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人說完,郝夢一時無語,藍衣人看出她在沉思也不催促她回應。舒蝤梟裻
那一襲雪白的衣裙被忽起的夜風吹得飄舞不停,在黑夜中艷若鬼魅。她仰望漆黑的夜空,長髮越是低垂而下,夜空被一道閃電猙獰劃破,利如鬼爪,直劈而下,四周被閃電映照地瞬間大亮,又沉入黑暗。她心裡卻忽然變得通透,卻也聽到體內有什麼東西破碎,破碎成再也無法復原的傷。
這段緣要從何處開始說起呢?不是緣,是孽!
從她見到那傾世如魅的男子伊始,就已墮入萬劫不復,是她一廂情願,飛蛾撲火,瀕死也不自知。
她這樣的人,在舜康是與九龍伏魔珠並列護國法寶,也早就做好準備被利用,但是被他利用,她不介意澹。
但是,為什麼他還要牽扯這麼多人?為什麼連她的家人都不肯放過?
都說那聘禮是為買下她,別人議論她禍國殃民,說她驕縱侍寵,她都不介意。
她被算計,被暝夜族人撕咬地剩了半條命,又失憶,他便讓母妃復生,看上去,是為了補償她,為了向她的父王賠禮致歉。但,真的只是賠禮嗎瘐?
母妃復生,呼延尊樓出現,瞭解了他們之間的淵源,就明白了這絕非巧合……那個男子,還想瞞得過她的眼睛?!
她倒是應該感謝金銅狼與獨孤墨軒合謀,讓她明白了,那個男子並非為了她好,才讓她的母妃復生。
不難看出,金銅狼與獨孤墨軒的舉動,正迎合那男子復仇的其中一步。
父王被扣上謀反之罪,御黎王府將被滿門抄斬,誅殺九族,無路可走,再加上她的「勸言」信件,母妃的復生,父王不得不感念那男子的恩德,只能投靠暝夜族……
看上去是獨孤墨軒與金銅狼陷害,實則步步心計,環環相扣,除了他,誰還有這樣的天衣無縫的智謀?
為了他暝夜族的仇,蒼狼族對她全家投毒暗害,她為了幫他復仇,已經毀掉自己,這還不夠嗎?為什麼他不肯適可而止?
他還想瞞著她多久?她是在深宮裡長大的,見慣了勾心鬥角,也看多了生死計較,她雖然尚年幼,卻不是愚蠢的白癡。
良久,郝夢幾不可聞地喟然長歎一聲,對藍衣人道,「皇外婆說得對,他,的確居心叵測。」復興暝夜族,復仇,吞沒蒼狼族,讓舜康唯一的支柱——她的父王不得不投靠暝夜族,繼而舜康也成為暝夜族的囊中物。
藍衣人卻還不明白,但既然她明白了,他也沒有必要再詳細追問。
「郡主,接下來您打算怎麼辦?」
「我們離開這裡,我要去暝夜族皇宮找一個人救我的父王。」
「郡主說的是呼延尊樓?」藍衣人猜測道她接下來的計謀,「可是,郡主,如果呼延尊樓出手,珞長公主勢必會被他帶走,御黎王縱然得救,你們一家也無法再重聚。」
「我不要母妃,只要父王。父王又當爹又當娘,將我撫養長大,他愛舜康,如今的舜康有一半是他的天下,他致死都不會與暝夜族人同流合污。母妃,這個女人,讓我覺得好陌生,她或許根本不在乎父王的死活,如此,這個詭計,正成全了她和呼延尊樓的一段情。」
這也正是那個男子本來的意願吧。呼延尊樓是他的曾祖父,用她的母妃,呼延尊樓曾經的情人,討好了呼延尊樓,再借用呼延尊樓強大的力量來殺邪諾,多麼好的計劃呀。
是她沒有看清他,才一廂情願害了自己,也害父王落到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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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宮的宮廊上,身著黑色錦繡龍袍的偉岸身影俊雅如仙,無聲如魅。
他行經之處,守衛無一不恭謹俯首跪地。
寢宮內,赤練正指揮著宮女準備就寢事宜,有兩個宮女整理著床褥,他走近床榻,一見郝夢並沒有躺在上面,不由冷怒。
一眾宮女見他進來,忙俯首,不敢看他蒼白冷厲的面容。
「王后呢?」
赤練猜測,「王后說出去散步,可能是在御花園。」
「可能?」透著紫色光暈的黑瞳頓時嚴苛懾人,「朕說過多少次,看好她,看好她,為什麼總出差錯?」
「大王息怒,王后只出去了一會兒,大王~剛回來,王后是不可能離開的。或許,王后擔心體內的毒無法排解,去看朗斯了。」
「朕去客房找,你們去御花園,找不到王后,提頭來見!」
「遵旨。」
呼延擎剛剛走出寢宮,就迎上急匆匆奔來的花狸。
「發生什麼事?」
花狸忙道,「剛才駐守森林門口的妖兵來報,說看到一個白衣女子到了森林入口處,隨著一個藍衣人出了妖怪森林,那背影,很像王后。」說完,他擔心地抬眸探查呼延擎的神情,「王兄,臣弟猜測,那個藍衣人,可能是舜康太后的心腹。」
呼延擎一時間無語,他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似被人一刀刺中的心口,痛得錐心刺骨。
她還是走了,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卻又比他預料地快了太多。她太聰明,他之前就曾對她說,一個女子太聰明,不是一件好事,她會少很多快樂。
良久,他尋到自己低啞的聲音卻並非派人去追郝夢,「計劃進行的怎麼樣?九尾最近可有消息傳來?」
「御黎王府一家都被囚禁,獨孤珞長公主被單獨關在太后寢宮,御黎王還沒有做最後決定。」
「傳令,讓九尾進行下一步,務必趕在郝夢抵達舜康之前處理好一切。」
「是!」花狸領命,卻覺得奇怪,「王兄,王后……不去追了嗎?」
「不必了,她應該回舜康了。」
「可是,王兄……臣弟以為,王兄對王后並非沒有感情,若非如此,王兄也不會隻身涉險,前往蒼狼族尋找朗斯要解藥。」
他也知道情難自禁無法自拔,但是,此時不能心軟,否則更會害了她。他身負血海深仇,已經害她至此,不能再繼續下去。
「都退下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
整個寢宮內外瞬間空無一人,殿門被關上,他木然躺去那張寬大的床上。
從蒼狼族趕回的每一刻,他都在想她,擔心她可能會任性地來蒼狼族尋找他。
一入妖怪森林,看到她在宮門口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樣子,他不由釋然一笑,連夜趕路的疲憊蕩然無存,為她,他覺得一切的艱辛都值得。
那一刻,他心裡沒有血海深仇,沒有那麼多利用與算計,輕鬆柔軟,只因她。
可是,從此以後呢?
罷了,就讓她去吧,那陽光一樣的女子,有他在身邊,她活得反而不快樂。
他還記得在御黎王府初識她的那幾日,十一二歲的獨孤墨軒背著六歲的她,兩人聊著宮裡的趣事,穿過繁花簇錦的王府花園,美好地叫人不忍驚動。
那裡,沒有妖怪,沒有鮮紅的血液,沒有尖利的獠牙和無盡的仇恨,才是她應該生活的地方,只是可惜了,他的計劃裡少了御黎王這一員大將,收復蒼狼族的計劃又要延後。
暝夜族皇宮,多年空置的宮殿尚尊宮,此時有宛若仙子的宮娥正翩然起舞,王座上正在欣賞歌舞的是追影和尋蹤。
宮苑中的花,被來勢洶湧的大雨打得歪歪斜斜,花徑卻毅然挺立。
藍衣人抱著已經暈厥的郝夢,穿過光可照人的石板路,逕直進入殿中,殿內的絲竹嘎然而止,飄舞的蝶袖紛紛落下,宮娥們一看被抱著的是曾經的小王后,慌忙讓道一旁。
追影從椅子上驚跳起來,「你是誰?為何抱著郝夢?她怎麼了?」
藍衣人沒有跪下,不卑不亢地說道,「卑職是郝夢郡主的親隨,特奉郡主之名來求見呼延尊樓前輩,郡主在路上毒發暈厥。」
尋蹤坐在椅子上無奈搖頭。「她的毒,呼延尊樓也解不了。」
「郡主並非來求解藥的,而是來求尊樓前輩,希望他念及與珞長公主多年前的一段緣分,救御黎王府一家。」
追影從她手上抱過郝夢,隨口問,「御黎王一家怎麼了?」
「中了呼延擎的詭計,生死未卜。」
「哼哼,真是有趣,擎兒竟然會對御黎王動用詭計?」尋蹤冷眸微瞇,赫然心中一動,「哈!我明白了!我說呢,好端端的,珞長公主為何會突然復活?擎真是好大的膽子,連我們三個都敢算計!」
追影抱著郝夢本要去內殿,正碰上裹著斗篷出來的呼延尊樓。
「帶著郝夢上路。」
話說完,他身影閃爍,便飛身出了尚尊宮。
尋蹤從椅子上飛身而去,卻因殿外的傾盆大雨頓生煩躁,在這樣惡劣的天氣,去救一個與自己與暝夜族毫無關係的女人可不是他尋蹤的風格!「尊樓,你真的要去救獨孤珞嗎?如果你這樣做了,就等於放棄隱世祖先的身份,天下也將廝殺無盡。」
呼延尊樓沒有回應,他也顧不上那麼多,理智——已經不存在。
追影用斗篷裹住郝夢,與藍衣人緊隨在後。
大雨滂沱,電閃雷鳴,注定這是個不平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