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李字營軍士們,在晨號聲中起來,開始整裝出發。這支隊伍是馬車最多的一支隊伍,長夫的數量超過軍人,現有1800多人,騎兵就有500多人。一些荔家堡軍兵們,也夾在一旁觀看。
楚軍的官兵,自然是感慨李字營軍隊的武器精良,伙食上等,對李字營軍隊印象良好。這些大兵們,雖然看上來都是凶神惡煞,虎狼之士的樣子,但卻為人和氣,秋毫無犯。最讓楚軍官兵嫉妒的是李字營官兵的一身裝扮,竟然穿著全新的綠色軍服耀武揚威的離開荔家堡,而他們卻依然穿著破舊的冬衣,沒有換裝呢。
副帥徐占彪的左路軍,正規軍就有四萬人,大軍啟程那是盛況空前,光排兵行軍,就要參贊們研究好各條道路的進軍方案。清軍既然提早發動攻勢,就要準備野外和回軍主力開戰。徐占彪認為攻打勇陽府城很有可能與回軍主力遭遇,所以這次他出動了主力部隊,隨時準備和回軍在野外展開一場大決戰。
按照左宗棠的部署策略,清軍對付回軍的方針就是壓縮空間,佔領一個個戰略要地,小崆峒和荔家堡的完勝,讓清軍士氣大振,不論是野戰還是攻堅戰,都抱有必勝的決心。徐占彪的左路軍的部隊是攻打董志原的主力,至於左宗棠的中路大軍,是以牽制和圍堵為主,只要董志原的回軍不逃跑,清軍的兩路兵馬,聯合作戰還遙遙無期。
董志原地勢為黃土高坡,一座座丘陵連綿不絕,想要徹底堵死回軍機動的道路那是不可能辦到的,所以清軍對於回軍主力動向最為關切,游騎出動,打探虛實。整個董志原都是兩支軍隊的游騎在遊蕩,你來我往的游鬥,每天都有游騎傷亡的消息。
李國樓沒有跟隨副帥徐占彪的主力,呆在中軍的位子,而是請命以左翼先鋒的名義,獨自領軍先行出發。身後掩護他的隊伍是郭寶昌皖軍,這讓李國樓很放心,皖軍除了步兵2500人,還有騎兵1500人。這次他沒有攜帶女眷,一種將會有血戰的思緒縈繞在心頭。
大軍出動說是打仗,不如說是搬家,攻城戰就是物資大轉移,三路大軍其實相隔不遠,站在一座黃土高坡上,可以看見另外兩支軍隊也在遠處的山崗上翻山越嶺。經過一座回民廢棄的村落,連水井都給填埋了,燒燬的一座座房屋,可以看出回民是多麼狠辣。
大軍開拔並不是直逼勇陽府城,而且一路上不斷的解決沿途的小村落諸多情況。
有些小山村,還有老弱病殘留在村落裡。看見清軍經過,趕緊排隊迎接,地上放置香爐,跪在地上,手裡拿著一面大清的雪山獅子旗。
看著這些飢寒交迫的回民,只要是人就不忍下手,路過的清軍沒有對這些村民動手。而是送給這些村民一些糧食、衣物,隨軍的參事會駐足留下,和這些村民聊天,打探一些情況。
李國樓騎在風雪雷電駒上面,經過村落時,看見魏涵宇、許嵐還在和兩個老農聊天。一按馬鞍跳了下來,隨口問道:「老魏、老許和這些回子有什麼多說的。」
魏涵宇一雙奸猾的眼睛,挑了一下,嘿嘿一笑道:「李長官,我們就是聊些家常,問他們有沒有在村裡藏有回軍?」
李國樓掃視一群低頭彎腰的老農,把玩著手裡的馬鞭,問道:「有沒有?」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們都是大清的順民。」老農們看出李國樓是長官,又重新跪下給李國樓磕頭。
李國樓冷笑一聲道:「沒有嗎?我看你們活膩味了,那兩匹馬是誰的,人可以藏起來,馬可是盡在眼前。」
清軍早就在村落裡,搜尋一遍,活人倒是一個沒有找到,就是路邊四十幾名老弱病殘,可是馬匹卻從村落裡找出兩匹。
「是我的,是我養的。」一名跪在地上的老農抬頭,笑臉相迎。
「啪!」李國樓手裡的鞭子已經抽在老農臉上,血印已經留在老農臉上,苦大仇深的臉再也笑不出來了。李國樓擰巴著眉宇,喝道:「我最後問一遍,那兩匹馬的主人呢?」
靜默!只有馬匹打響鼻的聲音,清晰可聞。四十幾名村民都變成啞巴,有些人用一種仇恨的目光射向李國樓。
「金隊長,這裡交給你了。老魏、老許,別看了,我們一起走。」李國樓不與這些土老帽計較,跨上戰馬,回民還想給清軍來場游擊戰,來個全民皆兵,他可不是善類,屠殺乾淨就沒有造反派了,寧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百。
「放心把李長官,由我金隊長在,保叫一路平安。」金二子摩拳擦掌的從陰暗的角落躥出,就像一隻聞到美味的獵犬,爪牙有了用武之地。
李國樓揮鞭一晃,戰馬前行,微微輕歎道:「老魏,別回頭看了,這是戰爭,一切以戰爭法則辦,書上講的大道理都是假的。戰爭只有無恥兩字來概括,哪有什麼正義的戰爭?回子也認為他們是為正義而戰,你講的道理駁不倒回子,幾百年以前,董志原是回紇人的國土,我們都是侵略者。」
魏涵宇長歎一聲道:「李長官,我豈能不知他們在說謊,可我的心腸沒你歹毒,總想給回民改過自新的機會。」
「發善心要等到大清重新佔據這塊土地之後,現在只有靠殺,我們是軍人,槍桿子說話只有死亡。只要敵人不肯投降,我們就不能放下手裡的槍,你們呀,孔孟的聖賢書讀傻了。」
旁邊的戈什哈發出嗤嗤笑聲,好似在譏笑兩名讀書人犯傻,浪費唾沫星子,和回民老根據地的人套近乎,誰會和他們說真話?
許嵐坐在馬上,撫著短鬚,笑道:「李長官,這不是讀書讀壞了,而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明明可以講清楚的事,為何不敢落筆呢。新武堂不是講究說真話嗎?李長官,關於戰爭的實質還是你來動筆吧。你連大清軍事的醜聞都敢講,這點小事也要承擔起來。」
「我傻呀!」李國樓打馬飛奔,不與兩名讀書人辯駁,他又不是破落的讀書人,用一支筆來借古諷今,這種事情從古至今,恆古不變。史學家都不肯講清楚,憑什麼他來講?濫殺無辜已經是戰場上的通病,天底下軍隊都殺平民,區別就是殺多少問題,以及用什麼名義。
特別是造反派要積累財物,養活一支軍隊,首先就是消滅大戶,把富人歸於反動派之列。殺光!搶光!建立新次序,取得發言權,依靠槍桿子,殺出硬道理,真理建立在政權之上,誰掌權就是正義的化身。
山梁一道接著一道,這就是董志原獨有的風景,站在山崗上極目遠眺,那皚皚的黃土高坡好似一隻隻人的耳朵,連綿不絕。樹木稀疏,人群就似螞蟻一樣蜿蜒在山崗之上。
遠處還傳來一陣陣炮聲,那是負隅頑抗的小堡寨,被清軍攻破。李國樓已經沒興趣去看那些螳臂擋車的回民,竟然以為幾個堡寨就能擋住清軍前進的腳步。
他高舉著望遠鏡,緊緊盯著山梁,那裡正在展開一場差距巨大的攻防戰。一面雪山獅子旗插了上去,在山樑上顯示英姿。李國樓不由放下心來,放下望遠鏡,笑道:「奶奶的熊,浪費我們炮彈嘛,不知死活的玩意。告訴成昆,以李字營規矩約束隊伍,把戰俘全部押往荔家堡。」
傳令官打馬而走,軍隊打仗開始都會約束隊伍,不殺戰俘,不濫殺平民,敵我雙方以戰場上見輸贏。但不能死長官,若是哪名高級長官被敵人打死,那這塊地方的人別想活了,會以一場大屠殺結束戰鬥。美其名曰:報仇!
李字軍旗依然在向前挺進,部隊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互相打旗號呼應,加上游騎在四周出動。回軍想要打伏擊戰,那是辦不到的。董志原的地形山巒起伏,但算不上陡峭,雖然一道道山崗好似沒有盡頭,也讓人看不清遠處的情況,但大致前面一道山崗的情況,還是能一覽無餘。
游騎佔領一座山崗,就能觀察前面另一座山崗的情況,有些道路被回軍破壞,所以大軍走得很慢,隨軍的民夫,還要修路,第一天的行軍就在走走停停中結束。董志原的地形制約了清軍快速機動的能力,但清軍既然開拔了,就不會後退,再艱難的路也會繼續走下去。
李字營的戰士脫光衣服,和民夫一起築路,沒有道路就不能把大炮拖至前線,一支軍隊前進,要克服許許多多困難。在地圖上看來荔家堡與勇陽府城相聚不過四十多里地,但這四十多里地,充滿艱辛和困苦。
一支支軍隊轉瞬之間,變成築路大軍。黃土高坡上的人群蔓延在四處,波瀾壯闊的行軍場面,歷歷在目。四周的黃土高坡上插遍軍旗、國旗,雖然三路人馬打了幾場規模很小的戰役,但清軍士氣高昂,戰士們嘶聲力竭的站在高崗上,揮舞著軍旗,向遠處的清軍報告,這片土地重新回到祖國的懷抱。
「哎,這也叫打仗啊。」李國樓撓撓頭,看著最新戰報。對於第一天行軍的戰果,諸多不滿,才抓了三十幾名回軍,其實就是頑抗到底,不知死活的老百姓。還算是前鋒營,行軍一點也不過癮,那些回軍游擊隊,就是騷擾一下,就逃走了。
有些黃土崗上還會傳來槍聲,那是回軍游擊隊,以游擊戰術來騷擾大軍。對於這些小股的游擊隊,清軍非常頭痛,一道道山崗連綿不絕,想要追擊回軍游擊隊,經常讓熟悉地形的回軍游擊隊逃脫。
「回軍全軍出動,也啃不動我們,讓他們玩去吧。」吃飽喝足的巴特爾和衣而睡,躺在一張羊皮上睡覺。人都有惰性,李國樓在他們身邊,讓他們有了主心骨,就算有零星的槍聲,照樣能睡得著。
「嗯,你們睡吧!我今晚守值。」李國樓拍拍屁股站起,鑽入一輛馬車,點燃車廂裡一座油燈,掛在頭頂上,看著董志原地圖。
現在數座山梁都被清軍控制,有強大的兵力部署在四周,又有縱深為依托,回軍想要夜襲,必定受到沉重的打擊。
董志原地區回人總人口二十多萬,而且要守住一座座分散的堡寨。但就是這塊地區,清軍兩支軍隊加起來已經超過十萬人,兵力上的巨大落差,讓清軍在戰略部署上游刃有餘。所以從戰況上來說,清軍棋高一著,處處主動,唯一制約清軍的就是補給線,以及傷病情況。
徐占彪憑借兩次大勝,又是速勝,已經佔據心理的巨大優勢,清軍如此之大的行軍規模,對於後勤補給要求很高,副帥徐占彪賭上所有家當。這一次清軍還是要求速勝,佔領戰略要地勇陽府城,把一隻鐵拳揮向回軍面門,就看回軍有多大能耐守住勇陽府城。
李國樓研究著徐占彪的戰略部署,想要尋找其中的疏漏,尋思若是他是回軍大帥會以何種手段反制清軍的進攻。回軍運用游擊戰術,會攻打清軍哪處軟肋?李字營上一次讓回軍騎兵吃了大虧,這一次回軍會不會盯上他呀?
李國樓驚悚的緊盯著地圖觀看,危險就埋伏在他的周圍,好似有一張巨大的網,向他張開。不能冒進,千萬不能冒進!若是回軍主帥是個聰明人,明天李字營會暢通無阻,再也沒有道路毀壞的情況。而另外兩支軍隊,就會遇到道路塌方、冷槍不斷等諸多難題,李國樓的臉色在油燈下泛著青光,好似陰間的鬼魂,發出索命的厲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