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宮內有個蹴鞠場,現在很少有人在這裡踢球,變成了內侍省一干近侍日常習武的場所;不過以前的楚莊王朱孟烷應該是很喜歡這項娛樂活動的,專門在內宮修了這麼大一個地方。據說當今京師登基的那位宣德帝朱瞻基也是此道愛好者。蹴鞠運動盛於漢唐,一直是漢人的主流體育運動之一,而且相對於貴族狩獵這種運動,蹴鞠要求條件低更加平民化;只不過朱元璋立國之後,曾經禁止過軍人蹴鞠,然後這項運動就主要在士庶民間流行了。
今日張寧和姚姬到蹴鞠場來也不是為了踢球,正坐在亭子裡面觀看內侍省的白衣劍侍練劍。二人對習武產生興趣確是顯得有些突然。
姚姬平緩地說道:「秋葉和春梅都是用劍高手,我觀之技巧,覺得也是有章可循的。《吳越春秋》和《莊子·說劍》中所載擊劍之法,今人仍在變通使用……」
張寧知道她完全不會刀槍棍棒,當下便笑道:「母妃正好叫我想起一個詞,紙上談兵。」
他才能在姚姬面前開這種玩笑,姚姬也不以為意,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了事。旁邊的春梅等近侍也不禁莞爾。
張寧轉頭看向春梅:「術業有專攻,你懂得怎麼使用。你教我,如何掌握使用劍術的技巧?」
姚姬身邊四個掌權常侍,春梅最是乖張,平素嘻嘻哈哈沒什麼顧忌,這時便張口就說:「王爺在軍中應該知道,每種兵器都有其用法,劍若作兵器而不是為了舞劍好看,也有順手的招數。劈、刺、點、撩、崩、截、抹、穿、挑、提、絞、掃諸多手法靈活應用,在實際打鬥中沒有固定路數,無非平素勤加訓練積累經驗……唔,一開始把那套跨左擊、跨右擊、翼左擊、逆鱗刺、坦腹刺、雙明刺、旋風格、御車格、風頭洗每日練一遍,然後就找人和你對打訓練即可,練個十年八年,王爺也可以是武林高手了。」
「要十年八年?」張寧搖頭歎道,「咱們朱雀軍的新兵,一個月前還拿鋤頭,練上一月時間,就能拿著火器熟練地裝填好,對準方向一摳扳機照樣殺人。」
春梅不以為意道:「照王爺這麼說,軍中士卒論單打獨鬥,咱們這裡的女流之輩隨意挑一個都肯定能打過。」
姚姬微笑道:「刺客之道和戰陣之道當然是不同的,戰陣之上,人馬成堆成群、無方圓活動之地,那麼多招數也毫無用處。」
張寧見春梅一副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身材還略顯瘦弱,一時興起便道:「咱們在這裡坐著,還不如到蹴鞠場上活動活動,何不切磋一二?」
春梅轉頭看向姚姬:「一會傷著王爺怎麼辦才好?」
姚姬道:「用木劍便是,你正好教他幾招防身的。」
春梅聽罷便從跪坐的姿勢站了起來,拱手道:「如此便請。」張寧也裝模作樣地行禮:「多多指教,請。」
他順手便把佩戴的裝飾用的短劍取了下來丟在桌案上,低頭一看腳上穿著皂靴,這種靴子鞋底很硬,一會兒踢到嬌滴滴的活潑小娘們確是有些於心不忍,他便乾脆把靴子也脫了,只穿襪子走進蹴鞠場的沙地上。
侍從拿了兩把木劍上來,張寧右手握在手裡揮了兩下,感覺不錯。適當做些活動確實對心情都有好處的。他見面前的春梅把玩著手裡的木劍很不上心的樣子,便道:「放馬攻過來!」
春梅便緩步靠近過來,果真練家子從神態氣場上就很有自信,張寧意識到這娘們是練過的,也不必與之客氣,見距離差不多了,便猛地前衝,揮起木劍迎頭就掄過去。
忽然眼前一花,都沒看清楚怎麼回事,視線也被飄起的衣袖擋住了大半,膀子和側腰就吃痛了一下,連中兩下。他的身體重心因為衝刺前傾,下盤也不穩,緊接著小腿上就被輕輕一勾,身體立馬站不住了,便要向前摔倒。但人有條件反射,本能地跨出另一條腿平衡身體,一般這種時候會向前幾個踉蹌便站住;但突然剛前跨的右腿一陣劇痛,又被踢了一腳。他直接就撲倒在地,不留神之下嘴巴在地上啃了一下,真正摔了個嘴啃泥。
耳邊忽然聽到春梅咯咯地大笑,亭子裡的人也笑起來,雖然這種嘲笑是善意的。
這娘們出招也太絕了,擊中兩下就分出勝負了的,還故意勾腿讓自己狼狽,更過分的是最後的一步也封住非要讓他啃一嘴的沙子才高興。張寧的心裡頓時就生出一股火氣來,要是僅僅輸了當然是輸得起的,也沒這麼生氣!
他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呸呸」吐了幾口,惱怒道:「再來!」
「王爺可不是我的對手,我先教你簡單的出招動作罷。」春梅笑道。
張寧不服氣道:「三局二勝,贏我兩次再說。」
這娘們實在氣人,張寧準備耍賴。心裡已經盤算好了:自己不通劍術,比招數肯定要著道,這是短處;但自己日常也會做一會兒仰臥起坐俯臥撐等鍛煉,又是男子身體,力量和強壯方面肯定比一個小娘們強很多,只要忍住打擊後反攻就有機會……當然這實際上是耍賴,若不是木劍,中劍就結束了,哪還有什麼機會?
他低頭四下看了看,撿起自己丟掉的木劍,再次擺好了姿勢。春梅見狀只好奉陪。
張寧也不囉嗦,再次揮起木劍衝了上去,不過這次他沒有全力向前,只是為誘敵出招,伺機近身。春梅笑吟吟地站在那裡,一個轉身便輕鬆避過了張寧劈砍動作,並借此反欺近張寧的側後,再次出劍擊其腰部。張寧反應不過來,也沒打算躲,急忙扭身張開雙臂要抱住她,想將她拖下水進入扭打模式。
但是他第一個動作失手之後再出手就慢了,心裡直覺又要失敗。卻不料春梅站在那裡沒躲閃,直接被抱了個正著;接著張寧感覺腳下又被勾了一記,完全不受控制地就把春梅撲倒在地了。
說時遲那時快,張寧的右臂立刻被掰到了背後鎖住,姿勢不好任你力氣再大也使不出來;左手倒是在前面,手指卻被抓住了,他感覺稍一反抗就要脫臼。
倆人撲到一起,忽然春梅大叫道:「哎呀,王爺你抓到人家的奶了!亂摸什麼呢?」
張寧:「……」
他動憚不得,卻被迫貼在春梅的身子上,眼皮底下果然能從她的交領上方隱隱看到衣服裡的乳|溝,當下只好說道:「行了,我認輸,放手罷。」
春梅在他旁邊低聲說道:「有機會你還不多看一會兒。」
倆人扭作一團後終於分開了,張寧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只好離開蹴鞠場。他們回到亭子裡,奴婢們端著熱水上來,為他擦手擦臉。但見姚姬臉上依然帶著平素的微笑,也不知她看破春梅的伎倆沒有;而旁邊懂武藝技巧的白衣劍侍多半是明白怎麼回事的,但沒人會多嘴……也只有春梅敢這樣做罷,因為她平時就是如此,姚姬並不計較的。
張寧一通折騰,衣衫狼狽,汗都折騰出來了。姚姬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從他微敞的衣襟裡的肌肉線條掃過,而且男子出汗後的氣味讓她十分敏感,她的臉微微有些紅,眼神也似乎溫柔了不少,只不過姿態表情依然給人端莊的作態。
「這裡風大,出了汗吹涼風怕生病,到屋子裡飲杯熱茶歇會兒罷。」姚姬柔聲說道,伸手進袖袋捏住了手帕卻沒拿出來。
張寧道:「雖然打不過春梅,但我的身體素質是很好的。」他說著,也不違抗姚姬的意思,順從地起身往蹴鞠場外圍的房子裡走。
進到一個茶廳,姚姬便屏退了所有隨從,親手為張寧沏茶。她放下兩個琉璃杯,在張寧的旁邊坐下來,便毫不擔心地把剛才在外面只做了一半的動作繼續,掏出了一張亮晶晶的貴重手帕,在他的鎖骨附近輕輕擦著細汗。
張寧聞到了一陣撲鼻的清香。這時他才注意到忽然之間,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獨處了。
但是房門虛掩著,從門縫裡可以看到外面一縷白色的裙裾,有白衣劍侍就站在門口。一縷陽光灑進屋裡的地板上,光線裡飛快舞動的細塵也清晰起來;哪怕周圍整潔得一塵不染,其實所有地方都佈滿了塵埃。
沉默了稍許,張寧便道:「母妃好像有話要和我說。」
他大概是指屏退左右的意思,姚姬自然輕柔地收了手帕,不動聲色道:「你要是喜歡春梅,晚上到我那邊去住,我讓春梅侍寢。」
「剛才在蹴鞠場上……還是算了罷。」張寧微微有些尷尬,他一向覺得姚姬身邊的一干女人,還是少動為好。雖然王公貴族深宅大院裡一向淫|亂,不過事端也因此很多。
他沉吟片刻,便轉移話題道:「其實我們的謀劃很不嚴密。我也在琢磨,用虛假的『事實』欺蒙建文帝,本身就應該存在漏洞;比如建文帝和一眾大臣,難道沒人會意識到王狗兒並非完全值得信任麼?」
姚姬輕輕說道:「我不是還安排了一場好戲,等著瞧,他會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