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衛平取下手套，捏著煙頭抽了兩口，四下看了看，發現樓道走廊下有個垃圾桶，快步走過去。
「你哪來的？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一個年約四十多歲中年幹部，背著雙手，氣勢威嚴地從一間辦公室裡緩步走出來，揚起眉頭，沉聲發問。
楊衛平聞言止步，微皺著眉頭打量了對方一眼。
這人生得肥頭大臉，細眼酒糟鼻，嘴唇較薄，挺著個將軍肚，身著一套深藍色中山裝，腳踩一雙錚亮的黑皮鞋，一頭稀鬆的黑髮向後梳理得整整齊齊油光閃閃，臉上的皮膚也保養得相當好，白白嫩嫩的。
「門衛站崗的警衛是怎麼搞的！怎麼隨便什麼人都往院子裡面放！」這位幹部朝小院門揚聲喊道：「難道不知道這裡是保密單位嗎！」
此人聲調相當高，引得不少人紛紛在辦公室門口，窗口探出頭來一看究竟。
看到這人站在院子裡訓人，有不少人趕緊將頭縮了回去，像是都有點怕這位。
郭尚毅眼中有一絲厭惡之色稍顯即逝，剛想開口，看到楊衛平泰然自若地雙手抱肘站在那，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郭尚毅心中一動，欲言即止。
都說人的第一印象相當重要。這話一點不假。
楊衛平對眼前這位官威實足的中年幹部，印象非常差。從這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官僚習氣。讓他很不爽。
見楊衛平沒搭理他，而且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些玩味，這位幹部頓時臉色一沉，瞇著眼問道：「沒聽到我剛才問你話嗎？你哪個單位的？帶介紹信沒有？」
「你是什麼人？哪個部門的？」楊衛平同樣微微瞇起眼睛，不答反問。
「我是國.務.院國防工業辦政工科科長丁志勇！」中年幹部揚了揚八字眉，冷笑著說道：「這個院子裡所有人我都可以管。包括任何來這裡辦事或者找人的人！」
「呵呵，官不大，口氣到是不小。」楊衛平淡然笑道：「搞政工的，四.人.幫的那一套你學得蠻像，肯定當過造.反.派。寫過大字報。」
丁志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臉色變得鐵青，他最恨別人提他的過去，因為他確實可以算是造.反.派出身，而且曾經整過不少人。如果不是他見風使舵及時站隊，靠向某位大領導，提供了一些黑材料。在打倒四.人.幫的過程中有立功表現，他現在也早成了被打倒的對象。
「你是誰？」丁志勇冷靜下來，死死地盯著楊衛平。
「我是誰你沒有資格知道。」楊衛平冷笑著說道：「我聽說有一類人，四.人.幫得勢的時候他們幫著搖旗吶喊，四.人.幫跨台的時候，上竄下跳最活躍的也是這些人。丁科長，如果我沒有看錯，你應該就屬於這一類人。是不是一天不擺擺你的威風，打打官腔，你就渾身不舒服？」
郭尚毅聽楊衛平這麼一說。差點笑出聲來。好在他反應快，及時咬住舌頭，並迅速轉身，這才沒讓臉上的笑意被丁志勇看到。
「你究竟是什麼人？你想幹什麼？」丁志勇顯然被楊衛平的冷嘲熱諷說得心裡有點發虛。他突然意識到，能站在這個院子裡說出這些話的人，絕對不可能是一般人。
眼前這位爺看起來年輕，但身上隱顯的那種久居高位的上位者氣度。可不像是裝出來的。他這一身貂皮大皮，丁志勇曾經在京城的友誼華僑商店看過同類型皮草，莫非這位爺是某些大領導的公子？
「國防工業辦不需要設什麼政工科！」楊衛平淡然說道：「我決定了，今天來這裡上任的第一項工作，就是要打掉這個院子裡的一切官僚作風！」
此時。從二樓樓梯匆匆下來一名年約五十多歲的老幹部。
這名老幹部看到郭尚毅站在那名衣著華貴，有點大言不慚的年輕人身後，先是一愣，隨即像是突然想起一件大事。趕緊加快腳步，邊走邊問道：「請問來的可是楊衛平同志？」
丁志勇聽到老幹部的聲音，立馬轉身，點頭哈腰滿臉阿諛奉承的笑容，「吳主任，您來了。」
吳主任來到楊衛平和丁志勇中間站定，冷冷地瞪了丁志勇一眼，沉聲說道：「回你的辦公室去！這裡沒你什麼事！」
「是是是！我馬上就回。」丁志勇訕笑頭著連連哈腰，再也不敢多楊衛平一眼，灰溜溜地進了一樓那間掛著政工科牌子的辦公室。
「我是楊衛平。請問您是？」楊衛平很是客氣地望著吳主任問道。
「首長，這位就是國防工業辦的吳漢忠吳主任。」郭尚毅適時在一旁介紹道。
果然是這位神秘的楊副主任！
就連中.央警衛團的郭排長也稱他為首長！這位爺的身份絕對不只是國防工業辦副主任這麼簡單。
只是這位爺的年齡也未免太年輕了吧！
呵呵，估計也只有他這樣的年輕氣盛，才有勇氣說出那種話。
吳漢忠心裡暗叫了聲僥倖，好在剛才沒有失禮，不然真是得罪了這位據說是一號首長親自安排的楊副主任，絕對沒有他的好果子吃。
「楊主任，歡迎您來國防工業辦上任！」吳漢忠熱情地伸出雙手跟楊衛平的雙手重重的握了握，相當知趣的省去了那個「副」字。
「吳主任，以後就多煩您關照了。」楊衛平微笑著點頭為意，在吳漢忠相請之下，二人肩並肩地一邊寒暄客套著一邊往樓上走去。
一樓那幾間辦公室的門窗裡，這時又顯出不少男男女女身影，有不少人眼帶幸災樂禍的眼神，不時往政工科方向瞧上兩眼。
「我說，剛才那位楊主任，難道是我們這新來的主任？」
「沒聽說吳主任要調走啊！應該是副的吧？」
「我的老天爺，這位楊主任的年紀也太小了吧！我們家大小子好像還比他大一點……」
「楊主任身止穿的好像是貂皮大衣，我在友誼華僑商店有看到過。可是他怎麼就敢穿著這種大資本家穿的服裝來上班呢？」
「呵呵，以我看，咱們這個院子裡，以後就熱鬧囉！」
「你們說，楊主任真的敢把政工科取消嗎？」
「政工科的行政編制可不是他說取消就能取消的。不過，摘掉丁志勇頭上的科長帽子，他可能還是做得到。」
「……」
院子裡傳來的各種風言風語，聽得呆在政工科辦公室裡不住走來走去的丁志勇臉色陰沉得能刮出一層霜來。
剛才他透過窗戶，清楚地看到了吳主任對這位不知來歷的楊主任的態度，明顯是尊敬有加。感覺中，吳主任應該知道這位楊主任的來頭。
他娘的，老子今天怎麼就如此倒霉，如此不長眼呢！
能穿著貂皮大衣進紫禁城的，會是普通角色嗎！
貂皮大衣！這可是大資本家才有的東西！
這位楊主任穿著資本家的衣裝在國防工業辦公然說要取消政工科，這是明顯的資本主義政治傾向！
不行，老子不能坐待斃！必須馬上向老領導匯報這個情況！
丁志勇打定主意，拿起公文包，出了政工科，行色匆匆地在單車棚推出一輛永久牌二八型自行車，很快便出了國防工業辦所在的這個獨門小院。
出來後看到外面停著的那輛京城212吉普車，丁志勇下意識地記住了帶有軍字頭的車牌號碼，很快便消失在馬路的林蔭盡頭。
國防工業辦主任辦公室裡。
楊衛平和吳漢忠分坐在兩把籐編的沙發椅上，氣氛相當和諧友好的親切交談著。
「吳主任，我剛從國外回來，對國內現有的工業體系不太瞭解。」楊衛平拿起茶几上擱著的中華香煙，遞了一支給吳漢忠，正色問道：「我想知道，我們的軍工單位，目前的現狀。」
吳漢忠就著煙頭將香煙點燃，沉吟片刻，說道：「從去年十一月份統計數據報告來看，我國目前有15萬省屬重工業。其中1700家大型企業是大型重工業，23萬家省屬輕工業，406條重工業成套生產線，其中331條用於軍工生產。」
楊衛平聞言後，握著香煙的右手禁不住輕輕顫了顫。
看來十年動亂，並沒有對國家的工業體系造成什麼嚴重的損害。有這麼多的輕工業、重工業、超重工業基礎，這麼多的產業工人，華夏的大工業化進程，完全有望得以全面啟動！
「吳主任，這些數據，有沒有水份？」楊衛平謹慎地問道。
「沒有！這是我親自帶隊去全國各個省核查過的。」吳漢忠斷然答道。
聽得吳漢忠如此肯定，楊衛平頓時心裡變得踏實了。
難怪西南鋁廠能這麼快就生出了第三代鋁鋰合金板材！
難怪八一式突擊步槍可以這麼迅速地實現批量生產。
這些工業，就是華夏能擠身世界一流大國的根基所在！
雖然這些企業的設備可能有些老舊過時，但是，通過技術升級來帶動全面的產業升級，卻是完全可以實現！
過億的龐大產業工人群體，如果能加以科學的規劃和調整，避免一些改革開放過程中出現的偏差錯誤，這些人人都有過三年學徒經歷的職業工人，無疑將成為大華夏大工業化體系中最堅強的生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