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武堂的校場上.四個方陣巋然不動.每個方陣五百人.其中有一個方陣是由長夫組成.二千人在冰天雪地裡站立一個多小時.他們正在接受劉銘傳、李國樓的檢閱.
劉銘傳、李國樓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在四個方陣之間穿行.劉銘傳當仁不讓的騎在最前面.甩出李國樓二匹馬的身位.
劉銘傳揚起馬鞭.吼道:「新武軍必勝.戰士們辛苦了.」
山呼海嘯.「新武軍必勝.首長辛苦了.」
口號一陣陣傳來.那股氣勢壓過西北風.李國樓在劉銘傳屁股後面就像一個跟班.心裡非常不爽.已經要滾蛋的人.還在耀武揚威.這是他的軍隊.劉銘傳只是一個過路的看客.趕明把劉銘傳在新武軍留下的痕跡抹去.劉銘傳栽種青松的地方.正好修建養豬場.總兵大堂的風水要改.劉銘傳寫的楹聯太直白了.還是換成他來寫.
李國樓看著全副武裝的二千名新武軍戰士.一陣陣肉痛.既然要和劉銘傳分家.這批新武軍戰士也將一拆為二.那個長夫方陣是留給他的.劉銘傳帶走的一千名新武軍官兵都是精英.劉銘傳和他的官場爭鬥各有所得.又各有所失.難分伯仲.以分道揚鑣結束.
看著屹立在冰天雪地裡的新武軍戰士.李國樓眼眶濕潤了.驕傲的揮動馬鞭.他是小站鎮的主人.一千名新武軍戰士就是他種下的青松.都將長成參天大樹.
劉銘傳談笑風生的踏入大堂.居於中間的主位.一屁股坐下.笑道:「學政大人隨便坐.不辭辛苦來到這塊.有什麼指示嗎.」
李國樓環顧左右.一個座位都沒有.又好氣又好笑.罵道:「劉六麻子.你還不知足.什麼都挑現成的.若不是我替你說話.你現在最多做個教官.」
劉銘傳雙手按在桌子上.大聲道:「學政大人.你要搞清楚.我可是傅相大人的嫡系.嫡系懂嗎.沒有你.我照樣能夠坐上這個位子.別以為你替我求情.我就會承你的情.你的那幾根花花腸子.我會不知道嗎.狐朋狗黨互相勾結.家奴騎到屢立戰功的教官頭上.沒有為公取士的氣度.把新武軍搞得烏煙瘴氣.還要我說下去嗎.」
李國樓回道:「哎.你要搞清楚.新武堂是白手起家.我憑什麼要以戰功取士.大家都在一條線上起步.我當然要用我信得過的人.沒有軍功我可以讓他們立下軍功.我門下的家奴出去.哪個丟我的臉了.你還不是在用銘字營的那批人.那裡面有多少好人.私鹽販子倒是不少.楊大娃子、穆三是你的老兄弟吧.他們幹過什麼.你不會裝作不知道吧.若不是我拉他們一把.李字營的故事裡.就把他們醜惡的行徑揭露出來.說我把新武軍弄得烏煙瘴氣.也不想想你的銘字營幹了多少缺德事.」
「我問心無愧.大丈夫不問出處.手下人改過自新了.楊大娃子、穆三都是深入龍潭虎穴的英雄人物.私鹽販子又怎麼了.殺敵報國.就靠這幫人賣命.別揪著銘字營炸營這樁陳年老黃歷.你沒錢試試看.老婆一個個給你戴綠帽子.」劉銘傳反唇相譏.他才不會對李國樓感恩戴德.來到新武堂.李國樓給他使了多少絆子.能有今日的權勢.全靠他真刀真槍拼出來的.否則早已被李國樓架空.
「嘿嘿.」李國樓奸笑兩聲.說道:「劉六麻子別這麼小氣.大家都有一個相互磨合的階段.你要做大.我也要做大.總會擦出激烈的火花.過去的恩恩怨怨就揭過去吧.著眼將來嘛.傅相大人這麼看重你.你還不知足嗎.」
劉銘傳斜眼睨看道:「來啊.給學政大人搬把椅子.我們要促膝長談.」
李國樓坐在太師椅上.端起杯子喝茶.和大神劉銘傳之間的較量遠沒結束.兩人最多平起平坐.像劉銘傳這種人.眼裡只有一個李鴻章.他若是當政.劉銘傳這種人就不能用.不是他氣量狹窄.而是形勢所迫.
歷朝歷代都有精英輩出的時代.可這些精英互相鬥得你死我活.互相之間爾虞我詐.國家就在這些精英的決策中左右搖擺.最後空耗時光.讓一個朝代走向沒落.所以執政者就要一條道走到黑.用狗奴才也比這種自命不凡的人強.
正因為這種人自認高人一等.你實施的政策.他總會想盡辦法加入自己的主張.把你的政策搞得不倫不類.甚至反其道而行.李國樓用人不需要用比他能幹的人.先決條件是聽話的人.劉銘傳責罵李國樓徇私舞弊.其實大家都在一個染缸裡.劉銘傳資歷深.當然可用之人多.手下人的能力已經得到過肯定.李國樓根基尚淺.提拔一個人上去.做錯事在所難免.經常在官場上出洋相.李國樓包庇縱容手下.總會讓人詬病.金無足金.人無完人.若是秉公執法.雞蛋裡挑骨頭.就沒有可用之人了.
李國樓和劉銘傳之間的爭鬥.就是一個派系裡不可調和的矛盾.如今有李鴻章坐鎮.他們還能合作無間.沒把矛盾激化.若是李鴻章死了.他們兩人立刻分道揚鑣.成為兩個派系的人.大家都有能力.互相看不慣對方的做派.自以為自己是對的.互相偷師.打死都不會承認.
李國樓沒有包容諸子百家的氣度.他是一個自私自利之人.首先考慮自己的利益.把劉銘傳開出要帶走的一千人的名單擺在桌子上.說道:「劉六麻子.適才你說的話就像放屁一樣.我的奴才怎麼在你的名單上.讓我數數多少個.」
李國樓手持一支毛筆.在一個個名字後面劃勾.劉銘傳一把奪過毛筆.怒叱道:「學政大人.你搞毛啊.這份名單我已呈給傅相大人了.我們鄉里鄉親的.差幾里路啊.以後讓你的奴才給你捎點蔗糖.我沒動你二百名戈什哈的腦筋.你就要燒高香了.別和我討價還價.我不吃這一套.」
李國樓心疼到現在.這是剜他的心頭肉.特別是二十名從大沽口帶來的炮兵教官.那是大清最好的炮兵教官.是他賄賂大沽口提督裕祿.名義上是借調來新武堂.劉銘傳是軍閥.家裡有得是銀子.還在家鄉出資開辦書院.想和劉銘傳做生意.那是做不成的.李國樓就算有萬般計謀.此時一個也不頂用.對付別人他能用各種誘惑的手段.但劉銘傳是李鴻章嫡系.萬事不求他.
李國樓咬牙切齒道:「好.算你狠.既然大家撕破臉皮了.我也把話說白了.在金積堡打仗的那批人一個也不分.想去台灣跟你.還是跟我去寧古塔練兵.讓他們以後自己選擇.」
劉銘傳嗤之以鼻.轉而笑道:「學政大人.你蒙誰啊.你會跑到寧古塔練兵.就算你肯.傅相大人也不答應.台灣白手起家.什麼都缺.最缺的是商事人才.以後你多搞些船.互通有無嘛.移民要花好多錢.」
李國樓這下聽了高興.劉銘傳不和他爭搶留在金積堡打仗的那批新武軍官兵.拍著胸脯說道:「放心吧劉六麻子.只要你開口.我保證幫忙.」
暗自譏笑.他又沒有商船.哪裡能管得了台灣的移民.至於台灣的物產.就一個蔗糖.能賺多少錢.
「嗯.這才是鄉里鄉親嘛.」劉銘傳耍了李國樓一回.過不了多久李鴻章一紙敕令.就會把留在金積堡打仗的二千多名新武軍調往福建.副將范曄以後聽他指揮了.李國樓和他玩小心眼.還不被他玩死.
李國樓和劉銘傳促膝長談.就是分新武軍的家當.兩人吵吵鬧鬧.說說笑笑.終於功德圓滿.攜手走出大堂.
等在門口的上百名軍官飢腸轆轆.聽見大堂裡又吼又叫.終於看見兩張笑臉.
劉銘傳意氣風發.未來大有作為.他要做台灣省的總督.官居一品.比李國樓高二級.劉銘傳撫鬚.中氣十足.喝道:「走.喝酒去.今晚不醉不歸啊.」
軍官分成兩列縱隊.高唱軍歌向飯堂前行.
李國樓帶頭領唱:
「中國男兒.中國男兒.要將只手撐天空.
長江大河.亞洲之東.峨峨崑崙.巍巍長城.天府之國.取多用宏.
黃帝之胄神明種.風虎雲龍.萬國來同.天之驕子吾縱橫.
狼奔虎攻.日暮途窮.眼前生路覓無從.
中國男兒.中國男兒.何不奮勇向前衝.
睡獅千年.睡獅千年.一夫振臂萬夫雄.
我有寶刀.慷慨從戎.擊楫中流.泱泱大風.決勝疆場.氣貫長虹.
古今多少奇丈夫.碎首黃塵.燕然勒功.至今鮮血猶殷紅.」
劉銘傳跟隨著在唱.心裡感慨莫名.他才四十二歲就要成為一路諸侯.只爭朝夕.擊**帆.豈不快哉.李國樓對他的衝擊非常大.讓他不敢有稍許懈怠.和李國樓之間的爭鬥暫告一個段落.要和李國樓相隔千里.今晚就狠命灌醉李國樓.讓大家痛飲美酒.
軍官們知道將來的去向.他們以為是去威海衛.搞一場大的軍事演習.一些軍官去煙台看過南北水師的聯合演習.在暢談大練兵的心得.很高興有了用武之地.
李國樓看著飯堂裡拼酒的軍官.識趣的向劉銘傳敬酒.今晚要站著進來.躺著出去.還是先裝腳步踉蹌.待會兒早點裝醉.倒在地上出醜.
說實話李國樓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醉了.只要不停的碰杯.早晚會倒在地上.他已經聽不清劉銘傳在說什麼.才敬了一桌酒.難道就不行了.飯堂裡還有九桌沒有敬酒呢.這怎麼可以呢.李國樓十分不滿.捲起舌頭道:「給我倒三碗水.我要醒醒酒.」
劉銘傳看著李國樓出醜.撫掌相慶.笑道:「學政大人.這桌子上都是水.你隨便喝.」
「騙我.你騙我.明明是酒嘛.我又沒醉.」李國樓意識模糊.知道碗裡是酒.但每隻碗都要去嘗一口.
鄭橫擔還想護主.勸解道:「諸位別去鬧學政大人.他一宿沒睡.讓他慢點喝.」
劉銘傳也覺得讓李國樓這麼快倒下沒勁.便道:「來啊.給學政大人.喝三碗茶.我們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了.我還想聽學政大人唱小曲呢.」
李國樓喝了三壺茶.休息片刻果然清醒不少.又跑到鄰桌子去鬧酒了.
劉銘傳看著高興.笑道:「學政大人酒量見長啊.就是廁所去多了點.」
「那是有點腎虧.」劉傑嬉皮笑臉的調侃.博得一陣歡笑聲.
李國樓轉頭喝道:「炮打得准就可以了.管那麼寬幹嘛.」
劉傑起身敬禮.叫道:「是.下官晚上一定打炮.學政大人.你的大炮打哪裡呢.」
飯堂裡笑聲大作.李國樓吼道:「我就打倭寇.」
劉銘傳一聽暗叫不好.李國樓怕是嘴賤.要把軍事秘密吐露出來.急忙站起身.笑道:「對.老子也要打倭寇.學政大人.咱們哥倆好.乾一杯.」
這下劉銘傳狠命灌李國樓喝酒.誓不罷休的連干三大碗.李國樓一瞧劉銘傳凶狠的眼神.知道言多必失.乖乖的癱軟在地.千不該萬不該.「倭寇」兩字不該提.聰明的軍官已經料到新武軍要向哪裡開拔了.瞞誰也瞞不了劉傑.
劉傑意味深長的瞥眼鄭橫擔和那個滴酒不沾的軍需官鴻都.這次劉銘傳和李國樓行事詭秘.果然在為打仗做準備.新武軍裡暗流湧動.都在打聽演習的消息.一千新武軍開拔.會是一場演習嗎.沒有幾個軍官會相信劉銘傳的鬼話.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真相果然如此.「炮打倭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