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胡家大宅裡的人都沒反應過來。舒硎尜殘眾人只來得及看見一抹銀色真絲的裙擺自陽台欄杆上抹了下去,接著便傳來「撲通」一聲入水聲!
胡家二樓陽台下面正好是一座水池,引了湖裡的活水進來,遠處便是寬闊的大湖。正值寒冬,湖水冰冷刺骨,夏芍就這麼跳了下去,讓反應過來胡廣進夫妻臉都白了。
柳仙仙和胡嘉怡衝過來,被胡廣進夫妻一把攔下了,那邊人群裡卻又衝出一個人來!
元澤。
元澤在夏芍衝出去的時候,也被擠在人堆裡。他沒她那敏捷的身手,速度便慢了她一拍,眼見著她跳下了陽台,這平時溫煦陽光的少年差點抓狂!他幾乎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人還沒到陽台,外套便脫了一扔,手往欄杆上一撐,身子一躍,也跟著跳了下去!
夏芍跳了下去,元澤也跳了下去。胡廣進一瞬間覺得天都要塌了!
這兩個人,一個是華夏集團的董事長,資產跟瑞海集團不相上下。一個是省委副書記的兒子!這要是都在胡家大宅裡出了事,那還得了?
「快!快!下去救人!」胡廣進一招呼人,招呼的自然是家中的傭人,又吩咐妻子,「打電話!叫救護車!」
胡廣進把賓客安排在了二樓,他自然不能讓這些來參加晚宴的貴賓去救人,但出了這樣的事,誰還在樓上待得住?一群人跟著胡廣進匆匆下了樓去。
別墅外燈光大亮,照得池水碧波粼粼,水面卻平靜得嚇人,水裡哪裡有夏芍、元澤和苗妍的影子?
胡家圍建這座水池的時候,由於是引的湖泊活水進來,岸邊便呈傾斜的角度直入湖中。湖裡的水自然是深的,但胡家別墅這裡水深不過一米,苗妍從二樓陽台墜下來,夏芍和元澤跳下來救人,應該立馬就能把人撈起來才是!
可是——
「人、人呢?!」
人早已游去了湖泊深處。
寒冬的湖水冰冷刺骨,黑暗的水裡,夏芍拼盡全力追趕,銀色的衣裙在水裡如同一條靈敏的銀魚,而前方不遠處,穿著粉色公主裙的少女被一道深黑的煞氣纏上,往湖深處拖去。
胡家陽台下的水確實不深,但夏芍跳下來的時候,苗妍已經被拖著往遠處走了。她半點反抗也沒有,很明顯失去了意識。這寒冷的湖水,即便是夏芍有元氣護著,也仍舊覺得發冷,苗妍那麼弱的身子,就不必說了!
而且,普通人在水下閉氣的時間頂多一分半鐘,苗妍身體還弱,必然時間更短。夏芍前世水性一般,這一世因為自小練武的關係,身體素質很好,她在水下閉氣十分鐘沒有問題,但她卻是知道,不能拖那麼久!
夏芍在水下急速追趕,她開了天眼,黑暗的水裡,濃郁的陰煞之氣就像是給她的指引一般,讓她精準地追著苗妍游了過去。她邊追趕,手已摸到腰間,將隨身帶著的龍鱗匕首取了出來。這裙子腰間有一條寬腰帶,夏芍選這個款式的時候也是考慮到能把匕首藏進去,只是沒想到,晚宴結束之前,還真是用上了。
她午前布下的桃木驅邪陣法並沒有被破,胡家大宅仍然被牢牢護住,奈何外鬼進不來,進了內鬼!這黑手必然是王道林下的,他不敢在她身上動手腳,便乾脆選擇了她的朋友,然後引她出去!
夏芍瞇了瞇眼,腳下使力一擺,眼看只要伸手便能夠到苗妍,她卻是並未去觸碰她,而是在水中一旋身,繞去一旁,一眼瞥見束縛住苗妍的陰煞之氣的來路,竟是她衣領裡塞著的一件什麼東西。
夏芍即刻拔出龍鱗匕首,鋒利的雪光映出一雙森冷的眸。匕首黑氣大盛,不必夏芍心念指引,它便本能地感覺到陰煞之氣的來源,貪婪地吸收了起來!
夏芍卻是沒有讓它吸收太盡,怕它傷到苗妍,於是便果斷在龍鱗開始吸收陰煞之氣的時候,揮刀便斬!
一刀,拖著苗妍往湖中心的煞氣盡斷!
夏芍往湖中央處看了一眼,知道那裡有東西,但這時卻是沒時間去看,救人要緊!她一把拽著苗妍便往水面上浮。
眼看頭要出水,苗妍的身子卻忽然一沉!
夏芍向下一看,水裡,一隻白森森的手,抓住了苗妍的腳踝。
靈體?
夏芍一瞬間便確定那是靈體,但這靈體並非無意識的那種,而是抓著苗妍的腳踝便往下拖,週身黑濛濛一片,凶戾不已!夏芍在黑暗冰冷的水裡隱約可見那是名年輕女子,黑髮紅衣,面容慘白,眼冒凶光。
這種事情若是尋常人見到,怕不得活活嚇暈了,必然以為見了水鬼,但夏芍心裡卻是清楚,靈體並無實體,只是人死後精神未散而聚集起的能量場,絕大多數無意識,不會害人。但這女子明顯是衝著苗妍來的,可見必是受人操控!而且,她身上好凶的煞氣,來路並不簡單。
夏芍一瞇眼,已經入鞘的龍鱗再次出鞘,雪光一閃,斷然斬向那靈體的手臂。龍鱗一刀便斷了那女子的手臂,手臂的陰煞之氣頃刻便在水裡散了,剩下的「女子」差點不成人形,整個人薄紙片一般隨著水波在水底晃了晃,差點也散了,但漸漸便有聚集之勢。
夏芍怎會給她這個機會?她抿著唇,眼底卻有悲憫神色,「死後還要被人拘來害人,散了吧。」
她人在水裡,這話未說出口,只是微微張了張口,一手早已將苗妍送上水面,另一手執著龍鱗匕首,刀光朝那女子斬去!
這女子雖然是極為凶厲,但卻哪裡能跟龍鱗匕首相較?一個照面,就像一抹陰雲般,被龍鱗雷霆絞散,化去水中,再聚不起來。只是這靈體散去之時,鬼哭厲嚎的聲音響徹在夏芍耳畔,湖水裡的陰陽氣場明顯震了震,夏芍往湖中心瞥了一眼,見那地方的陰煞之氣散了,便知道,那地方應該是被布了陣,而這靈體應該就是陣心所在,如今被她破了,這陣便傷了。
夏芍頭探出水面,拉著苗妍往岸邊去,執著龍麟匕首的手卻是在水面下垂著,心念牽引,令其將湖水裡散了的陰煞都收了,免得積在水中,禍害一方風水。
龍鱗那天跟夏芍鬥法時煞力大損,後來又被徐天胤用符鞘封住,煞力雖慢慢恢復了,但卻一直被封著,鬱悶地不得了,今夜在水中大開,早就迫不及待了,奈何一直被夏芍限制著,此刻允許它吸收煞力,它自然歡快地盡數吸收。
而此時,夏芍已拖著苗妍去了岸邊。月光下,這瘦弱的少女被凍得嘴唇已經發紫,早已出現了休克。
夏芍趕緊給她做急救,半晌,苗妍才咳了一聲,身子一個抽搐,嘴裡吐出水來。見她有了呼吸,夏芍卻是並未放鬆下來,她需要趕緊送醫院!
兩人此時都在林子裡,估計胡家大宅那邊要亂了套,夏芍起身背起苗妍,便往胡家別墅的方向跑。
但剛一起身的時候,餘光便掃見湖水裡鼓了個泡,接著有人鑽出了水面。天色太黑,看不清那人是誰,只見他在水面大口喘氣,四下裡急切看了看,剛在水面上換氣兩秒,便又要潛下去。
夏芍趕忙一喊:「那邊是誰?」
她聲音在靜寂的夜裡傳得老遠,湖裡的人立馬就聽見了,轉頭循聲望來,頓了頓,便快速游了過來。
人漸漸游近,夏芍才看出是元澤來。
他在水裡時間也很久了,凍得嘴唇都發紫,他爬上岸來看著夏芍,只喘氣不說話,這個平時處事沉穩溫和的少年,這一刻目光說不出的意味,半晌,吼了一聲:「你不要命了!」
夏芍被元澤吼得一愣,沒想到他也有發火的時候,但她眨了眨眼,眼神無辜。這應該是她說的話才對吧?
這小子不要命了?!
她知道自己的斤兩,別說苗妍是因為她才出事的,就算不是,朋友出事,她也勢必會救。但這小子大半夜的往湖裡游什麼游?這是冰水啊!他不要命了?
但此刻夏芍知道不是算這些賬的時候,她把苗妍往元澤背上一靠,問:「還能走麼?救人要緊!把她送去醫院,你也跟著去!」
元澤二話不說背上苗妍,卻是一回頭,「你呢?」
「我沒事,我還有要緊事要辦。你趕緊送人去醫院,別耽擱。」夏芍站起來道。
她一身衣裙已濕,原本就極顯身段,此刻更是誘惑,但元澤此刻卻是沒心情管這些,他一手托著苗妍,一手去拉夏芍,「你現在這樣去辦要緊事?什麼要緊事比命重要!」
現在是什麼季節?什麼氣溫?他都凍得手腳發顫了,她竟然還能悠閒地說要辦要緊事!這丫頭……真有氣人的本事!
夏芍被他拉著不動,輕輕佻眉,生出堅決底定的氣度來,「就是性命攸關的事。你立刻走,我把苗妍交給你,不能讓她出事。」她深深看元澤一眼,「拜託!」
元澤一愣,他自是聽出夏芍這話說得鄭重。自見到她起,她一直是那麼淡然從容,做事慢慢悠悠,散漫不經,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般。
見元澤不說話,夏芍又補了一句,「我會沒事。」
說著,她把自己手上的玉鐲摘下來,戴在了苗妍手上。這是件法器,苗妍若是有事,這鐲子可以幫她擋一擋。這是以防萬一的,她不能讓她有事。
元澤深深看了夏芍一會兒,這才點點頭,轉身跑進林子,往胡家大宅的方向踉蹌著跑去。他腿腳也麻了,一路上沒少摔跤,但卻是一步不停,他心裡也有自己的打算,待回到胡家別墅,叫了人帶上衣物手電之類的,再進林子來找這丫頭!現在,先保苗妍沒事。
看著元澤走遠,夏芍靜靜立在林子裡,轉過頭去望了對面陰煞密佈的山上一眼,眸中一片冷意。
她低下頭,看看掌心裡握著的東西——這是她把苗妍搭去元澤背上時,從她脖子後面的衣領裡順手拿出來的東西。
一件疊好的黃色紙符,符放在身上,不同的用處疊法不一樣。而且,符一般來說不能沾水,沾了水很容易便會融了。而折疊起來的符卻是能拖延一陣時間,它放在苗妍脖子後面的衣領處,固定得也算好,這才將她在水中束縛了這麼久。
夏芍慢慢拆開紙符,有的地方已經化了,但僅憑能看清楚的部分,便叫夏芍瞇了瞇眼。
拘魂符!
這畫法,這咒術……
這是茅山術!
茅山乃是道教聖地,起於先秦時期,盛於唐宋,西漢景帝時期,茅盈、茅固、茅衷弟兄三人修道拯民,百姓求醫求藥者甚多,敬其為「三茅真人」。據說當初江南一帶瘟疫盛行,三茅真人前往布道救人,拯救蒼生無數,後來百姓感恩,建廟塑像供奉,茅山一脈從此傳承繁衍。
這可是正經的正派山門,怎麼出了這麼個心性邪佞的弟子?
夏芍皺了皺眉,隨即輕嘲一笑,玄門不也出了余九志這麼個人麼?看來,哪門哪派都少不了收錯了弟子、禍害山門名聲的敗類。
確定了這是茅山術,夏芍便眼底冷意更勝,因為她幾乎已經能夠確定為何會在湖底看見那麼凶厲的靈體!
這也是茅山的一種陣法,名為七煞鎖魂陣。這是一種非常惡毒的法陣,由魑魅魍魎魈魃魋這七煞困守,陣法的最強之處在於變幻莫測,腳踏八門,牽一髮而動全身,日日夜夜對拘留在法陣內的亡魂進行噬心摧殘,直至魂飛魄散。
施加在苗妍身上的拘魂咒幸虧被夏芍早早斬斷,若是任她被拖去湖中央的陣中,她的精神便會受困其中,受這陣法折磨,如同遭受千刀萬剮的酷刑一般,被慢慢熬干精神而死。
這種陣法聽師父說,只是用來對付極惡之人,沒想到,會有人將其施展在普通人身上!對面山裡那人,為了對付自己,竟然不惜傷害普通人,只為引她出來鬥法一決高下。
夏芍將手中的拘魂符揉碎,望著對面山上,寒風吹在她身上,她卻覺不出冷來,心底只有一個念頭——除了這禍害!
夏芍轉身,迅速上山,到了地勢比較高的地方,她開了天眼,按剛才在湖中發現那女子的位置推演出八卦方位來,往那些方位上看了看,這一眼,「嗯?」了一聲,隨意一聲冷笑。
七煞鎖魂陣,這個法陣要求施法者要有很高深的修為,而且施術者要非常冷酷和殘忍。對面山上那術師,冷酷和殘忍是有了,只可惜,法力不夠高。
因此此時此刻,在夏芍眼裡,八卦方位上,七煞已被她破除一煞,應該還有六煞,但剩下的卻只有四煞。
這說明,對方根本就沒找齊七煞,就布下了這個陣法。
所謂七煞,也叫七殺、偏官。古人認為,七這個數字代表盡頭。人亡故後,為什麼逢頭七、二七、三七,直至七七祭奠,而不是別的數字?就是這個原因。這個習俗來源於風水上,「天干逢七為煞,地支逢七為沖」的說法,因而要在這一天祭奠安撫已故者的靈魂。
以前的規矩,是要根據死者去世的時間,再配合天干地支計算出來的日子及時辰祭奠,而現在,大家習慣上已經按照人去世第七天為準,以此類推去祭奠了。
而命理八字裡,有七種八字是帶煞的,這是按照天干順序推演出來的。這七種八字帶煞的人,生前便含有殺氣、有威望,宜掌大權。而身故後,其靈體若能尋到,便能煉成七煞聚魂陣。但這種八字的人,豈是那麼容易找到的?
顯然,對面那人並沒找全這七煞,勉強湊夠了五個,便開了這陣法。
本來就是個半成品,現在又被夏芍毀去一陣腳,元氣大傷,想必對面那人也被反噬了,此刻必定不好過!
這人,本就在前幾天被夏芍傷著了,今天他布這陣,無疑於是把雙刃劍,害人害己。他若能制得住這陣法,便是變化無窮,殺伐極厲。他若是制不住,便會受到反噬,反被陰煞纏身,折磨而死。
夏芍朝對面山上冷哼一聲,善惡到頭終有報,今晚便自食惡果吧!
夏芍往遠處一看,朝著最近的陣位奔去。
她也不擺陣法跟那人互鬥,她要的就是他自食惡果,因而提著龍鱗匕首直接入陣!對方在對面山上施法,自是知她到了,這人也算有些修為,前些天加上今晚,兩次被夏芍傷到,這陣也是個半死不活的,竟然還能驅動起來。
夏芍一踏入陣中,便感覺陰風呼嘯,耳旁鬼哭狼嚎,似有無數骷髏圍著她,四面八方襲來!夏芍冷哼一聲,知道這是陰煞聚集產生的幻象,壓根不理會,龍鱗匕首一揮,幻象盡數散去。她一路往陣中走,遇見陰煞騷擾便揮斬兩下,她並不把所有的陰煞都破盡,龍鱗的煞氣也只是收斂在刀身周圍,看起來是件凶器不假,卻並不足以令人想像到那件古時候的凶兵。
夏芍這麼做,不過是迷惑對方的假象,她要的是引出陣中的靈體來。隨著她漸漸往陣中走,對方也發現她越離越近,四面八方的陰煞又一撥襲來之時,夏芍身後,忽然伸來一隻裹著黑森森煞氣的手臂!
夏芍天眼開著,自是敏銳地感覺到煞氣忽濃,人還沒回身,心念便是一動!龍鱗煞氣倏放!雪光一閃,後頭那黑森森的手臂便散在夜風裡。
那靈體是個男人,低著頭,看不清樣貌,被破了一部分的煞氣,也像水中女子一樣,紙片般地晃了晃,顯得虛幻而猙獰。陣中的陰氣也震了震,散去不少。
夏芍來到陣中,以龍鱗為刃,虛空畫符,黑氣森森的符被制在陣中,就像在對方的陣裡下了根釘子,使其兩道力勁絞殺,運轉不靈光。
接著,夏芍也不管那被傷到了的靈體,抬頭,便想下一處奔去!
她一身銀色薄裙早在奔跑中,被寒冷的夜風吹乾,冰渣一般地貼在身上,尋常人必然凍得渾身發紫,手腳不靈活了。而夏芍卻是跑得快,她不是不冷,只是堅持得住。心裡憋了一口惡氣,非出不可!
意念支撐著她,一路連破三處陣位!每到一處,她只是在陣中制下一道符,牽制陣眼,至於那陣中的靈體,她只傷不除,每往前前進一步,望著對面山上的神色便冷一分。
還差一處!
最後一處,在湖對面。
這湖是天然湖泊,中間沒建橋,非常的寬闊。大冬天的,晚上游著到湖對面去,正常人都不會這麼幹。但若是繞著遠處走,這條湖泊又蜿蜒曲長,足有二十多里地。夏芍不可能繞這麼長的路過去。她只得沿著湖邊尋了窄些的地段,再次入水。
在水裡的感覺也不是太好,這並不僅僅是因為冷,而是對於夏芍來說,前世她便是因為跳進冰湖裡救人而出的事。所以,她對被冰水包圍有種說不來的感覺。當初那種冰冷入骨,四肢麻木,漸漸被拖入黑暗的感覺,這時不自覺湧了上來。
剛才,救苗妍的時候,因為一心急切,她便忽視了這種感覺,但此時此刻,只有她一人在深黑的湖水裡游著,兩邊是延綿的山,前面是看著窄其實游起來才知道距離很長的湖水。這種天地闊大,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受。
用力咬破舌尖兒,疼痛的感覺讓夏芍一瞬間被激醒,她當下便強令自己集中精神,去對岸要緊!
這陣被夏芍制住,只剩最後一處活的陣腳。說是活的,其實已經像是被釘住了一般,威力大損,死裡掙扎罷了。
那最後一處陣腳就離湖對岸不遠的山腳下,夏芍游到半路,注意力便聚集在那處陣位。以對方的陰損,很有可能趁著自己在湖裡的時候下手!
夏芍兩度下水,手腳確實已經冰冷,她身體素質再好,也不如尋常時候敏捷,於是便心念引著龍鱗,若是遇見陰煞,便打算讓龍鱗盡數收了。
但,詭異的是,直到夏芍游到了對岸,那處陣裡半點動靜也沒有。
更詭異的是,夏芍回身看了看,對岸那些跟自己的符絞殺個不停的陣位,也沒了動靜!
怎麼回事?
這陣看起來就好像是停了一樣!
夏芍眼底露出不解的神色來,這風水師,她雖然沒與他見過面,但知道對方還是有些修為的。她雖然是兩度傷他,但一路過來,若是將陣徹底破了,對方必然受重傷。但她因為存了叫對方自食惡果的心思,便沒將靈體除了,只是制住了陣位,對方不應該會受重傷才是。
這最後一處陣腳,即便是垂死掙扎,也該掙扎兩下,怎麼就沒動靜了?
夏芍疑惑著,一路帶著龍鱗匕首警覺地摸進陣裡,路上卻確實沒遇上陰煞來襲,她就這麼順利摸去了陣眼處,發現那陣眼的位置,竟然也被虛空下了一道符,旁邊的靈體要散不散,傷得很重。
夏芍一眼落去那符上,頓時心中咯登一聲,倏地回頭望去山上!
隨即,她帶著龍鱗,一路往山上奔去。
山上都是松林,很是茂密,夏芍爬了大半座山,發現不遠處一處空地,想來應該是那人藏身作法的地方,便奔了過去。
到了空地,她卻是忽然停住腳步,怔愣住了。
空地上,確實有人。
躺著一個,站著一個。
地上躺著一名老者,頭髮半禿,臉頰凹陷,眼窩發黑,深深的邪氣。而他此刻臉色卻是猙獰,張著嘴,卻沒有氣力叫出來。他的手腳四肢,被四把匕首活生生釘在地上!血跡深入泥土裡,夜裡只能看出發黑的顏色,風從山頭吹來,血腥氣撲面而來!
老者仰著頭,眼睛裡在月色裡血絲密佈,驚懼瞪著立在跟前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衣,立在林子的陰影裡,整個人融在黑暗裡。他與黑夜極為契合,像是這黑夜的一部分。他半低著頭,漆黑的眸注視著老者,與看地上的泥土並無區別。但他的氣息卻是危險殘酷,只是一道背影,便生出冷厲孤漠來。
閆老三覺得自己就是個冷酷殘忍的人,但今晚他才見識了什麼叫殘忍。這男人趁他鬥法之時,從他身後襲擊他,卻不殺他,而是將他手腳釘在地上,讓他逃脫不得。他這是要他活生生受那些靈體的折磨而死!他這是要他受折磨時還不能動,不能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閆老三眼神驚懼,為即將到來的命運。他已經感覺那些陣停了之後,沒有他將靈體作法收起來,這些煞氣凶厲的靈體已向他撲來!
而此時,夏芍站在林子邊緣,怔愣地望著不該這時候出現的男人。
男人這時也回過頭來,看見了夏芍。
少女一身銀色的真絲曳地長裙,渾身**的立在月色裡,清冷的月光照亮她珠光般的肌膚,胸前深v的領口,雪白的胸線在月色裡微微起伏,纖細的腰身、纖長的美腿皆被濕透的衣裙貼得緊實……
男人的眸霎時比黑夜還深,卻是一皺眉頭,總算是有點正常人的表情。他大步走來,人還沒到,黑色的外衣便迅速脫下,往她身上緊緊一裹!
接著,他便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她!
夏芍一愣,她只感覺到徐天胤的手臂在微微發抖,他極為用力,深深將自己揉進身體裡一樣,精實的手臂像兩道鐵鉗,緊緊禁錮住自己。他低下頭,把臉埋進自己頸項,貪婪地嗅了嗅,這才安心地在她頸項裡蹭了蹭,鼻息燙人,胸膛起伏劇烈。
「……師兄?」夏芍試探著出聲。
他怎麼這時候來了?她不是說晚上十點麼?而現在,估計才晚上八點來鐘。她也沒想到事情就突然發生,而按照兩人約定的時間,徐天胤現在不該到了才是。
她哪裡知道,徐天胤擔心她,早早就從軍區趕來了。他趕到的時候,胡家別墅正亂著,苗妍剛被送上救護車,元澤死活不肯上車,要帶著人去尋夏芍,被胡廣進給塞進了救護車,一起拉去醫院。
而胡廣進回身便張羅人拿上棉衣手電筒,去林子裡找夏芍。
徐天胤這時候到了,他一眼瞥見苗妍被抬上救護車時手上的玉鐲,便知夏芍在林子裡。他自是能感覺到七煞聚魂陣的所在,他發現作法的人在這邊,便先朝這邊來了。兩人這才在此遇上。
而此時,那些陣位已經停了,陰煞無人操控,便反噬而來!
閆老三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周圍四道陰靈,噬心般的摧殘,週身陽氣似被一口口吞噬,千刀萬剮的酷刑一般,臉色猙獰扭曲。他叫不出來,徐天胤從身後襲擊他的時候先制住了他的喉嚨,暗勁壞了他的喉管,他只能張著嘴,嗓音嘶啞,喉嚨破了也叫喊不出的痛苦。
而這種痛苦,卻不及被陰靈反噬的痛苦千萬分之一!
閆老三手腳顫動抽搐,卻是痛苦地扭動,那四把匕首也是割著他的手腳。
這場面實在是殘忍,徐天胤擋著夏芍,將她的臉埋在自己胸口,不許她看。他下巴蹭著她的額頭,大手在她後背深深摩挲。
這場景對比之強烈實在是讓人難以言說,一面是痛苦扭曲被處以釘刑承受噬心痛苦的人,一面是兩個擁抱在一起的年輕人。
閆老三的痛苦還在繼續,徐天胤卻是忽然一把將夏芍抱起,抱著她便往山下大步走去。
「師兄,他……」
「你會冷。」徐天胤步子不停,聲音微涼,在山裡伴著寒風,獨特的韻味。
夏芍苦笑地一扯唇角,她是想說,那人還沒死,這人害人不淺,雖然他今夜是死定了。但徐天胤的匕首該收回來才是。畢竟山上死了人,雖說是鬥法死的,畢竟是一出命案,之後警方必然會查,這匕首不該留在這裡。
「明早。」徐天胤簡潔道。
他這麼一說,夏芍便垂了垂眸。被陰靈反噬,確實不會那麼容易就死,這種痛苦如同被他作法所害的人一般,要受上很久的折磨才會慢慢被耗光生命。這人一夜的折磨是要的,而她和徐天胤確實不會在山上陪他一夜。她今晚兩度入水,又穿這麼單薄在山裡折騰了很久,是該要下山去暖和一下,好好休息。
此人死後,接著,便是王道林!
等著!她必討回來!
徐天胤抱著夏芍一路下了山,但令夏芍驚訝的是,他沒有去胡家,而是抱著她上了車,直接開車去了市中心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