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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化成灰也認得 文 / 西風緊

    外面傳來一陣鳥雀的叫聲,讓富貴的王宮內又顯得有一番寧靜。張寧卻微微感歎道:「或許世上本沒有真相,謊言如果謀劃得當,比真相更讓人信服。」

    姚姬道:「記得你說過一個故事叫甚麼門來的,著實很有意思呢。」

    張寧想了想:「羅生門?那是後世一部很經典的電影,羅生門是日|本國一道衰敗的皇宮大門,電影便是描述幾個人在羅生門口避雨時講述的故事。事件只有一個,但真相卻有許多版本;目擊者柴夫、歹徒、武士的靈魂、武士的妻子都各執一詞,而且講述得十分合理,最後誰也不知道事情原委。但是每一種說法都有利於講述者的道德,卻醜化其他人的人性……」

    他便將每一種解釋都慢慢地敘述了一遍,故事本身是壓抑的,沒有歡樂可言。但是姚姬很認真地聽完了,而且很有興趣的樣子;她享受的只是張寧講述時的語氣和聲音。

    古人言聲色犬馬,人的聲音能表現出很多感覺,不僅男子喜歡聽漂亮女人的歌聲,婦人同樣能從一種聲音中感受到別樣的氣息,甚至只是說話。因為她能從中聯想到男性的智慧和見識彷彿一種力量,口吻語氣中的磁味兒和低沉似乎是一雙手,在拂動著內心的一根敏感的琴弦。

    不過姚姬不是一個輕易將自己的感受暴露的人,她只是以話題本身的內容來搭話:「電影是什麼?」

    張寧藉著轉頭看別物時的時間,稍作思量,便溫和地答道:「將圖畫連在一起,就能讓人看到一場節目。樣子看起來有點像影子戲,但原理完全不同。」

    姚姬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認真地解釋,玉白的手從青色的大袖中伸了出來,輕輕撐起下巴看著他的臉,「嗯,影子戲我見過的。」

    張寧輕輕搖頭道:「只是樣子像,內容不一樣。影子戲以木偶表演,畫面不好;但電影是將許多栩栩如生的圖畫連接在一起,看起來像真的一樣……我想起一個法子。」

    他說罷起身在琴案後面的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然後提起筆隨意地在一張紙上畫了一個小人,接著以此反覆在每張紙上畫上姿勢連貫的小人。

    畫完之後,張寧便將書拿到姚姬面前,用手指一撥,書頁翻動起來。只見那個小人就像活了一般,正拿著一把鋤頭反覆動作挖起來。

    本來神色慵懶的姚姬,眼睛頓時一亮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呀!真的好像動了。」

    張寧淡定地說道:「人的眼睛本來就有欺騙性,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就像一枚煙花衝上夜空,看到了一條亮著的光線,但實際上空中只有一枚燃燒的藥丸飛行,而非一條光線。電影就是利用這種技巧製作出來的東西。」

    姚姬把書拿了過來,自己去翻,臉上出現欣喜的笑容。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把戲,就能讓她開心。

    此時的姚姬忽然有一種小女子才有天真爛漫,玩了一陣抬頭嫣然一笑:「真是有意思。」連張寧都產生了錯覺,好像面前的美女不是經歷過宮廷殘酷鬥爭的女中豪傑,而僅僅是一個女子,所有女生具備的夢幻特徵她都有。

    倆人的角色也顛倒了一般,張寧只是淡然地端起她親手沏的茶水抿了一口,如見多識廣殘破塵世、故作深沉般地微微閉上眼睛回味上好茶葉裡清淡的芬芳。

    姚姬說道:「聽你說了那麼多事,好像後世確有許多很有趣的東西,真想能親眼看看就好了。」

    她在張寧面前好似已經卸下防備,幻想打開便變本加厲,美麗的眼睛一陣失神,如同在想像:「如果我們不是在大明,而是在數百年後,會是怎麼一番模樣?」

    張寧想了想:「我如果還是以前那樣普通尋常,而你還是現在這般艷……模樣,大概咱們沒機會認識的。」

    姚姬掩嘴輕笑道:「怎麼會連你都認不出來?只要看到你一眼就知道是誰了,化成灰我都認得。」

    「是麼?」張寧也露出一點笑容。

    姚姬撫了一下拖到椅子扶手上的寬袖,喃喃說道:「據說人死後要喝孟婆湯、過奈何橋,將今生的事遺忘後再投胎為人。我們百年之後再世,應該就是你所說的後世了罷?到時候我們就不是……如此關係了;可惜又不記得現在的事,怎麼辦才好?」

    張寧順著她的意隨口道:「要不約定一個信號,到時候方便相認。」

    「什麼都忘了,連以前是誰也不知道。你記得前世是誰?約定信號又有何用?」姚姬眉梢微皺,露出淺淺的愁緒。

    張寧道:「我記得啊,不然我怎麼知道電影為何物,又怎麼給你講羅生門之事?」

    「你倒是個不尋常的特例。那麼如此辦,你到時候認出我來,便將今生的事告訴我,認真一點,我多半就信了。」姚姬說道。

    倆人對視了片刻,似乎不約而同地意識到談話內容的荒誕,便不禁笑了起來。

    姚姬微微呼出一口氣,端坐下來,捧起琉璃杯抿了一口,靜心平起地收起了放縱的神態。她目光上揚,看到了對面的牆壁上供奉的神像,不禁幽幽說道:「咱們好像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真有魂魄,也不知能否轉世為人。」

    空氣中似乎飄蕩著一絲毫無憑據虛無縹緲的愁緒、淡淡的閒愁,愁緒中又藏著另一種情思,這種東西如同陽光裡的塵埃,小小的卻遍佈全身,潤物細無聲般地潛入心底最深處,叫人無法擺脫。

    張寧好言道:「太遠的事沒人能把握,能把握好現在就極不容易了。」

    不管這種感情是否有違道德,這種信任和依存是整個集團內部極其重要的因素……否則動盪與凶險難以估量,對所有人都是一個隱患。而且張寧最起初的佈局就沒有任何排斥防備姚姬的構思,他更不願意看到自己內心依賴的東西崩潰坍塌。

    這時他的情緒變得不穩定,忍不住又說道:「來世不能把握,但今生數十載、我保證對您的心一往如既。」

    姚姬聽到這裡愣了愣,平素習慣了婉約的表現方式,她立刻感覺這句話好似一種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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