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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抉擇 文 / 西風緊

    比米粒稍微大點的一朵燈光下,羅ど娘的臉很模糊,更沒什麼表情,他的語氣也冷冰冰的:「說吧,我讓小翠給你們送的字條,是不是被你們交給朝廷鷹犬作為陷害家父的把柄了?」

    桃花仙子沉默了稍許,說道:「字條確實落到了確實手裡,不過並非咱們交出去的。羅姑娘的人被跟蹤了……」她心想如果說番子是在客棧裡出現,那羅ど娘很容易打聽出那家客棧裡有沒有出事,便繼續道,「我當時就提防著這一點,立刻離開了客棧,但出去沒多久,就碰見了番子拿人。所幸這回他們人不多,械鬥之後,咱們死傷了幾個人,剩下的逃掉,可混亂之中我袖袋裡的東西掉了,估計那封信也在裡面,被他們撿了去。」

    羅ど娘不太相信,但一時又找不到哪裡可以駁斥,便又問:「你們打聽王狗兒作甚?」

    桃花仙子答道:「我們奉命打探消息,湘王手裡有一件能要挾太監王狗兒的東西,所以便冒險要見王狗兒,借此要挾他吐露消息。」

    這次羅ど娘吸取了教訓,打破沙鍋問到底:「什麼東西能要挾到司禮監掌印?」

    桃花仙子無奈道:「說來話長,要是現在說出來怕得說到明天早上。我看還是等你到了湖廣,親自問張平安,讓他告訴你?」

    「我去湖廣?」羅ど娘詫異道。

    桃花仙子道:「你就算不相信宣德皇帝會迫|害楊公,也該相信朝中那麼多官僚的鼻子。楊公身為首輔,一眾大小官兒齊聲彈劾楊公,事情不是很明顯了麼?正好你今晚出來了,我們立刻離開揚州,我帶你走……楊府周圍有很多眼線,你倒是能半夜出來?」

    「有牆角一點光都沒有,只要不弄出聲音,也是可以出門的,這次我保證沒有人跟蹤。」羅ど娘肯定地說。她在外面的隱蔽處靜站了半個時辰,如果真的被盯上了,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桃花仙子道:「所以機會難得,你既然出來,就別回那地方了。」

    羅ど娘毫不猶豫地說:「我不會跟你們逃走。家父和那麼多人被牽連其中,我又是這次禍端的癥結,我要是忽然不見了,將其他人置於何地?如果禍事躲不過,我寧肯與家父一道承受後果。」

    這時桃花仙子對她愈發產生了好感,其實羅ど娘和週二娘一樣都是桃花仙子的「敵人」,偏偏對這兩個女人的感官大為不同,不知是為何。而且桃花仙子此時還對羅ど娘十分同情,說到底眼前這個女子是被背叛了……當初羅ど娘要不是念舊,怎麼會冒險與自己一干人糾纏?

    隱隱之中,桃花仙子彷彿感受到了羅ど娘的感受,心下一陣難過。她希望羅ど娘永遠不會知道真相,一切都是她曾經信任的人一手預謀策劃的手段。

    「你這麼做,我回去沒法交差了,張平安肯定會怪罪我一輩子。」桃花仙子輕輕說道,心裡暗自歎息一聲。

    果然羅ど娘並未懷疑這句話,只道:「現在說這些都是細枝末節。」在她的直覺裡,武昌裡揚州這麼遠,張寧沒法具體謀劃下令的。

    桃花仙子見自己的暗示達到了效果,便立刻轉移話題:「這麼一想,要想救你,只能連楊公一塊兒營救才行了。」

    「家父年紀大了,不像我這麼靈便;而且咱們家在京師,我有個兄弟叫楊稷也在京師,還有全家老小上百人,恐怕此事難以辦到。」

    桃花仙子沉吟道:「什麼小妾奴僕丫鬟是顧不上的,京師的楊稷,我們可以馬上派人去帶走,不過需要楊公的親筆書信一封。楊公也是有辦法接應出來的,只是比較冒險;王狗兒現在被咱們要挾,絲毫不敢亂動,可以叫他予以配合……此事不僅冒險,而且須要快,也不是不可能辦到,值得一試。」

    羅ど娘道:「家父不會答應。」

    桃花仙子道:「這邊安排佈置由我們來辦,勸服楊公就只能靠羅姑娘了。湘王和宣德帝同是太祖之後,湘王的父親建文帝比永樂更加正統,做誰的臣不是效忠大明?何況楊公今後在史上的評價如何,完全取決於誰能獲得最後勝利,假使建文帝一脈重掌大權,朝廷修編史實的官員今後還能污蔑自家的名臣、會說燕王諸臣的好話?如今朝廷看起來勢大,但在戰場上沒取得過一次重要的勝仗……楊公如今的處境,若不是真的非常迂腐,何去何從一目瞭然。羅ど娘只管好好勸他,楊稷的事也包在咱們身上,咱們的行動必定很快。」

    羅ど娘似有動心之色,她來之前就想問問這邊的人該怎麼辦,現在確實人家提出了辦法。她又重問道:「你們真的有法子在重重盯梢之下救出家父?那王狗兒雖說被你們制制住,但他一個人權力太大,總不能下令手下鷹犬撤哨。」

    「有辦法的……」桃花仙子自然不會說一切都叫張寧謀劃好了,「當然是有些冒險,但世上必成的好事並不多,不試試怎麼知道結果?」

    「行!」羅ど娘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接下來如何入手,如何聯絡?」

    桃花仙子見她答應,微微驚喜下、早有準備般地馬上說道:「咱們聯絡的風險極大,隨時可能敗露,這是沒離開揚州之前的最後一次聯絡。你回去之後只管勸說楊公,事成後發個信號……你們家西牆上有幾盆花草都長青苔了,看樣子很久沒人管過,如果事成,你便叫人把盆端走。然後次日楊公出門辦公時,你與他一起出來坐一頂轎子,別的事只管見機行事,我們自有佈置。」

    羅ど娘前後思量了一遍,終於應允。然後她悄悄原路返回楊府。

    夜色和路線的選擇都非常有利,雖然危險卻終究太平無事。可是剛要回自己房裡,卻見楊士奇正站在門口。

    楊士奇道:「我聽人說你不在房裡了,便在此等候你回來。」

    羅ど娘的心坎立刻「撲通撲通」如擂鼓一般,在這種時候人其實沒太多的感覺,只是腦子裡有些空白,然後硬著頭皮熬著。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楊士奇便又道:「那邊有間廂房,跟為父進來說話。」

    羅ど娘順從地跟在後面,進了廂房,楊士奇直接把燈籠放在桌子上,於椅子上坐了下來。羅ど娘只好站著,不敢坐。她身上還穿著一身深青的夜行衣,這下子就像是竊賊被逮了現行一般。

    楊士奇只是歎了一聲,既沒有發火也沒有質問。他或許覺得無話可說,因為當天才叮囑過羅ど娘不要再出事端給人把柄,晚上她就出去了。

    沉默良久,羅ど娘終於鼓足勇氣道:「事已至此,咱們是沒有辦法的,父親所言以不變應萬變,不過也是無計可施的無奈罷。於是我便想見見湘王的人,看他們有何辦法……」

    「什麼辦法!」楊士奇打斷了她的話,「想讓細作接應,逃走?」

    羅ど娘委屈道:「如果我只是想逃走,今晚還回來作甚;父親若也那麼想,還等我作甚?」

    「唉……」楊士奇又歎了一口氣。

    羅ど娘又小心提醒道:「王狗兒有把柄在張平安手上,被人控制了。」

    「哦?」楊士奇一聽反倒沒有質疑,他立刻就想到了幾年前的「香灰案」,什麼把柄能控制王狗兒,可能只有那件事中的問題。

    羅ど娘觀楊士奇的神色,便稍微大膽起來,又道:「湘王是很有誠心對待父親的,他為了您這樣的重要人物,定然會不遺餘力。」

    「無非就是裝點門面罷了,張平安怎麼想,老夫還猜不到?老夫在天下士林的威望名聲,才是他看重的事。」楊士奇道。

    羅ど娘聽罷忙道:「不管他出於何種心思,肯定很想得到父親這樣的賢能。」

    因為事發突然,羅ど娘還沒來及去想法子說服楊士奇,幸好此前桃花仙子勸她的時候說了一番道理;於是羅ど娘便索性將那口話搬出來勸父親。

    桃花仙子那口話過於直白赤|裸,但話糙理不糙,著實不是信口開河。特別是關於身後名的論斷是血淋淋的現實,例子不遠,二十幾年前方孝孺付出那麼大代價、忠心不可謂不誠,歷經三朝還沒能翻|案,仁宗有心卻沒在位多久;等宣德一上台,馬上就壓住此事了。除了方孝孺在民間略有爭議,還有別的建文罹難之臣,在翰林院編撰的實錄、史書裡,有什麼好評價?建文朝中樞的一干文臣,更是一個個被各種負面描述,最好是誤國誤君的評價少不了,不管事實究竟如何恐怕永世不能翻身。

    而且楊士奇最明白的不是這種事,而是內部被清理的有實權威望的大臣下場,不僅僅是性命的問題,肯定事先要身敗名裂;否則,皇帝和諸臣豈不是自己承認是昏君和奸佞?只有昏君和奸佞才會害死自己的忠臣。就像太祖時期的李善長,牽連而死的幾萬人,沒有個說法豈不是冤殺?

    楊士奇不敢斷定叛|逃的結果,但可以預見到自己在宣德朝的下場……一個選擇因為另一個選擇實在糟糕而具備了競爭優勢,而且所謂叛|逃,因為同是大明宗室而在氣節上的制約就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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