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前鋒營由回子組成,帶頭的人就是新郎官王化成,亂糟糟的鬍鬚,蓬頭垢面的打扮,看似一支敗軍。李國樓制定的偷襲戰,首先要混過回軍十六帥鄒保和建立的一道道封鎖線。扛著陳字大旗的隊伍,明目張膽的往後方十社鎮方向撤退。
一條長龍的隊伍行進在黃土高坡之上,回軍暗哨、游騎、堡壘的守卒早就看見了,消息立刻向後方傳遞,勇陽府城戰事不利,五帥陳琳的大部隊在逃跑。以逃竄的方式行軍的隊伍,一定是自己人。
一名回軍游騎,拍馬迎上,緊張的問道:「兄弟,才打起來,你們就後撤了。」
「少他媽的囉嗦,陳帥心情不好,老子就想殺人,給我帶路。」王化成那張猙獰的面容,好似要吃人。
「快走,怎麼像娘們一樣囉嗦。滿狗在後面捻我們,弟兄們傷亡很大。」身邊的回子,也在罵罵咧咧,揮動著鞭子,把前來問話的回軍游騎教訓了一通。
回軍游騎想看隊伍的情況,只能看見周圍一群騎兵,都是回民,原本就沒有疑慮,哪曾想過清軍會喬裝改扮,便一揮手,頗為認真負責的說:「跟我走,前方三道崗哨,都是我們小隊的弟兄。西淘溝有鄒帥的大隊人馬接應,你們可以休息一下。」
「這就好,走了這麼長一段路,戰馬扛不住了。」王化成牽著戰馬而行,在黃土高坡上行軍,上坡時需要下馬步行,眼前的高坡,就是騎兵的軟肋。想要攻佔十社鎮,必先取西淘溝,那是夾在兩座黃土高坡中間的一道峽谷。用騎兵攻打一座峽谷,好似天方夜譚。只有李國樓這麼大膽,真是雞蛋碰石頭。
王化成唯有豁出命來,毫不猶豫的執行軍令。為了祖國統一,使大清重新屹立在東方之巔,他們這些有民族覺悟的回人,不惜反戈一擊,砸碎馬正和獨裁統治的夢想。道理是越辯越明,清軍隊伍裡的回民,接受大國主義思想,拋棄單一的民族主義思想,在他們心目中,鬧獨立的回民就是敵人,殺光敵人義不容辭,沒有心結。
這種思想,孰對孰錯?
誰上台掌權,誰就是對的。人不能和國家機器較量,造反成功的概率太低,在民族獨立運動道路上,絕大多數人成為反動派,當開國功臣,成為民族英雄的希望渺茫。國家政權把這種鬧獨立的人定性為反動派,但一個民族卻認為這些反動派是民族運動的先驅,悲情英雄,不屈的象徵,甚至千百年來祭奠他們。國家、民族可以合二為一,也可以區分開來。
不同的人,不同的種族,要求各不相同,各自有各自的理由。這就注定了民族戰爭總會爆發,各個民族為了自身的尊嚴而戰。
滿人建立大清帝國,成為高高在上的統治者,有太多僥倖因素。又因殺戮太重,歷史上屠殺平民,以大清開國最甚。一百多年過去了,人心還未歸附,十幾年的內戰,更讓大清內部矛盾像火山噴湧一樣爆發,漢族、苗族、回族紛紛起義,戰亂還未平息,西方列強希望看見這一幕越久越好。
西方列強最害怕大清崛起,回過頭來找他們算總賬。故此有國家統一思想的一批漢人重臣,堅定的站在大清的黃龍旗下,不願意扯旗造反,反而忠君報國,征戰在大西北。在清軍看來,他們才是正義的一方,國家利益高於一切,大屠殺是軍人的職責,只要敵人不肯投降,清軍不會放下手裡的武器。
軍隊手裡都有血債,特別是民族之間的戰爭,更是慘絕人寰。但歷史是勝利者書寫,所以軍隊的醜行都被掩蓋掉了。大清是滿族建立的政權,漢人御史敢於仗筆直書,把滿清的軍隊的殘暴記錄下來。屠殺平民是恥辱的,清軍的殘暴令人髮指。
奇襲戰為了保密,沿途經過的村落雞犬不留,清軍騎兵一路掃蕩,保持高效的行軍速度。
清軍指揮官黃鼎以王化成帶領的回子(裕固族)為先鋒,共有三個營的騎兵,超過八百多人。投降派漢軍的三個營緊隨其後,李國樓拍馬疾行,從中軍的位子,趕至漢軍的隊伍裡,他以恩義感化這批第二次起義的哥老會隊伍,忠義無雙的哥老會成員,骨子裡喜歡認大哥,願意為主公大義赴死。李國樓原本就是黑道中人,如何降服這些兩面三刀的投降派?自有深刻的領悟。
胡大貴看見李國樓帶著一隊戈什哈到來,頗為感動,急道:「李長官,這裡太危險,隨時會打仗,你還是呆在中軍的位子吧。」
李國樓揮鞭而上,並轡而行,儼然道:「胡營官,我們現在就像三明治,前後都是敵人,你不用管我。」
「是!李長官果真料事如神,回軍沒想到我軍會來這一手。」胡大貴躬身抱拳執禮,對李國樓表現出絕對的恭敬,佩服李國樓心思縝密,一路急匆匆趕路,果真蒙騙了回軍游騎,沿途少量的回軍游騎,都被清軍幹掉了。
李國樓巋然不動,神色不改,還沒到慶祝勝利的時候。荒野裡行軍的隊伍,彷彿就像野狼群,沒有獵物的野狼就不能停下腳步,獵物就在眼前,撕擄美食才能在荒蠻的世界裡生存。
清軍隊伍裡的回民軍比漢軍還要凶殘,適才還和五名回軍游騎有說有笑,剎那之間,隊長馬蘇貞掏出腰間的左輪手槍,開了第一槍,旁邊的清軍抬槍射擊,一陣排槍把五名帶路的五名回軍游騎擊落於馬下。
馬蘇貞的一隊人馬習慣開冷槍,對著地上的死屍,還補了幾槍。殺人就像玩似的,全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在馬蘇貞心目中,他的一隊人馬,就是深入虎穴的孤膽英雄,解放大西北就是靠他們這些回民志士。
這些馬匹都是戰馬,乍然之間聞聽槍聲並不驚慌,依然按照原先的步伐前行。很快被回民軍繳獲,五匹戰馬的韁繩縛在清軍的馬鞍上,成為戰利品。
軍人打掃戰場很乾淨,連一雙皮靴也不放過,清軍需要什麼就拿什麼?草叢裡扔了五具赤條條的屍體。
為了抓緊時間,清軍一路沒有休息,快馬加鞭的往西淘溝趕路。前鋒營的戰士,一人雙馬,不要命的直插回軍第一道防線。翻過一道道山崗,趟過一條條河流,趕在傍晚時分,來到西淘溝不遠處。
清軍的前鋒部隊,習慣性的停下來休息,餵馬喝水,想養足馬力,準備戰鬥。李國樓急沖沖趕至最前沿,怒罵道:「驢球子,王化成,人呢?誰讓你們停下來的,到自己家門口了,哪有停下來休息的,給我把王化成叫來。」
王化成急沖沖趕來,被李國樓罵了幾句,立刻明白了,急忙組織隊伍,率領八百多名假冒的回軍,大大咧咧直奔西淘溝防線。此時每個人心裡打著小鼓,若是被回軍識破,他們這麼行軍,就是活靶子,隨時會吃槍子。
先遣隊已經站在回軍工事外面,等待進入西淘溝,馬蘇貞首先和回軍守衛搭上話。軍隊之間靠什麼辨明身份?就是靠官印,回軍的各級官員同樣有官印。清軍早就得到五帥陳琳的官印的印鑒章的式樣,仿冒一枚圖章並不難。一份仿照的五帥陳琳的敕令,遞給了回軍守衛。
字體和印鑒辨不出真假,就是真的了。回軍守將放心不下,問道:「小老弟,陳帥呢?」
馬蘇貞隨口道:「兩位大帥在後面壓陣呢,今晚趕不過來。老蘇是嗎?不認識我了,二年前我們打糧時合作過一次,你還送了一隻水壺給我。」
正因為馬蘇貞認識西淘溝的守將蘇老修,所以他才成為開路先鋒,臉熟也是一個優勢,清軍有許多資源。戰爭開動機器,就會靈活運轉,不以最高長官的意志為轉移,長官一聲令下,手下人就會各顯神通,把戰略上的構思,演變成切實可行的行動。
蘇將軍眉宇微皺,恍然間想起來了,呵呵一笑道:「哦,是你啊,小馬哥。我還以為你光榮嘍,還沒死啊。」
「我是屬鱉的,這次又死裡逃生了。」馬蘇貞隨著老朋友,一起走入西淘溝。緊隨其後的大批清軍,牽著馬緊隨在兩位說笑的老朋友後面。
思想隨著環境而改變,反正的回軍大徹大悟調轉槍口打自己同胞,馬蘇貞腦海裡只想著是否要饒了老朋友?含笑道:「蘇將軍,你們這裡有多少人啊?」
「哦,正規部隊有一個營,不過經過老哥努力,已經擴充為二個營。」蘇將軍非常驕傲的瞅著四周的手下,雖然火槍不足,但還有弓矢、大刀、長矛,裝備整齊,完全可以和清軍一戰。
「蘇將軍了不起,趕明我支援你二十支槍,戰馬也給你留十匹,怎麼樣夠朋友吧?」馬蘇貞非常大方,想清楚了,不要俘虜,還是戰利品有用。轉後看向身後的隊伍,進入堡寨的清軍越來越多,騎兵翻身上馬,在各自隊長帶領下,衝向遠方。
蘇將軍狐疑的指著自說自話的騎兵隊伍,問道:「小馬哥,他們這是幹嘛,橫衝直撞的。」
馬蘇貞的臉上,泛著苦笑,歎道:「蘇建軍,我哪知道啊。應該是陳帥的軍令,讓他們直奔十社鎮,你別去管他們了,我們好長時間沒見了,說一下你這兩年怎麼混的?」
兩人並肩而行,好似多年未見的兄弟,向指揮所而行。
身旁有無數喬裝改扮的清軍路過,守將蘇老修眼睜睜看著大批馬隊從眼前經過,猜度著兩位大帥的用心,咕嚕一聲:「兩位大帥幹嘛不休息一晚呢,清軍想包圍西淘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馬蘇貞肚子裡在發笑,如今西淘溝的回軍已經是板上魚肉,馬上要開始偷襲殺人了,憋不住,哈哈一笑道:「蘇將軍,別去理上面的人,他們有什麼事,哪會告訴我們。我們好好聊聊,娶了幾位夫人了?」
「嘿嘿!我這級別,只能娶兩位,哪敢違反軍令啊!」蘇老修想到翻身做主人的好處,把地主的女兒給娶過門了。
話音剛落,堡寨的城牆上傳來爆豆般的槍聲,蘇將軍臉色徒變,想到了清軍突襲。
馬蘇貞順勢掏出左輪手槍,對準蘇老修的肚子,扣動扳機,一串子彈射入蘇老修軀體,馬蘇貞依舊笑盈盈的歎道:「對不住老哥,這頓酒,來世再喝。老婆,我替你看著,小崽子賣給俍人,不會委屈他們的。」
蘇老修嘴裡流出鮮血,想要告訴「小馬哥」,他還沒有孩子,讓小馬哥失望了,臉上竟爾有戲謔的表情,慢慢的倒下。
清軍迅速在西淘溝展開偷襲戰,槍聲四起,每一個角落都有清軍的身影,馬隊在大街上疾行,用戰刀砍殺奔逃的回軍,不斷有手榴彈在大院裡橫飛,轟鳴聲不絕於耳。寨子裡的回軍四處躲藏,大多數回軍繳械投降,把槍械、弓箭扔了出來。
堡寨牆頭上的回軍很快被肅清,幾門弗朗機大炮全好無損的被清軍繳獲,黃鼎親自率領八百名清軍坐鎮西淘溝,清軍將要憑借西淘溝的天險,阻攔五帥陳琳和七帥馮君福逃竄的道路。
日落黃昏,霞光殘留在血色的天際,堡寨牆頭上,黃鼎戀戀不捨的看著那一抹紅暈,得意的捋著上嘴唇的鬍鬚。完美的計劃,已經成功一半,接下來就看李國樓的表現,希望關帝保佑,讓大清軍隊的鐵蹄踏上十社鎮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