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人的吧。冷冰呆呆望著破陣樂,眨了眨眼睛。他現在明明是個活人。那就是……死而復生了?不,這種逆天的事絕對沒可能做到。所以當年她並沒殺死他?也絕對不可能,師父當時都確認這人死透了,無力回天的!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我是魔界不死族,一生之中能被殺死十三次,每死一次力量翻倍,第十三次被殺死之後,就會變成力量無匹的魔人,天下無敵。」破陣樂笑道,「別緊張,你殺我那次,正好是第十二次。」
冷冰徹底愣住了。如果說七年前她殺破陣樂的時候,他已經死過十一次,那他應該是相當厲害的傢伙,怎麼可能被自己「失手」奪去性命呢?
「不,我不相信……」冷冰手哆哆嗦嗦摸到酒杯,顫顫巍巍往嘴裡灌了一口,辣得流了眼淚,「那時我才七歲,怎麼可能殺得了你啊!」
「當時也嚇了我一跳。我只記得帶著幾個手下去執行任務,才在人界晃了兩天就被你師父窮追不捨。她怎麼見了魔就跟狗見了肉似的往上撲?是習性麼?更要命的是她還帶了你那麼個剛剛學會拿劍的小屁孩。這麼神經大條的作風,怪不得你現在這麼腦……」
「啪」!冷冰擲去的酒杯被破陣樂輕輕一側頭閃開了。冷冰指著破陣樂罵道:「竟敢侮辱我師父!你剛才想說的是『腦殘』是吧?你是想說我腦殘是吧?找打啊!再說這根本就不是問題的重點啊!」
破陣樂擺擺手:「好好,說重點。我跟那瘋女道激戰正酣,察覺到有個小蘿莉舉著劍衝過來,也沒防備,誰知道她那一劍那麼厲害,以清制濁,正是我的剋星。所以……就那麼歸位了。」
說得像玩一樣!不過也不是沒有可能。冷冰記得自己那一劍下去之後,那個人是流了很多很多血,然後就不動了。她以為自己殺了人,嚇得暈了過去。醒轉之後,師父非但沒有安慰,反而大發雷霆,說冷冰胡亂殺人,還罰她十年不准再接任務……誒?不對呀,既然當時殺的是魔,那冷冰應是立了大功一件,師父為何不予嘉獎,反而降下這麼重的懲罰呢?
冷冰恍然大悟。破陣樂秘密來人界執行任務,自然將身份隱藏得很好,便是被斬殺當場,也未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供雨巷按圖索驥。破陣樂的名字在人界並不響亮,師父也不會想到他身上,只覺此人能受魔尊之命來人界,想必有些來頭。若是冷冰殺了此人的事傳到魔界,魔族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來討這筆血債。
師父為保護冷冰,故意將此事按下,向師門謊報軍情,說這次追查當中,冷冰失手殺掉了與魔族沆瀣一氣的小毛賊,懇請掌門重罰冷冰閉門思過十年,十年之內不得接任何師門任務。
就這樣,冷冰終日呆在師門,既得到了師門的保護,也可以慢慢從那次危險經歷中平復過來。冷冰本就頭腦空空,也許是越傻的人越不容易被困難擊倒,她很快就從陰影中解脫出來,甚至立下了貫徹俠義,贖殺人罪的志向。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了師父想要保護於她的良苦用心。
可惜,師父已經過世,再無機會知道事情的真相竟與所有人的猜想都大相逕庭。冷冰殺死的不是魔族的什麼小頭目,而是他們的魔使大人!偏偏這個魔使大人還是個越死越強大的不死族,殺他反而是助他強大,怪不得七年了都沒來尋仇,可恨!
「我們不死族在被殺之後,會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原地復活,力量增強。但我復活之後卻並沒找你尋仇,你知道這是為何?」破陣樂問。
「你不屑於殺小孩子?」
「呵呵,其實,我從來不會找殺死之人尋仇。一來就像你說的,向明知比自己弱小之人挑戰沒有意義;二來,我看著你揮劍時一剎那的眼神,覺得我們應該還會見面。所以,我就沒去找你。」
揮劍時……一剎那的眼神?冷冰可不記得自己當時是什麼眼神!不過她來想像的話,最多是「娘親救命啊」之類的感覺。不可能吧,他覺得會再見,真就再見了?這不是……已經坐在一個房間裡喝酒了麼?
冷冰不相信一個人……一個魔的直覺可以這麼準,她更懷疑著破陣樂請他吃飯喝酒的目的。他承諾過,只要冷冰來此,他便交出獄令。這難道是冷冰將他變強大的回報麼?
破陣樂袖子輕輕一揮,將寫好的獄令送到冷冰手上。冷冰簡直不敢相信,魔尊的忠犬,竟然會反過來幫六公子!雖然不知道破陣樂和魔尊之間有什麼過節,雖然不知道破陣樂為什麼要在如此關鍵的時候背叛魔尊,但是……
天無絕人之路!冷冰將獄令塞進袖中,拱手道:「青山綠水,後會有期!」
「慢著。」破陣樂冷冷的話音止住了冷冰的腳步。冷冰環顧四周,不知什麼時候,屋頂上,房間四周,還有整個魔使府……都埋伏了數量可觀的魔族精兵!難道是陷阱?
「你別慌。」破陣樂慢慢走下來,「沒錯,每個殺我的人,我都不會向他們尋仇,反而會報答他們,使我變得更強大。這獄令就算我給你的回禮,但是如何將它帶出我的府邸,就要憑你自己的本事了。」
冷冰回頭看了看破陣樂,笑道:「安排了這麼多人攔我,你還是挺瞧得起我的嘛。」
「那是。」破陣樂揮手,四下兵刃在暗夜中一響,月光碎裂聲人毛骨悚然,「你可是曾經殺死我的人,拿出真本事吧,不要讓我失望!」
冷冰雙手的亮光如月色直刺長天。
眾魔軍只覺眼前劍光一閃,冷冰如從月中躍出一般,身影如湖中倒影般微微波動,瞬間消失。又聽乒乒乓乓一陣劍響,她的身影重現於魔軍後方,雙劍在手中轉了個花,滿院魔軍應聲倒下。
「攔住她!」
「別讓她跑了!」
冷冰翻身躍出牆外,奔跑在蒼茫的夜色中。她認準了密牢的方向,沒有任何遲疑得跑著。背後的喊殺聲不絕於耳。鮮血染紅了夜風中搖擺的枝葉,一聲驚雷,照亮了冷冰穿梭於戰陣中的身姿。這次的戰鬥,不僅沒有同伴,沒有外援,沒有智謀,沒有離魂,甚至沒有任何大招,只是在毫無章法得廝殺而已。
攔路者明亮的眼神在眼前一閃而過,瞬間化成亡靈漂浮於夜空上。他們的鮮血如同祭典的煙花般盡情奔灑,凌亂倒地的屍體如不堪一擊的紙偶。
流雲催雪為冷冰開闢出一條血路。殺到腦中沒有了意識,拖著血紅色的左腿,一瘸一拐得走到了密牢門前。
呵呵。冷冰發出沒有聲音的乾笑,乾渴的喉嚨已經無力吶喊,頭腦「嗡嗡」直響,彷彿靈魂出竅。
冷冰終於支持不住,拄劍跪地。這麼多礙事的傢伙,居然殺完了,居然真的可以走到這裡……現在的情形,還真像自己和黎辰第一次相遇那天,她剛剛和師兄弟們打了一架,衣服被那幫沒節操的傢伙撕爛,頭髮也被他們亂揪,逃跑的時候,鞋子也跑丟了一隻。仔細想想,現在這副樣子,倒是跟當初一樣狼狽。
「呃……」冷冰咬牙忍過左腿的又一陣劇痛,一樣的狼狽,只不過,多流了點血。
冷冰注意到一個人悄悄跟了過來。她自言自語道:「呵……以前在門派中,跟師兄弟們打架的時候,總在心裡渴望著,定要練出一身好本領,讓他們再也不敢欺負我。現在呢,自詡武功魔法有了不小進步,結果還不是……」
「那是因為,你的對手也在成長。」果然是破陣樂的聲音,他到底還是跟來了。他拍掌道,「殺得漂亮。」
冷冰拄劍站起身,見破陣樂跟來,並未慌張。她從袖中摸出獄令,向破陣樂搖了搖:「怎麼,你想反悔?」
「我好歹也是堂堂魔使,怎能不守承諾。獄令已經在你手中,卻還不信我麼?」
冷冰輕輕一笑。她此時的笑容一掃方才惡戰的疲憊之感,雙目中注滿精光,彷彿頃刻間便可再戰。她緩緩道:
「信你?魔使大人,我們人界有句話,不知你是否聽聞:『信人者,己獨誠,疑人者,己先詐,信人者當立於天下。』我本也是信你,然而,你設計毒害我春哥在先,折辱我青玉姐姐在後,皆是大奸大惡的卑鄙手段,你以為我還會相信,這獄令會是真的?」
冷冰說著,手中發力,將獄令捏碎在手中!亮晶晶的白色碎片在風中化得無影無蹤。破陣樂一驚卻又一喜,有意思,原來她都知道?原來玫瑰梅早就跟她取得了聯繫,向她傳遞情報?差點忘了,玫瑰梅在武陵春手下多年,傳遞情報的功夫自是出神入化。虧冷冰向來呆頭呆腦,這次得知同伴悉數入獄,竟能裝作渾然不知平靜無波,真是難為她了。
破陣樂想不通的是,冷冰明知獄令是假,為何還要接下獄令突出重圍,直等來到密牢之前,才捅破這層窗戶紙?的確,當時在魔使府中,相信獄令是真尚有一戰,揭破獄令為假則只有一死。現下她身處密牢之外,強敵當前,她又如何能逃出命去?她能苟延殘喘到幾時?
她……到底想幹什麼。破陣樂凝視著冷冰淡然自若的微笑,終於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