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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朝朝暮暮陽台之下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兵臨城下 文 / 西風緊

    野地上鬼哭狼嚎,張寧騎馬帶領後面的預備隊跟上去,極目而望,只見前面人頭攢動一片混亂,連自己的人馬也失去了隊列,好在打著旗幟還保持著基本的建制,追擊中刀槍亂舞人山人海如同突發了大災害。奔跑嘈雜中,聽得有個人大罵:「狗|日的沒把俺們當人捅……」張寧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只覺得手掌有點粘,攤開看了一眼,好像沾了血泛紅一般。

    亂糟糟的人馬中,隱約看見了韋斌的身影,他正騎在馬上,揮著又細又長的馬刀,左右亂砍……官軍隊伍散亂後毫無招架之力,眾人都在跑,誰也不想停下來廝殺,唯恐跑在後面。

    勝利來得太突然,張寧幾乎還沒有心理準備,只是心底本能般地冒出一股子狂喜。戰場上瘋狂的景象如同人們的情緒發|洩。

    張寧忽然之間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身後的草地上一片狼藉,橫七豎八地擺著屍體,還有沒死的在地上爬;耳邊的廝殺聲還在繼續,他的腦子裡一時間一片空白。

    沿途很多人投降了,降兵丟掉了長兵器,雙手攤開放在腦門上驚慌地往人堆裡擠。只見一個拿火繩槍的軍士抬起槍「啪」地開了一槍,幾步外一個降兵雙手捂在胸口跪撲到地上,其它人更加恐慌,紛紛跪伏在地。旁邊一個將領罵了一句什麼,來回指著吆喝一陣,叫了一些士卒過去看押降兵。

    追擊了一陣,敵兵已完全跑開,大片分散在野地裡,後面的殺起來就沒那麼容易了。除了騎馬的幾十個人能追上,後面的步軍漸漸落後;因為那些敗兵大多都丟掉了沉重的重兵器,有的把身上的盔甲等物都扔了,跑起來非常快。之前的那股百多人的馬隊和騎馬的武將們,更是早就跑得影兒都沒了。

    沿路追殺了十里地,永定衛城出現在視線中時,前後估摸著才花兩刻時間,比急行軍的速度還快。等張寧靠近城池,只見吊橋已經拉起,城門緊閉,官兵已經上城據守。護城河邊還有不少亂兵在嚷嚷,估計想讓城裡的放吊橋讓他們進城。

    千總韋斌被告知城裡可能有拋石車,讓他停止靠近城牆。但一時間根本沒法約束住士卒,鼓手號手等人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只能靠傳令兵四下喝令將士。

    一群官軍亂兵被追逐到了河邊,幾個人驚慌之下跳入河中,冰冷的河水頓時讓他們哇哇狂叫,身上沒來得及脫掉的部分鐵甲讓他們像抱了石頭一樣浮不起來,冒了兩下頭就再也看不到人影了。剩下的人走投無路,只好跪地乞降。武將們和傳令兵們一起騎著馬來回奔走,將各處的軍士喝令回來,過了許久才漸漸在甕城外約五百步的地方整頓隊列。

    周夢熊從後面騎馬追上了張寧,抱拳道:「賀喜三殿下以少勝多擊潰官軍,大獲全勝,在下佩服之至。」

    張寧故作淡定地回了一禮。周夢熊又道:「在下注意到三殿下用兵,是以火器隊為中心的戰法,軍中的火器甚是堪用,殿下手中定有高人。」

    「如何拿下此城?」張寧扯開話題道。

    周夢熊回頭看著被驅趕在一堆的降兵道:「既有降卒,再造些竹木筏到河對岸去抓些軍戶百姓來,驅趕到牆邊去挖牆角……不過這樣也不容易湊效,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正經攻城的法子,還是蟻附,可是我們人太少。孫臏言,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此法至今仍然實用……三殿下為何一定要攻取此城?」

    張寧道:「既定的方略就是拿下永定衛。」

    周夢熊指著前方,勸道:「衛城雖小且矮,卻修建得體、十分堅固,強攻定是下策。」

    張寧又虛心問道:「什麼是蟻附?」

    周夢熊道:「就是以優勢兵力拿雲梯強攻城牆,雖然傷亡會很慘重,但也能消耗守軍實力,最後攻取城池。守城本來就佔盡地利,所以攻城要付出代價。」

    「這法子也太笨了。」張寧隨口道。他確實也沒那麼多兵員去耗。

    周夢熊不以為然道:「通常作戰,本來就是以正取勝,以多打少,以強擊弱。」

    張寧轉頭看向衛城北面的澧水河面,雖然河流就在城邊上,但是想截流水攻好像不太現實。這種大型水利工程需要花大力氣,自己只有幾百人,沒法抓太多的壯丁去挖修水利,除非有上萬人馬,那就簡單了。

    「先和將領們再商量一番,不行就挖牆角。」他說道。

    過得一會兒,韋斌等武將集結完人馬過來。幾個人在一塊兒商量了會兒,認為從十里外的營地過來攻城太浪費體力,決定把營寨搬到衛城附近一里地的地方駐紮。

    如今張寧軍連雲梯都沒有、什麼攻城器材也無,也沒準備好,所以暫且休戰。官軍兵力大損,估計不太可能再次出城野戰了。於是眾人開始部署新的工作。

    一部分人管理俘虜,降兵有超過四百人之多,他們被繳了所有兵器,身上的鐵甲也被逼著脫了,成了「朱雀軍」的戰利品,然後俘虜們被押著去營地扛木頭,營寨裡的木料直接運送過來,比重新砍伐樹木加工要省事。還有一些人去打掃戰場,主要也是拾撿兵器等物,然後拔鐵甲,官軍的鐵甲明顯比朱雀軍將士穿的竹甲好;此外是救治傷兵,大多數是官軍的傷員,因為他們崩潰之後抵抗甚微,對朱雀軍的殺傷實在有限得很。

    鐵甲成了將士們的搶手貨,很快就被瓜分殆盡,嘗過頭上飛下來一片箭雨的滋味之後,大伙還是不會嫌棄盔甲太重的。

    路上有總旗官在罵罵咧咧地教育士卒:「看見官軍的下場了吧,打起仗來一跑死得更快,被人宰畜生一樣。誰他|娘|的臨陣逃跑,就是想害死大伙……」

    眾人忙著搬運東西,搭建新的營寨,中午也沒造飯,大部分人吃了些泡米和水袋裡的涼白開了事。降卒們的東西丟得一乾二淨,更是啥也沒得吃,只能喝河水。

    下午時,幾十個傷兵從沿途就弄了過來放在臨時的空地上。斷胳膊斷腿的、滿頭血污的、被捅了沒傷著要害的,都躺在擔架上痛苦地叫喚,苦不堪言。而自己人的傷兵自然得到了比較好的救治和照顧,人們大部分來自鳳霞山的幾個村子,軍中多少都有幾個沾親帶故的人。

    大腦袋陳蓋建議把那些敵軍傷兵都殺了,「一來省得拖累咱們浪費糧食,二來也叫兄弟們知道,打了敗仗沒什麼好下場。」

    張寧心裡覺得這樣干有點不人道,想了想便說:「抬過去放到衛城旁邊,離開後讓城裡的官兵出來救他們。這些人失去了戰鬥力,弄進城裡去還能給他們增添負擔。」

    大部分武將都贊成張寧的主意,雖然彼此戰場上你死我活,可到底都是漢人,相互本來也沒什麼私怨,大伙只是覺得做人不應該做得太絕。快到旁晚時,一隊人馬便護送著抬傷兵的人去了衛城送人。

    而那些降兵則被成排地反綁在竹竿上,驅趕到一塊地裡。四周挖了一圈深壕,裡面插上許多削尖的竹子。然後派人當值看管。他們只能在野地裡露宿,升一些篝火御寒,帳篷和被子自然沒有的……城裡也不可能把降兵們的東西送出來。

    第二天早上,一部分降卒被挑選了出來,被告知要去城下勸降。陳蓋在面前罵道:「都給老子好好勸,若是不識好歹胡言亂語說咱們的壞話,回來就得抽鞭子!」而張承宗卻喊道:「大伙照陳將軍說的做,勸降勸得好,回來有臘肉吃。」

    人群裡微微有些騷動,許多人轉頭看向營寨上,果然涼著一些臘豬肉和香腸……軍戶們本來就窮得叮噹響、比老百姓還慘,加上永樂以來國家消耗巨大,底層軍士恐怕真是難逢難月能吃上肉,他們的表情裡彷彿已經忘記了自己是降兵。

    韋斌集結了三隊人馬,驅趕著降兵們向西進發,沿途將領們還想方設法地教他們怎麼說之類的。

    及至城下,衛城上鼓號齊鳴,官兵拿起弓弩兵器在城牆上嚴陣以待。但城下的兵馬並沒攜帶撞車雲梯等物,又不能飛上城頭,好像不是來攻城的。

    火繩槍兵窸窸窣窣地裝填好了彈藥,然後吆喝著讓一群降卒到護城河邊上去。他們亂糟糟地小心翼翼靠近,待城頭上的官兵看清楚過來的人是降兵,便未放箭。城頭上一個武將先聲奪人大罵道:「不要臉皮的東西,苟且偷生,還要替反賊來勸降不成?」接著又有一個人大喊道:「滾回去罷!」

    後面的張承宗喊道:「快喊話,一會有肉和白米飯吃。」

    終於有個降兵壯起膽子對著上面大喊道:「兄弟們,建文皇上的三殿下說了,只要開城投降,絕無性命之憂,他老人家會比衛所將領們對待兄弟們更好……」

    「衛所當官的把兄弟們當奴隸一樣,又要種地又要賣命,種地所得大部分被盤剝,打仗死了也是白死,別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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