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寶昌對於李國樓的老底,一知半解。傳聞太多,有些是朝堂的忌諱,雖然他以敢說敢做聞名全軍,但李國樓的私生活,郭寶昌從來不拿出來調侃。如今「寡婦」「老女人」等等好多詞彙,已經和李國樓劃清界線。一個押運使在前線爭功,副帥徐占彪什麼事都順著李國樓,首功之臣當推李國樓。上折子先提一下李字營的功績,這種事情明白人都會做。
郭寶昌對於李國樓還算客氣的,耐著性子陪同在旁,一起檢閱部隊。
李字營二百名敢死隊員在巴特爾帶領下接受檢閱,一張張臉正兒八經,屹立在李字軍旗之下。
「李字營的戰士們,經過這一次戰鬥,經歷的血與火的考驗,你們已經是一名合格的軍人,一名真正的勇士。接下來還有更艱巨的任務在等著你們,你們有信心完成嗎?」李國樓看著每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是他把這些人變成猛獸,還要用所謂的軍紀束縛他們。其實他對這二百名敢死隊員很滿意,但沒有表露出來,發表一番義正填膺的訓誡。
「有!保證完成任務。」李字營戰士山呼海嘯,以崇敬的目光注視著李國樓。
「我在這裡再一次重申軍紀,百姓是水,軍人就是舟,竭澤而漁的下場注定要失敗。你們要愛護百姓,要善待俘虜,等回到李字營不要散佈奇談怪論,給我聽見至少一頓鞭子。都聽懂了嗎?」李國樓橫眉怒目注視著戰士們,誰敢胡言亂語,他是不會手軟的。
「聽懂了!」戰士們飽嘗李國樓的皮鞭,哪會去觸犯李國樓的虎威。
李國樓背負雙手在一群戰士面前溜躂,告誡他們一切行動聽指揮,誰敢違反軍紀,殺無赦!斬立決!循循善誘一番,以崇高的理想約束李字營的戰士,而後順應民心的離開小崆峒的堡寨。
指揮官不需要出現在最前線,戰爭早已發生質的改變。熱兵器的出現,讓指揮官站在前沿陣地成為靶子,他來這裡以學習觀摩為主,培養一批懂得軍事的指揮官,以後成為一方統帥。李國樓自圓其說,不去看身後那群戰士古怪的神色,有時指揮官兩耳不聞窗外事,只能老和尚唸經,至於戰士們聽進多少?他也不知道。
李國樓剛走,巴特爾站在適才李國樓站的地方,他那偉岸的身軀更加恐怖,猙獰的面容瞪著手下人,大聲喝道:「你們給我聽好了,回到軍營屁都不許放一隻。誰敢誇耀武功,老子不是用鞭子來幾下,老子直接黑了他,聽懂了嗎?」
「聽懂了!」二百名敢死隊員神色凝重的點頭,他們中間什麼人都有,長夫、學生兵、戈什哈,炮兵軍官,甚至有西山銳健營的養育兵,還有少年李運、劉光才。他們都發了一筆小財,李字營定下制度,收繳的財物以平均主義分攤,至於俘虜的女性不關李字營的事,全部被郭字營包了。
寒風凜冽,李國樓站在小崆峒的半山腰山觀看大清軍隊的軍營,一道道深塹,一個個軍帳秘密麻麻,一門門火炮好似一隻隻怪獸屹立在黃土平原上,近五千人的軍隊壓迫在小崆峒,周圍還有高連升、黃鼎的二支部隊保護,大清軍隊以縝密的隊形,把回軍壓迫在董志原地區。
回軍建造了三百多座堡寨,作繭自縛,以為憑借天險,就能抗拒官兵,他就是要加快解放董志原,讓那些負隅頑抗的回軍認清形勢早日投降。荔家堡的叛軍下場和小崆峒一樣,都被扔在溝壑裡。
李國樓健步如飛回到軍營,昨晚喝醉了沒有動筆,回去馬上寫奏折,親身經歷了一場戰役,要向同治皇帝誇耀一番,也好讓兩宮皇太后放心。他不後悔所做的事,事業成功就是要有後台,成為兩宮太后的面首並不可恥,有這種待遇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足以承擔社稷大任,才能得到慈禧太后、慈安太后的垂青。
李國樓還沒寫奏折就被副帥徐占彪叫去開軍事會議,研究攻打荔家堡軍事方案,這是一座石頭壘成的堡壘,強攻荔家堡的戰役傷亡一定比攻打小崆峒戰役高得多。排兵佈陣關係到無數名戰士的生死,在巨大的模型面前,參事把每一支部隊的位子標注出來,一面紅旗代表一支軍隊。
李國樓不是戰前指揮官,他已經把炮兵指揮權下放給荀喜,所以他無官一身輕,默默的傾聽各支部隊的指揮官闡述意見。
戰役的實施方案,模擬出敵我雙方可能出現的情景,戰役的各種可能提出假設,沙盤上各支部隊的消耗也被提出。對於攻堅戰來講,戰前各支部隊的協調,關係到戰役的勝負,這裡沒有豪言壯語,只有一遍遍論證,把戰役的殘酷性考慮進去。
各支部隊誰都不肯落後,關係到軍隊的名譽更關係到每一名軍官的陞遷。戰爭時期,軍官都是靠打出來的,軍人的價值就是在戰場上體現出來。
軍事會議吵得很厲害,土兵的土司彭定越和俍兵土司莫保國的兩支小數民族有資格進入荔家堡,但他們兵源少,兩支加起來只有1200人。李字營作為炮兵營協同作戰,最後一個進入荔家堡,還是二百個名額。
還有哪支軍隊配合作戰?讓軍帳裡吵翻天,各支軍隊的將官拔劍弩張,毫不避諱的互相攻訐。
副帥徐占彪制定的屠城策略只是手段,讓頑固死守的回軍,認識到反抗只有死路一條。接下來還是以勸降為主,對於投降的回人以優待,這是既定國策。大家心裡很清楚,往後各支軍隊要約束軍紀,大清軍人要以正義的形象出現在世人面前。所以發戰爭財也就這麼幾次,若是錯過機會?回軍開城投降的話,就像合圍董福祥的十萬人馬,只能收繳一些陳舊的武器彈藥。
軍人喜歡干屠城這種事,可以為所欲為,正義之師殺敵,會毫不留情的摧毀敵人的一切。
李國樓看著昨晚還勾肩搭背一起喝酒的軍人,今天翻臉無情的對罵,關係到一支隊伍的收入,誰都不肯退讓一步,更何況回軍以擄掠為生,一座堡寨裡金銀珠寶不會少。
耳朵裡聽著戰友們吵架,李國樓沒有高風亮節的讓出李字營的二百個名額,李字營戰士渴望上戰場,那是夢寐以求的事,他不會自斷前程。吵架不管他的事,讓副帥徐占彪頭痛去吧。李國樓默不作聲的看著作戰地圖,把剛才每一名軍官的發言回味一遍,一名指揮官要善於總結經驗,在群策群力的前提之下,形成獨有的作戰風格。
楚軍高連升的軍隊受到照顧,副帥徐占彪這次沒有把機會留給楚軍,但把攻打第三座堡寨的份額給了高連升的軍隊。高連升很高興的接受了防守側翼的重任,不讓荔家堡曹克忠所部向西突圍。
徐占彪下達完命令,特地告誡道:「你們千萬不要小看曹克忠所部,他們都是反叛的大清官兵,很多還是老兵,荔家堡裡叛軍就有二個營的兵力,對於我軍的戰術很熟悉,小心敵人的火炮,炮兵和步兵結合著前進。彭土司、莫土司不許逞強,巷戰時帶上火炮,別來什麼鴛鴦三才陣,社會進步到火槍齊射的階段,我不希望聽見你們傷亡慘重的消息。」
徐占彪微微歎氣,回人對於漢人叛軍另眼相看,並不信任這些叛軍,把這些叛軍放在軍事前沿當炮灰使,到頭來讓大清軍人自相殘殺。
大清軍官哪裡看得起兩位小數民族的土司,窮山溝裡的人,孤陋寡聞,這麼點人數還練戰陣,均發出嗤嗤笑聲。
土兵的土司彭定越和俍兵土司莫保國,保持高人一等的態度,回道:「是徐副帥,我們會小心謹慎的。」
但兩人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就是想要用行動證明,土俍兵不愧為大清第一強兵的稱號。土司彭定越和土司莫保國一點沒把困獸猶斗的回軍放在眼裡,土俍兵最善於在山地上作戰,一座數千人的堡寨,正好是他們的開胃菜。
管帶荀喜看見李國樓一直在看荔家堡的地形圖,知道李國樓還是不放心,便道:「徐副帥,末將以為荔家堡裡面情況不熟,炮兵觀測手視野有限,火炮延伸效果不好,攻下城門之後,進攻還是要步步為營。還是應該把大炮拖到高處,等建立了橋頭堡,再讓步兵突進。叛軍曹克忠所部被稱為頑凶,一定在想過在荔家堡里巷戰,死角處一定還藏著弗朗機大炮,大軍突進太危險了。」
眾將一聽不由湊到巨大的模型面前看究,郭寶昌微微點頭道:「嗯,不錯!荔家堡的地形適合打巷戰,荀管帶看不出你還有戰略眼光,大有前途啊。」
荀喜最大的特點就是嗓門大,敢說敢做,毫不謙虛的回道:「還是郭守備有眼光,我來董志原就是來立功的,李字營炮兵的建設,我是首功之臣。所以徐副帥對我青睞有加,保舉我做千總,由我組建川軍第一個炮兵營。」
炮兵營官屬於千總級別的官,荀喜被徐占彪收買,跑到川軍陣營裡去了。他原本是一座炮台的管帶,管轄二十門大小火炮,如今連升五級,一躍成為各方爭相拉攏的對象。他雖然感激李國樓的提攜,但人往高處走,只能和新武堂說聲抱歉。
李國樓對於手下人被其他部隊看中,離開新武堂,抱著向前看的態度,軍人還是早日分開好,聚在一起的武人,會是一個國家的災禍。李國樓瞥眼徐占彪,在他面前哭窮的人,一眨眼要出資組建一個炮兵營。兵為將有的事實已經不能改變,戰士是在為主將作戰。
而將官為主帥而戰,現在左宗棠、李鴻章都是忠君愛國的人,國家保持團結,槍口一致對著造反派。這些軍人都是兩宮太后和恭親王提拔上來的人,現在這些軍人還知道感恩,將來誰能制約這些富可敵國的將軍?
徐占彪也在看李國樓,能夠一言不發,保持低調也是一種本事。對於荀喜滔滔不絕推演戰事,其實是新武堂戰術課的講述,能夠紙上談兵,還敢帶領一群學生兵來打仗,理論結合實際,而且打了一場大勝仗,其志不小。李國樓城府很深,權力**非常強烈,將來一定是朝廷重臣。
「李大人,還有什麼意見嗎?」徐占彪很客氣的說話,外表粗狂,但內心縝密,怕冷落了李國樓,故此一問。
「稟徐副帥,我軍圍困荔家堡,目的何在?只為得到一座堡寨嗎?下官以為還是以戰促使回軍早日投降,所以打得要迅速,以摧枯拉朽的勇氣解決戰鬥,瓦解敵人的軍心,但絕不是趕盡殺絕。放一批回民回去,讓那所謂的十八帥知道我軍是仁義之師,只要歸順就能活,這樣才能讓戰士們不做無謂的犧牲。」李國樓婉轉的提出戰略修改,盡量不要屠城,還是應該以戰促使和平。
徐占彪一點即透,毫不猶豫的說:「嗯,這個主意很好,本帥下令攻入荔家堡之後,對於放下武器的人,一律不許屠殺,老百姓更是不許傷害,兩位土司你們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是!我們一定遵守軍令。」土兵的土司彭定越和俍兵土司莫保國抱拳聽令,誰會去管衝殺在第一線的戰士?這種軍令說過和沒說一樣。
李國樓掃眼滿軍帳裡的軍官,這些人不是他的門徒,把他的話當耳旁風,多說也是無益,保持文官的高傲。再次負手不語,清風高潔的裝酷,偷師軍事會議的各種處置方案,拿來主義是他最大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