為華夏東部最大的國際化都市，一直都是華夏與國際友人交流的窗口。
作為被定性為四.人.幫反黨反革命集團大本營的滬海，在四.人.幫被推翻後，這裡受到的衝擊，無疑是全國所有地區最大的。清查清算大整頓也是進行得最嚴，涉及範圍最廣的。
錢光富就是這場大整頓運動中的活躍份子。對滬海各大機床製造行業的整頓，他也是表現得最為積極的。在各個機床廠收集了大量四.人.幫出賣國家利益的「鐵證」，多次受到了滬海市委市政.府點名通報表揚。
十一屆三中全會後，華夏宣佈對外開放。歡迎外國財團和公司來華夏投資辦廠。錢光富在對中.央的有關政策進行過深入細緻的研究後，發現其中有大空子可鑽。
剛巧這個時候。日本東芝機械株式會社提出了有意收購滬海第一機床廠的投資意向。
這麼一來，錢光富的心思可就變得更活絡了，藉著去日本考察東芝機械株式會社整體實力的機會，他跟東芝機械株式會社機床事業部谷村弘明，先後進行了三次洽談。
東芝機械株式會社，對滬海第一機廠的情況非常瞭解，開出了六千萬美元的收購價。
這個價格。對錢光富的誘惑實在太大了。他反覆計算過，只要用清查清算整頓的名義，先把滬海第一機床廠停產整頓。再打一份報告，強調滬海第一機床的產業結構，是四.人.幫不基於華夏機床行業的發展現狀，好高騖遠，不切實際的誇大實事，造成嚴重的資源浪費和國家財產的損失，必須堅決予以取蒂，拆分合併重新進行產業調整。
錢光富早就在滬海市委市政.府收到了有領導想把滬海第一機床廠撤銷的風聲，而且是要把這事當成政績來抓。他估摸著，只要他的這份報告往上面一遞，肯定能正中上級領導的下懷。
只要先宣佈滬海第一機床廠破產停業，遷走一部分人員設備後，然後把餘下職工和老舊設備打包賣給日本人，這其中他至少可以有三千萬美元巨額資金的空子可鑽。
反正這個廠是要撤的，現在能換來不少於三千萬美元的外匯，相信上級部門是一定樂於看到的。
雖說滬海第一機廠的總投資超過了兩億四千萬華元，折算成美元也有差不多一億三千九百多萬，但這個廠搞了這麼多年，怎麼著也得多算點折舊率吧，只要這個協議簽定，他最起碼能撈到兩千萬美元的好處。
抱著這個美好的算盤，錢光富趕緊結束了這次出國考察，從日本趕回滬海，他甚至都沒有先回機床公司總部，而是第一時間趕到了滬海第一機床廠，先宣佈全廠停產整頓再說。
到時候只要想辦法撬開總工程師潘耀田的嘴，讓他站出來指證四.人.幫向法國人出賣國家機密的陰謀，這事就成定局了！
誰知道，他還沒進廠門，就聽到了廠區裡面傳來的「咱們工人有力量」宏偉嘹亮的震天歌聲。
找門衛問過後，才知道，原來是彭滬生和趙錦程這個傢伙擅自作出的決定，他們竟然還命令恆溫車間馬上投入生產，這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了。
他是今年1月20日後去的日本，在東京玩了差不多一個月時間，因此，對國內有些事情並不是很瞭解。他只對中.央是否在清查清算大整頓方面的決心是加大了還是減緩了感興趣。
只要滬海的清查清算大整頓還在風風火火地進行，他當然得抓緊時間把滬海第一機床廠處理掉。
這種既可以撈政績，又能得到巨大的個人利益的美差，誰要是不幹，那才是天大的傻瓜。
想到在東京的那段日子裡，谷村弘明專門為他安排的那兩個又溫柔又美麗的日本姑娘，在床上任由他一龍雙鳳縱情尋歡的場景，錢光富心裡就有種莫名的燥動。
眼看著官聲和財富垂手可得，現在竟然被彭滬生和趙錦程把他的好事給攪和了，錢光富心裡不火冒三丈那才怪了。
國防科工委是個什麼機構，他聽也沒聽說過。至於華夏第一精密機床工業集團是個啥玩意，錢光富更是直接選擇了無視。
他就不相信，在這個時候的滬海，有人敢接手四.人.幫瞎折騰瞎指揮興辦的黑廠！
「錢經理，我們也是服從上級的指示，才宣佈那個通知的。」趙錦程偷眼看到楊主任從容鎮定的背影，不由心裡變得踏實多了，淡然笑道。
「哪個上級？你們的上級只有滬海機床公司，只有我錢光富！」錢光富拍著桌子沉聲吼道。
「是國防科工委的楊衛平主任。」趙錦程認真地答道。
「國防科工委是個什麼東西？這姓楊的又是個什麼玩意？」錢光富此時明顯因為過於激怒而失去理智，口不擇言了。
「你又算是個什麼東西？」楊衛平緩緩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望著錢光富。
錢光富聞言怔了怔，待看清楚楊衛平那張年輕人臉蛋，頓時無名業火大熾，抬手指著楊衛平，轉臉望向趙向程，「這個小赤佬小癟三是從哪來的？」
站在門口的姜鐵鋼、孟守正、郭尚毅這會兒已經是人人臉顯憤怒之色，剛欲開口接話，卻被楊衛平用眼色制止了。
楊衛平緩步走到辦公桌邊，將煙頭在煙灰缸裡摁滅，沒有任何徵兆地抬手就是一個反手耳光，抽在錢光富的左臉上。
「啪」的一聲響，錢光富那張胖乎乎的肥臉上頓時印出小半個巴掌赤痕。
趙錦程的心臟也隨著這個耳光響起猛地一抽搐。
我的老天爺，這位楊主任的膽子也太大了吧？！他身為領導，怎麼可以隨便動手打人呢？
錢光富此時明顯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呆若木雞般站在那一動不動。
「就你這種人的素質，也配當領導？」楊衛平微瞇著眼，像個沒事人似的問道，彷彿他剛才動手打的不是人，而是一條狗。
聽楊衛平這麼一說，錢光富立馬回過神來，像是被踩著尾巴的狗一樣，暴跳如雷，勃然大怒，「你個小癟三敢打我？你他瑪的知不知道老子是誰？」
楊衛平突然抬腳一記直踹，蹬在錢光富挺起老高的將軍肚上。
「咚咚咚」錢光富彎著腰連退三步，然後「呯」然一聲屁股坐倒在木板地上。
「反了反了！來人啊！把這個小王八蛋給老子抓起來！」錢光富狼狽不已地從地面爬起來，一邊揉著絞痛鑽心的小肚子，一邊咬牙切齒的厲聲大吼道。
「錢經理！錢經理！出什麼事了？你們讓開！還不趕緊讓開！」一個焦急的男子聲音在門外面響起：「保衛科！保衛科的人都死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