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漸稀,長槍爆射,喊聲震天,滾滾洪流蜂擁而入,大清戰士義無返顧的向前,勇往直前。
利器扎入體內沉悶的鈍響,軍盔下冷酷的眼睛,還有那粗重的喘息聲······
回人雜亂的慘呼,淒厲的嚎叫,間雜著手榴彈的爆炸聲······
徐占彪周圍聚攏著各路戰將黃鼎、高連升、彭定越、莫保國,他們都露出滿意的神情,大加誇讚炮兵將士立下首功。短兵相接回軍連一個回合也支撐不住,大清軍隊都是精兵悍將,經過嚴酷的軍事操練。而回軍則是祖孫三代一起上戰場,甚是還有女性,這場戰爭注定是一場悲劇。
李國樓站在旁邊,看著烽火連天的三座堡寨,正義的戰爭也充滿邪惡,靠殺戮把造反派的撕碎,戰爭不只是兩支軍隊的較量,它讓一個國家分裂,讓和睦相處的各個民族互相殘殺,讓平民、婦女、兒童遭殃。在戰場上沒有道德可講,所謂崇高的理想只能看大局,不能著眼於小節。
這場戰爭對於回人是場災難,回人沒有審視適度認清一個民族與一個國家之間差距有多大?依然執著於祖先的光榮,想要建立一個伊斯蘭帝國。回人認為有了天險,還有人民的支持就能抗拒到底,可事實就是一場大屠殺正在董志原上演。不肯屈服的民族,殺到他們屈服為止,不要說滿人如此殘酷,漢人的開疆闢土同樣如此血腥,泱泱大國的領土就是這麼來的。
董福祥的回營原本只有一個營,就是因為他夠狠、夠毒、夠陰,敢於對自己的回民同胞痛下殺手,敢打敢拚,衝殺在前。所以才會被大帥左宗棠擴編至三個營,一場反抗大清暴政的回民起義,最後演變成一個民族自相殘殺,以夷制夷的策略在大西北一次次上演。可悲的造反派,執迷不悟的話,只能化為灰燼。
徐占彪睥睨身旁悶聲不吭的李國樓,這種文人喜歡打仗,在大清倒是少有。戰爭拼的就是財力,李國樓財力雄厚,來到前線沒幾天,竟然有特供物資從全國各地運來,而且是以地方督撫的名義慰問李字營。雖然內心有些嫉妒,但同一個戰壕的人,哪能有隔閡,盼望李國樓來了就不要走了。
「李大人,我們川軍也要建立炮兵營,到時請多多相幫,紅夷大炮和弗朗機大炮,我可不要啊。」徐占彪掏出一盒捲煙,給在旁的人每人發了一根煙。煙草種植是川人的強項,川軍就是依靠煙草稅的收益,建立一支強軍,其中就包括鴉片,此時的川軍雖然走私鴉片,但還沒有變成兩桿槍的大煙鬼。
「徐副帥,你的話就是命令,下官聽令便是。」李國樓風度翩翩,保持儒將的風采,在一幫不修邊幅的將領中間,成為一個另類。事態向他預料不到的方向發展,他想低調做人也不可能,世人如何評價他?
「李大人精忠報國,不由讓人佩服之至。走!不看的,我們到李字營喝慶功酒去。」作為統領各路人馬的副帥,徐占彪對於接下來堡寨裡發生什麼瞭然於懷,他們都是大清官員,哪能去看這種血腥的場景?一份慶功折子,把堡寨裡的死人,算在殺敵數量上。
但作為指揮官就要凶狠,讓抵抗者喪失鬥志,婦人之仁不可取。這不關民族仇恨,這是戰爭的殘酷性必然的結果,正義之師都幹過這種事,誰敢多言就去爬城牆。
「請!徐副帥!諸位請!我這裡正好有好酒。」李國樓瞄了一眼黃土坡上的碉群,沒有為民請命的勇氣,在戰場上得罪眾將官的下場很可悲,不會有人來救援李字營,更會遭來背後的黑槍。
「哈哈,接下來該我精忠報國了。李大人,你的開花彈炸黃土牆威力十足,不知轟炸石頭壘成的堡寨威力幾何?」土兵的土司彭定越搶先開口,他們這些少數民族戰士是義務兵道心修魔傳。為了大清皇帝,為國盡忠,向皇帝上表,自願來打仗的。土俍兵是沒有軍餉的戰士,統帥左宗棠只管他們的吃穿即可,土俍兵的收入只有靠打仗繳獲得來,所以這支部隊打仗異常凶狠,對於一座堡寨的渴望,比哪支軍隊都強烈。
「放心吧彭土司、莫土司,再堅固的堡寨,我也能砸碎敵人城牆上的第一道防線。」李國樓吞雲吐霧,小崆峒黃土碉群化為煙霧,首功被他得了,人都有虛榮心,這個時候李國樓成為最閃耀的將星。
「哈哈哈哈!好!今晚我們就開拔,省得夜長夢多,荔家堡,老子來啦!」土司莫保國害怕回軍投降,先把堡寨包圍起來,不讓小崆峒消息走漏出去。這些少數民族的人沒有人性,被他們攻破的堡寨,活下來的俘虜就當奴隸。奴隸就是豬玀,他們還要趕一群豬玀回家鄉。
其他營裡的炮兵眾星捧月般把李字營的一群炮兵軍官包圍了,辛苦了三天三夜,這個時候要喝酒慶祝。李字營的將士來到前線委實人困馬乏,這一次立下首功,還能站在安全之地,讓每一名炮兵軍官臉上有光。
李國樓向荔家堡方向眺望,黃昏臨近,但火光將小崆峒黃土堡寨映得通紅,喊殺聲漸熄。下一個就是荔家堡變成死地,雖然董志原的生靈塗炭不是因他而起,他只是促成殺戮提早進行,但他卻不能改變回民的命運。一個民族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態,不肯臣服,頑抗到底時,只能用霹靂手段,把抵抗者打入十八層地獄。
李國樓呆望西方的晚霞,不盡生出無限傷感,如果他是統帥該如何對待這些造反者?
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一脈相承,對造反派趕盡殺絕,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談判是不切實際的笑話,讓回民認為大清變得軟弱可欺,只會讓回民加快自治的步伐。至於那些標榜回民造反派只是要求自治權力,更為可笑之極,那只是造反派的權宜之計,等到回軍各部聯合在一起,也會像新疆的哲德莎爾國一樣,變成一個獨立王國。到時大清將永無寧日,一個新興的王國必將擴張領土,剜大清國土的肉,讓一個國家變得四分五裂。
婦人之仁不可取,李國樓一甩衣袖,進入軍帳,今朝有酒今朝醉,把小崆峒這座道教聖地,拋在腦後。
高大魁梧的徐占彪看見李國樓回到酒宴上,站起身立刻變得光芒四射,將周圍的一切掩映下去,身邊所有人都變成他的陪襯,哈哈一笑道:「李大人,這酒喝得好好的,幹嘛走開,要罰酒三杯。」
李國樓苦笑道:「徐副帥,下官不敢違令,但彭土司和莫土司就要不高興了,明天李字營還要開拔,我不能不遵守軍令呀······」
推脫的話還沒說完,早已喝得醉醺醺的管帶荀喜拍案而起,怒道:「李大人儘管喝,不是還有我嘛,接下來炮兵由我指揮就成,李大人想什麼時候回京都成。」
李國樓聽了血往腦門上湧,養不熟的白眼狼,手下的炮兵軍官都被徐占彪收買了,人家哪裡看得上他呀。和他虛與委蛇,暗地裡釜底抽薪,把他的炮兵軍官一網打盡,現在是拔劍弩張,揚眉劍出鞘。
「嗯,有報國雄心,其志可嘉,是該讓荀管帶嶄露頭角,接下來的炮兵指揮權交予荀管帶,我就退到二線了。哇咯咯·······」李國樓頹然而坐,一飲而盡。官職還是太小,人往高處走,識時務的俊傑,哪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徐占彪滿腮的虯髯遮住了他的笑容,自鳴得意的掃視帳下的喝酒的軍官,這裡的一切都是他的,屬於李國樓的東西,他一伸手就能撈過來。李國樓很識趣,沒有死抓不放,如若不然,陰招使出,趕明就讓李字營打道回京。
那句,「李大人,什麼時候回京?」沒有說出口,滿桌的好酒好菜,還能嘗到新鮮的蔬菜,南方的瓜果,那都是李字營在前線,才讓他擁有的口福。更別提各地督撫捐獻的軍餉,難得錢糧充足的日子,哪能讓「錢袋子」李國樓離開呢?
「李大人,我們前線官兵很感謝李字營的無私幫助,真心希望你們留得久一點霸艷至尊:一等家丁最新章節。來!諸位,我們為兩軍的友誼乾杯,滿飲此杯。」
「那就多謝徐副帥提點,李字營的後勤保障還請徐副帥多多關心。」李國樓心花怒放,樂顛顛的雙手捧杯,只有攻佔董志原,再用妙筆添幾筆,他才能夠名正言順的封爵。
心領神會的軍官們,紛紛站起身,一個個輪番上前敬酒,互表敬佩之意。勾肩搭背和李國樓親近,滿嘴的酒氣噴在他臉上。讓李國樓渾身難受,有好多軍人因為常年和男人在一起,身邊沒有女人照顧,已有龍陽癖好。
他這張小白臉,引起多少軍人的愛慕之情,已經搞不清是兄弟情還是另一種情愫?李國樓半推半就,喝了一輪又一輪,反正這是李字營,醉倒在地也無傷大雅。
酒宴正酣,郭寶昌搖著八字步,拎著一根馬鞭,得意洋洋的進入軍帳,單腿跪地,叫道:「稟徐副帥,下官不負使命,全殲小崆峒四千守敵,傷亡不足二百,來為郭字營要賞來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郭字營將士用力,本帥都看在眼裡,郭守備不會委屈你的,先賞你一大碗酒。」徐占彪摸著大鬍鬚,笑盈盈瞧著愛將郭寶昌,能戰之將脾氣都有些古怪,早已對手下人脾性瞭然,把性命托付給對方的人,就是一輩子的兄弟,這些陪同他的軍官,共富貴,不相忘。
「嘿嘿!還是徐副帥瞭解我老郭,我正好渴了。」郭寶昌將一隻海碗裡的酒,咕咚咕咚喝下去,鬍子上、衣襟上、地上都流下美酒,讓旁邊的人齊聲誇讚,「好漢子!」
「老郭不許提掃興的事,李大人可是新科探花郎,我們不要聽大盜的豐功偉績。」高連升害怕郭寶昌管不住臭嘴,把戰功誇耀出口。
「哈哈哈哈!不說不說,老郭還沒醉呢?來!李大人,我們倆多親多近。」郭寶昌倒滿酒,跑去和友軍乾杯,對於李字營的炮火支援打心底裡感激。他也是老軍伍了,一場攻堅戰要死多少人,沒有打時就有個大概,有很強的承受能力,對於打下小崆峒,傷亡二百多人算是很低了,超出他的預想,這一次終於看李國樓順眼了。
「嘿嘿!好漢子,咱們乾一杯。」李國樓欲言又止,別人不說的話,也能猜出個大概,打虎英雄嘛,至於打了幾隻母老虎,還是不要去猜了。待會兒郭寶昌酒喝多了,就會吐個底兒掉,細節也會說出來。
「李大人,要不要啊?」郭寶昌勾住李國樓脖子,低聲問道,臉上儘是戲謔之色。
「算了吧,老郭,還是送給別人吧。諸位,我敬大家一杯,祝願早日攻下董志原,把敵人的十八路元帥一網打盡。」李國樓保持文人的操節,出淤泥而不染,他不能改變這個殘酷的世界,但也不會同流合污。
「老郭,別嘀嘀咕咕,來喝酒。」徐占彪不願讓酒宴上和諧氣氛被郭寶昌破壞,作為在董志原前線的最高指揮官,他有責任讓這支軍隊保持軍人的榮譽感。
有些事盡量不要提,過去了就會消失,史書上不會提,折子上同樣不會寫。至於沒有親身體驗戰場的文人亂寫,誰都不會承認。那些誇耀祖先戰功的後人,只看到一串數字,絕對想像不出這串數字裡隱含著多麼骯髒的過程。
李國樓用酒精麻醉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他不要去聽也不要去想,只需把心靈灌醉。揭開戰爭的本來面目,分不出英雄還是罪犯?只要一聲令下,軍人就變成一頭禽獸,這不是犯罪,這就是戰爭。
奇怪的是李國樓竟然喜歡這種殺戮,他樂在其中,放肆的哈哈大笑,束縛的心結解開了,他揮動手裡的令旗,「放!」
好似一顆四十斤的炮彈出膛,李國樓轟然栽倒,軍帳裡勃然大笑,又一個人倒下了。
「乾杯!」
屹立不倒的軍人高舉酒杯,他們用酒精麻醉自己,忘記一場殺戮給心靈帶來的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