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怎麼個不客氣?」
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胡長嶺出現在衙役身後,冷冷逼視著老者道:「大明律法載有明文,府城之中。五品以上官員方可乘轎,不知轎子裡是幾品?又是哪位大人?」國初是有這規定,但那是厲行節儉是聖祖皇帝所立,百多年來,已經被踐踏的不成樣子,現在是商人也坐,婦人也坐,反正只要有條件的,都可以坐。老者心說這是從哪冒出來的二百五?便不悅道:「寒家子弟出門,坐轎子幾十年從來沒人管,你又憑什麼管?」「幾十年沒人管?」胡長嶺冷笑道:「今天我就要管一管!下轎!」老者被弄得沒了脾氣,從袖子裡掏出一把碎銀子,塞到身邊官差手裡道:「兄弟們喝個茶,高抬貴手吧。」當著胡長嶺的面,誰敢拿這個錢?老頭送了一圈,也沒有送出去,不由十分尷尬,又羞又惱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家老爺可是按察使!」「轎子裡坐的是你家老爺嗎?」胡長嶺冷冷問道。「這個,當然不是,」老頭怒道:「我家老爺在山東任上呢,我說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拿下!」胡長嶺面容如古井不波道:「帶回去細細盤問。」轎子裡的伍秉鑒終於忍不住了,一掀轎簾,朝著巷子裡大喊道:「佛生還不出來幫忙!」巷子裡毫無回應。「拿下!」回到府衙,法憲還氣未平,怒道:「師傅太不仗義了!」「話不能這麼說,」李塵倒是已經心平氣和,一遍擦臉,一邊淡淡道:「他也有他的難處,況且也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們了,不能再強求什麼了。」「師傅告訴我們了嗎?」法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當然了,」李塵把毛巾往他身上一扔,微笑道:「他不吱聲,說明有人在身邊,不好出聲,除了和老爺子有千絲萬縷關係伍家的人,還有誰能把他逼成這樣?」「哦,」法憲恍然道:「原來那的伍秉鑒也在裡頭?」「不錯,」李塵笑道:「我本來想到後門堵他,但想想他也不可能是條大魚,犯不著因此讓佛生為難。」「不是大魚?伍家的還不是大魚?」法憲眼睛瞪得溜圓道。「就他?」李塵回想起伍秉鑒,嘴角不由泛起一絲微笑:「呵呵還是他老子能讓我看上一眼。」不久之後劉大頭從外面進來,稟報道:「大人,您要的人抓來了三個。剩下一個沒找到。」「不要緊,三個足夠了。」李塵點點頭道:「去看看。」便在劉大頭帶領下,到了府衙的問詢房中,馮天化已經帶著幾個書辦,在那裡問口供了。一見李塵進來,屋裡人全站起來行禮,李塵微微點頭,便在主位上坐下,看著那三個氣色灰敗的傢伙道:「從座上賓到階下囚,滋味好受嗎?」這三位都參加過前日的宴會。三人叫屈連天道:「大人啊,全城都一樣的六分利,我們加起來才放了十幾萬兩的印子錢,人家潘家伍家那些大戶,哪家都是上百萬兩啊!」「五十步笑百步。」李塵哼一聲,拍一拍桌上的律令道:「乾隆四十年間,朝廷三令五申,借貸月利不得超過三分,你們卻要六分利,依然是觸犯了法律,這好比都是殺人,殺一個和殺兩個有區別嗎?」一番詰問,讓本想拿大戶當擋箭牌的三人瞪了眼。李塵便從桌上拿起幾張寫著『某人因缺用某年月日向某號借去銀若干兩,加六出利,一月歸還,並借約證。』的借據來,抖一抖道:「這些個借據上,有你們店裡的印章和你們的簽名。」再從手邊馮天化帶回來的籮筐中,隨手拿起一本賬冊,一看,正好是本放債流水賬,隨口念到:「二月十五日,獅子寺錢三借去紋銀五兩。五憑,以瑞祥莊布票十五張為質。」再瞇眼尋索一下,找到另一條,念道:「三月十四日,收獅子寺錢三文利紋銀八兩,大小三錠,質押退。」「憑這些東西,你們釋放高利貸的案子,便可以辦成鐵案!」李塵面無表情的望著面色慘白的三人。直到三人全都畏懼的低下頭,才問馮天化道:「歸大人,你是廣州推官,負責刑名,說說他們該當何罪?」「回大人,按律,私放高利貸者,杖八十,流放一千二百里,財產充公。」馮天化毫不含糊道。「大人饒命」三人終於支撐不住,跪下磕頭道:「府尊大人,您給條活路吧,我們,我們什麼都聽您的」他們是『瞎子吃餃子,心裡有數』,知道大人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肯定還是為了那檔子事兒。「前天回去後,都發生了什麼事情?」李塵微微閉眼,聲音如從天邊傳來一般:「你們的態度為何大轉彎?」這才是他抓三人來的原因。三人還要支吾,李塵緩緩睜開眼睛,殺氣凜然道:「有道是『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你們信不信?」「信,信」三人徹底嚇草雞了,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了原來他們這些老闆東家,確實覺著李塵的方案是個長遠之計,從宴會上回去,還碰了個頭,約好回去跟各自的幕後大老闆請命,無論如何要促成這件事。起初說的時候反應還好,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僅僅過了一夜,廣州城的十大家族,便通過潘貴和伍德彰的嘴,表達了對此事的態度——他們否決了李塵的提案,並堅持原來的計劃,還說事態盡在掌握之中,待此役過後,他李塵肯定就要被撤職查辦了,以後不管誰當這個廣州知府,都只能乖乖聽命了。「乖乖聽命?」李塵嘴角劃一道冷酷的弧線道:「聽誰的命?是廣州四十家族?還是伍家的?」「這個我們就不知道了。」李塵本就沒指望這三個小嘍囉。能把真相吐露出來,便問道:「說說你們毀滅廣州的宏大計劃吧。」「毀滅?」三人汗如雨下,搖頭不迭道:「他們說不會的,因為糧價牢牢控制在他們手裡,他們說漲就漲,說跌就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