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是他安排在舜康皇宮的重要內線,若是他留在那邊,還能保護郝夢,並及時發消息回來,告知他郝夢的身體狀況。舒殘顎副他甚為器重的九尾——竟然在關鍵時刻擅自做主偷偷跑回來,也不知郝夢現在怎麼樣了,讓他豈能不生氣?!
呼延擎隱忍著怒氣,「你說,若是你所謂的重要的事不重要,朕先砍掉你的九條尾巴,再閹了你,讓你在妖王宮當一輩子太監!」
九尾忙連跑帶爬地上了丹陛之上,湊到呼延擎耳朵邊上,嘀嘀咕咕地一陣低語。
呼延擎聽後只是嘲諷一笑,「你所謂的重要的事,就是這件事?」
九尾疑惑不解,他原以為王兄聽後會大驚失色呢!「王兄,您早就知道這件事?灝」
「你以為呢?如果連郝夢的身世都不知道,我會娶她嗎?」
「既然王兄知道,為何還要娶郝夢?郝夢是呼延尊樓的私生女,您一點都不意外?如果郝夢是呼延尊樓和獨孤珞的私生女,那麼依照輩分,郝夢還是您的長輩呢!」
「暝夜族的血統微妙,只有這樣的不近不遠地關係,才能延續擁有強大永生力量的子嗣。施」
九尾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呼延擎冷睨了他一眼,命令,「同福!」
他不高不低的聲音正好讓在後殿忙碌的同福清楚地聽到。
一陣風襲來,同福已經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大王,奴才在。」
「把九尾帶下去,先把他的九條尾巴剁了,給最愛吃肉的花狸下酒,然後再給九尾『淨』身。」
同福不明白,「大王所說的淨身……」
「九尾玩得女人也夠多了,他該嘗一嘗做太監的滋味兒。」
呼延擎從龍椅上起身,正要離開,一條腿卻被九尾呼天搶地大喊著抱住。
「不,不要——王兄,我的好王兄,不要啊!我現在就走,我馬上返回舜康王朝,我保證,一定把郝夢的一舉一動詳細稟奏王兄。」
「你來時她怎麼樣了?」
「昏迷不醒,毒發一次比一次嚴重。」
「去吧,一旦有了解藥,我會親自送過去。」
「是。」九尾碰了一身的灰,灰頭土臉地出了妖王宮。
呼延擎進入客房,御醫們忙迎過來,「大王。」
「朗斯又該喝藥了了吧?」
御醫們相視一眼,都沉默。
「拿碗來。」呼延擎說著,在床前的桌旁坐下來。
他深不見底的雙眸幽冷,厭惡盯著床上已經好轉很多的朗斯,卻有不得不這樣做。
御醫把一個瓷碗放在他面前,見他撩起衣袖,從靴筒裡拔出匕首豪不猶豫地在手臂上劃下一道傷口,艷紅的血宛若玫瑰淌出的汁液,流到潔白的瓷碗裡,腥甜的氣息瀰漫開來。
「大王,這……連日來,每隔一個時辰您就放一碗血給朗斯做藥引,再這樣下去,您的龍體怕是承受不住如此損傷。」
「無礙,盡快讓朗斯醒過來。」血液溢滿了白瓷婉,他手臂上的傷口癒合,連殘留的血液都滲入肌膚,再找不到絲毫痕跡。
御醫說道,「若是臣預估沒錯的話,他今晚子時之後,大概就能醒過來了。」
「等他醒來命人來書房通傳一聲。」
「是。」
高大的身軀在站起來的一刻有著不易察覺的晃動,他按著額角,甩了甩頭,強打著精神走出客房。本是走去書房的方向,經過寢殿門口,見裡面亮著燈,卻還是忍不住邁進去。
裡面只有赤煉一個人,她正坐在梳妝台前的凳子上,給郝夢擦拭久不佩戴的髮簪和首飾,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她忙起身行禮。
看到赤煉手上拿著的蝴蝶髮簪,他唇角漾出一抹自嘲地苦笑,「這些東西她不會再要了,還擦拭做什麼?」
現在的郝夢定然已經視他為殺父仇人,此生此世,她都不會再踏足妖王宮,他送的東西,她定然不會再要。
他的計劃原是天衣無縫的,讓獨孤珞復生,借她令人艷羨的壽命,也讓郝夢的家人都得以長壽,讓呼延尊樓感念他的恩情,協助他殺邪諾,讓御黎王也感激他,整個御黎王府投靠暝夜族,暝夜族將會如虎添翼,蒼狼族和舜康王朝都會被他踏為平地。
就是這樣完美的計劃,輸給了一個「情」字,輸給了他對郝夢的情,輸給了御黎王對獨孤珞的情,還輸給了御黎王與郝夢的父女之情。
「大王,我相信,小王后還會回來的。」赤煉安慰道,「小王后心地善良,她會原諒大王的。大王原先的計劃是讓御黎王投靠暝夜族,御黎王心高氣傲骨氣強硬,他的死不是大王的錯。」
「錯就是錯了,沒什麼好解釋的。」呼延擎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他走到床邊,坐下來,修長白皙地手撫摸在郝夢原先躺過的被褥上。
她喜歡背靠在他懷中取暖,柔軟的手總是把他的大手拉到她的腰間。
他總是依著她,寵著她,依言親暱地把她蜷成蝦子的身軀包裹在懷中。
這是九年來形成的習慣,她說,這樣的姿勢讓她覺得安全,她可以一夜無夢,安安穩穩地睡到天亮。
赤煉擦拭完所有的首飾,把梳妝台整理好,一轉身,就見呼延擎已經歪在床上睡著,他懷中抱著一個枕頭,儼然是抱著郝夢入眠的姿勢。
她沒有上前驚動他,也沒有給他蓋上被子,雖然他已經多日沒有安穩睡眠,但是,獅子在休息時同樣危險,只有他心底深愛的女子,才能在他睡著時靠近而不被傷害。
赤煉悄然退出殿門,怕弄出動靜,她連殿門也沒有關上。
子夜剛過,御醫便闖入殿中來,「大王,大王……」一見呼延擎正躺在寬大的龍榻上睡著,他忙收住聲音和急匆匆地腳步。
呼延擎卻還是警醒地睜開了眼睛,他環看了四周,神情有片刻的恍惚,瞬間又打起精神,變得威嚴凜然。
「朗斯醒了?」
「是。」御醫忙道,「而且,經過大王多日來以血液做藥引調養,朗斯已經完全康復。」
呼延擎忙起身奔往客房,一入門,就見朗斯正被御醫攙扶著從床上坐起來。
一見呼延擎,朗斯俊秀的臉上閃過一抹奇怪的神情,不是厭惡,當然,也不是欣喜。他心裡一時間百味難辨,連自己都覺得不適應這樣的關係。
他本該憎恨呼延擎,且與他勢不兩立,可呼延擎忽然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且他一醒來,這傢伙就急匆匆地來探望,若是不瞭解內情地,恐怕會以為他們關係詭異,有斷袖之癖。
呼延擎可不與他客氣,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來就抓住朗斯的衣領,將他從床上拎起來,拖到桌旁,「馬上寫出解藥的藥方!」
朗斯被摔得打了個趔趄,差點撞在桌子上,他足尖忙一撐地,這才穩住身體。
「讓我見郝夢一面,我要確定她的毒發狀況才能對症下藥。」
「你還想拖延時間嗎?」呼延擎掐住他的脖子,「還是,你想再嘗一嘗被抽筋斷骨的滋味兒?」
「你以為我是你嗎?我要利用的只有郝夢的血液,邪諾不死,郝夢對於我來說,就是最好的武器。我給她下的毒藥特殊,需要根據毒發的狀況來對症下藥。我可不像你,除了利用她之外,還妄想利用她的父親,甚至連她已經死去的母親都挖出來利用。」
呼延擎咬牙握住拳頭,隱忍再次把他大卸八塊的衝動,「來人,備馬,去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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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夢一睜開眼睛,恍惚有種穿越時空的錯覺。她睡了多久了?尋夢小築裡的擺設竟然又恢復成從前的樣子?而且,她的床邊還坐著一個熟悉的老婦人,是扶養她長大的奶娘譚嬤嬤。
已經多少年沒有見譚嬤嬤了?三年?四年?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對時間也有些模糊了。
譚嬤嬤還如以前一樣,一手撐著頭,歪在床邊睡著,等著她醒來,只是她的鬢邊已經花白,眼角的皺紋也深了許多,叫人看著心疼。
郝夢沒有驚動她,掙扎著有些麻痺的身體坐起身來,略一調息,恢復力氣。
視線所及都是熟悉的畫面,名貴的雪紗窗幔,珍珠垂簾,尤其是靠窗的那個棋桌,是呼延擎當時教她下棋時常用的。
「小郡主,我已經備好棋局,今日若破不了這一局,就不准出去玩,這也是王爺的命令哦!乖,快點過來。」
窗外的陽光被他寬大的連衣帽阻隔,那張俊逸的臉隱匿於帽子的暗處,白皙地宛若被半遮掩的曇花,美得驚心動魄,連女子都會妒忌,笑容半是嚴肅,半是溫雅,叫人難以抗拒。
她無奈地坐去椅子上,卻發下棋桌上並沒有棋局。
她這才恍惚回過來神來,而對面的椅子上也是空的,「王爺」——她的父王已經不在了,呼延擎,也成了她此生永遠不想再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