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寒的利刃劃開司徒端霞的手腕,鮮血湧出來。舒榒駑襻
顏千夏有些不忍心,別開臉不看,秋歌用巴掌大小的千年寒白玉瓶接了滿瓶的血,再用蜜蠟封好。
「要這麼多啊?」
見他還要取血,顏千夏忍不住制止住了他。
「年錦做事魯莽,若丟了一瓶,不是還有一瓶嗎?で」
秋歌舉起刀,又托起了司徒端霞的手腕,顏千夏頭一次發現秋歌其實挺殘忍的,司徒端霞現在四肢被緊緊縛住,人處於昏迷狀態,一個公主,貴妃,淪落到這般境地,實在讓人可憐。
「一瓶夠了。」
顏千夏心裡滋生起幾分反感,奪走秋歌手裡的刀,用力丟開,找年錦要了傷藥,給司徒端霞細細抹上,再從懷裡拿出帕子來,給她把傷口牢牢綁好推。
「皇上,你來看臣妾了麼。」
司徒端霞緊閉著眼睛,夢囈一般,輕輕地喚了一聲,聲音低啞,卻溫柔極了。
顏千夏扭頭看了一眼慕容烈,放下了司徒端的手,轉身走了出去。
「舒舒,你心真善。」
秋歌撿起小刀,一邊拋玩著,一邊跟了出來。
「她是個女人,也是阿烈的妻子,你們不要這樣作踐她。」
顏千夏扭頭看著他,認真地說道。
「唷,昨兒你還恨她呢,你們女人的心真善變,看到誰可憐就受不了了,你可別忘了,她可是一隻豺,不會對你善良。」
秋歌冷笑一聲,握緊了刀,從她身邊快步走過。
顏千夏突然覺得秋歌挺陌生的,他平常愛嘻嘻哈哈,甚少露出這種嚴肅冷漠的神情,這讓顏千夏對秋歌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距離感,覺得這個秋歌不是她喜歡的那個朋友秋歌。
年錦他們都出來了,慕容烈還留在山洞裡。
司徒端霞是被單獨看管的,她現在神智不清,還背不出那首秘傳的歌謠。慕容烈讓年錦先趕往夏國,待顏千夏讓司徒端霞恢復神智之後,再把從歌謠讀出的消息傳遞給年錦。
一切迫在眉睫,不容等待。
走到屋前,只看到晴晴正和畫兒玩耍,那隻小貓頭鷹就蹲在一邊,驚恐地瞪著大眼睛,纖細的小腳爪上繫著紅繩,另一頭繫在晴晴的手腕上。
顏千夏四下看了看,沒找到千機的紅衣身影。
「千機呢?」
「他給晴晴做籠子去了,這丫頭非得養貓頭鷹。」
蘇錦惠抖開洗好的衣服,晾到繩子上,扭頭看她,小聲問道:
「確定是絕瞳麼?」
「不知道,感覺挺奇怪的,可絕瞳也不肯解釋。」
顏千夏搖頭,視線又落到了秋歌的背影上,他正在和幾個侍婢調笑,這傾國的美男子,把那幾個侍婢的臉都逗紅了。
「秋歌一直這樣麼?他是怎麼進名花流的?」
她小聲問道。
「他啊?」
蘇錦惠順著她的視線看過來,秀美的眉梢揚了揚,
「他九歲就進名花流的,從小就賣進了倌兒樓裡,十歲那年,一個宮裡悄悄出去尋歡的大太監非要那個他,他用燭台把那大太監給砸死了,關進了死牢,是千機把他弄出來的。」
「他今年多少歲?」
顏千夏又問,此時秋歌正好回頭看過來,迎著她的目光,一雙狐狸模樣的桃花眼瞇了瞇,滿唇角都是吊兒郎當的笑意。
「二十三,二十四?這些男人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一張臉就不老,比我們女人還會保養,聽說這小子每日用花露蜂蜜人|乳洗臉泡澡,你也看到了,他那身皮膚,比女人還嫩,怨不得男人都喜歡。」
蘇錦惠聳聳肩,麻利地把衣服晾完,一手拎著一個孩子就往臨時搭起的廚房走,
「走了,兩位小公主,姑姑做好吃的去。」
「我要千機!」
晴晴左右看了看,小臉皺起來,壓根兒不理顏千夏。
「千機給你做小籠子去了。」
蘇錦惠哄了幾句,晴晴這才露出笑臉,畫兒一直安靜乖巧,被寵壞的只有晴晴一個,簡直是個小魔女。
「想什麼?」
秋歌的聲音從腦後傳來,幾朵野花伸到了顏千夏的臉上,輕輕蹭著。
「別鬧了。」
顏千夏推開他的手,走到陰涼處坐下,開始尋思如何給司徒端霞配藥,她是急火攻心,是有法子治好的。
見她用樹枝在地上劃藥名,秋歌彎下腰下,輕輕念著。
「秋歌,絕瞳為什麼背叛我們?我不信,一定有隱情!」
顏千夏突然抬頭看向秋歌,秋歌的視線和她靜靜對上,桃花目中一抹亮光閃過,緊接著秋歌撲哧一笑,伸手抹向她的眼睛,
「瞧你這嚴肅樣兒,這是我們男人的事,這麼多男人疼你、圍著你轉悠,還需要你操心?你只管吃喝玩樂好了!」
「秋歌,我和你說正事,你認真點。」
顏千夏拍開他的手,臉色愈冷。
秋歌這才收了嘻哈的神色,俊臉上漸覆上一層寒意,盯著她低聲說道:
「你凶我啊?我還不夠認真?你還真為我取司徒端霞的血生氣?我告訴你,在我心裡,我願意對誰好才對誰好,否則天王老子都別想我對她好,在我秋歌心裡,只有你是我朋友,司徒端霞算什麼玩藝兒?我便是放光她的血又怎麼樣?」
「算了,說不過你。」
顏千夏扭開臉,看著遠處的山脈生悶氣,她明明在說絕瞳的事,可秋歌卻能把話題引到千里之外,又讓她無從辯駁,方才在山洞時,她確實對秋歌有點凶。
「年舒舒,你厲害,為了司徒端霞和我生氣。」
秋歌的語氣卻聽上去更惱了,闊袖一甩,大步往一邊走去。
顏千夏轉過頭來,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心裡揪得慌,悶了會兒,又開始低頭寫藥方,琢磨著怎麼用藥最快最有效。
山中藥材多的是,只要定下來,就能讓人去採藥,去火靜心的藥材也很尋常,不過兩個時辰,就熬了一副藥出來,親手端著去送給司徒端霞,看看有沒有效。
慕容烈還在山洞裡,就負手站在幾步之外,凝望著司徒端霞,當年騎著高頭大馬,追隨他南征北戰的妙齡女變成這副淒慘模樣,慕容烈還是有些於心不忍的。
「你餵她吧。」
顏千夏把藥遞給慕容烈,小聲說了一句,退到一邊站著。
慕容烈這才出手,點開司徒端霞的穴道,輕托起她的下顎,用銀勺給她餵藥。
「皇上。」
司徒端霞目光渙散,越過了慕容烈的手,看向洞口,
「皇上來看霞兒了麼?」
「你喝了藥,他就來看你了。」
慕容烈把小勺遞到她乾枯起皮的唇邊,這張朱唇也曾親吻過他,這雙被緊縛住的手也曾擁抱過他。
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他們也曾相伴多年,只能怪這情字中間容不得第三個人。
慕容烈無聲歎了口氣,溫柔地把藥餵進她的嘴裡。
「喝了藥就來了……」
她大口吞下藥,眼中又現出狂熱的神色來,連連催著慕容烈趕緊餵她,慕容烈最後一勺藥餵過去的時候,她突然低頭,一下就咬住了他的手指,這牙齒用了十分的力,幾乎沒咬下一口肉來。
一邊的侍衛連忙扣住她的腦袋,迫她張嘴,她只死死咬著,咬得他的手指鮮血淋漓地,好半天才鬆開了他。
「太瘋了。」
侍衛抱怨了一句,慕容烈一記眼波掃過去,侍衛連忙閉上了嘴。
「不許你害我的皇上。」
司徒端霞卻尖叫起來,不停地扭動掙扎著,好幾個侍衛才把她壓制住。顏千夏靠在石壁上,心情別提多複雜了,如果不是她出現,司徒端霞絕不會成這般模樣,所以司徒端霞恨她,她完全能夠理解。
「總得把這情還給她,她也算對你不錯。魏國寶庫裡的東西,除了珍珠,其他的都還給她吧,等治好她,送她去一個安靜的地方養著。」
顏千夏拉著慕容烈的手指,小聲說道。
「嗯。」
慕容烈從懷裡拉出帕子,輕輕擦去指尖的鮮血,扭頭看向司徒端霞,她又睡了,也不知是因為藥,還是因為侍衛點了她的穴。
「她只是急火攻心,如果不出意外,幾副藥便好。」
顏千夏看出他眼中的擔心,輕輕說了句。
「那就好,也能早日問出口訣,打開寶庫。」
慕容烈點頭,輕拉住她的手,帶她走出山洞。
「阿烈,我怎麼覺得叛徒不是絕瞳呢?要不要把他追回來,問問清楚?」
顏千夏看著下山的路,不安感又重了。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去歇著。」
慕容烈拍拍她的肩,低聲說道。他和千機都已察覺到絕瞳有心事,絕非表面上看上去的簡單,千機已然借口做鳥籠,下山去追絕瞳,這些他不能明說,只能轉開顏千夏的注意力。依千機的輕功,一個時辰就能追上絕瞳,兩個時辰就能帶著鳥籠子回來,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主子。」
侍衛托著密信過來,顏千夏便走到一邊,不影響他辦正事。才到前坪,只見晴晴和畫兒從一邊衝來,尤其是晴晴的尖叫和笑聲,驚得山雀兒亂飛。
「她們去哪裡?」
顏千夏連忙跟過去,攔住一個侍女問道。
「要和秋歌大人去學游泳。」
才兩歲,學什麼游泳?而且山潭水太涼,著涼了怎麼辦?
顏千夏一拎裙擺,快步跟了過去。如今晴晴和畫兒都只親蘇錦惠,晴晴給面子,就會叫她一聲娘,不給面子,就會跟著千機他們一起叫她舒舒。所以她跟在身後喚了好幾聲,晴晴都不理她,只管往前跑。
小潭就在五百米開外的地方,不大,潭水清幽清幽的,綠得像寶石。
秋歌正緩步走進水裡,水面一圈圈蕩起漣漪。
「兩位小公主,想不想吃魚?」
秋歌扭頭看了一眼跑得氣喘吁吁,臉頰通紅的顏千夏,翻了個白眼,笑嘻嘻地看向晴晴和畫兒。
「想。」
晴晴點頭,樂呵呵的,快步往秋歌身邊走,畫兒卻在草地上坐了下來。
「晴晴,不許下水。」
顏千夏拉住晴晴,低斥一聲。
晴晴委屈地眨了眨眼睛,藍眸裡漸漸泛起了淚花。
「娘好壞,娘不讓晴晴吃魚,秋歌抱抱。」
沒過幾秒,她小嘴一扁,哭了起來,衝著秋歌伸出手。
名花流的男人,向來老少通吃,把大小女人都能迷個神魂顛倒,所以千機不在,秋歌就成了晴晴的寶貝,秋歌一伸手,晴晴就抱住了秋歌的肩,扭頭就沖顏千夏做鬼臉。
「你才兩歲呢!就這麼愛美色了。」
顏千夏低斥一聲,想把晴晴從秋歌懷裡奪過來。
撲哧……秋歌笑出了聲,手指在她額上一點,笑著說道:
「像你!」
「去你的,水太冷,你別讓她著涼了。」
顏千夏臉紅了紅,愛美之心人皆有知,不分男女,可她還有分寸的好不好!
「身為慕容皇族的小公主,兩歲就應該開始學習鍛煉了,否則以後怎麼當慕容皇族的繼承人?畫兒可不行,她性子太溫吞了。」
秋歌輕笑,嘗試著把晴晴往水中放,晴晴一碰到涼涼的水便放聲尖叫了起來,小腳亂蹬,看得顏千夏心驚肉跳的。
「秋歌,你別亂來,把晴晴給我。」
她有些惱火起來,衝進水裡,一掌推開了秋歌,把晴晴抱了回來。
「又生氣?」
秋歌聳聳肩,手在水裡一劃,再托到她的眼前時,掌心裡已經多了一尾小魚。
「小公主,喜歡嗎?」
秋歌把銀色小魚放到晴晴的掌心,她瞪大了眼睛,認真地點頭,小心地捧著小魚,看向坐在岸邊的畫兒。
「姐姐,魚……給你……」
畫兒抿唇,柔柔地笑。
顏千夏把晴晴放到岸上,讓人帶兩個孩子回去,尤其是快給晴晴換上乾淨衣衫,這潭水冰涼沁骨,不是孩子能夠承受的。
「秋歌,你有心事?」
等孩子走遠了,她才轉過身來,看向秋歌。
「沒有啊,我怎會有心事?我吃得香睡得飽,明兒還想找主子討個侍婢過來,山上太寂寞,不如山下繁華快活。」
秋歌褪下錦衣,光著胸膛,用手往胸前澆水,似乎真是想用這水來澆滅他心中的欲|望。
顏千夏沉吟一下,坐到了岸邊,看著他漸漸走到潭的深處,像一尾魚,靈活地游了起來。
秋歌的心事都在雙瞳深處,顏千夏瞭解男人的欲|望,秋歌的欲絕非男女情事,他心裡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秋歌,你說我們是朋友,不能告訴我嗎?」
她撿了顆小石子丟過去,大聲問道。
秋歌游了個來回,在水面上翻了個身,雙手雙腳攤開,靜浮於水面上,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道:
「舒舒,我要討老婆,可絕不要你這樣的,太吵太麻煩,我要一個溫柔的,安靜的,聽話的,乖巧的,任我擺佈,我讓她哭就哭,我讓她笑就笑,我說東,她不敢往西……這樣的女人才可愛。」
「切。」
顏千夏啐了一口,站起來,走到水邊,脫了鞋襪,把腳浸到了水裡,靜了一會兒,才小聲說道:
「等某天你真愛上了哪個女人,才不會管她是什麼類型的,就算她醜,她心如蠍,你也會愛她。」
「可能吧,不過我覺得情呀愛呀都是煩人的東西,像主子,白白丟掉了江山,像池映梓……」
秋歌話到一半,猛然收住。
顏千夏抬眼看他,小聲問道:
「池映梓怎麼了?」
「他不是當皇帝的料,江山在他手中,真是可惜了,若治理得好,定是太平盛世。」
秋歌說完,又是一個翻身,猛地鑽進了水中,長久地潛著,水面上開始還冒著串串泡泡,後來就完全安靜下來。
「秋歌,你也關心這些事。」
顏千夏沉吟一下,試探著問他。
「怎麼,覺得我只對女人和錢感興趣?」
秋歌從水裡冒出來,甩甩長髮,桃花眼盯住了顏千夏。
「反正你是愛玩的那種男人。」
顏千夏猶豫了一下,輕聲回道。
「舒舒。」
慕容烈的聲音傳過來,顏千夏扭頭,只見他正快步過來,若被他看到自己在這裡盯著秋歌洗澡,又要吃些乾醋了。
顏千夏沖秋歌招招手,示意他把身子沉進水裡去。正招手時,慕容烈已經到了她的身後。
「秋歌,山上有些不明身份的人,你帶人去看看。」
慕容烈看著水裡的美男子,眸色隱隱有些不悅。
「是。」
秋歌恢復了恭敬的神態,從水裡起來,彎腰撿起衣衫,快步往上面走去。
「畢竟男女有別,你也要注意一點。」
他才走,慕容烈就曲指彈到了顏千夏的腦門上,不悅地低斥。
「知道,我是有事問他……你說山上有不明身份的人,是什麼人?」
顏千夏嘻嘻笑著,抱住他的胳膊,小聲問道。
「可能是池映梓的人,也有可能是那個黑衣人的人,我們尋到八顆龍珠,只差一顆就功德圓滿,他們也要行動了。」
慕容烈唇角牽了牽,池映梓駐紮在山腳下,正在等著龍珠重現,他們兩個大男人的賭約還在進行中呢,護不住舒舒的人,永遠不得再見她……可是慕容烈想,如果這次護不過舒舒,他只怕也要追隨她去了吧。
顏千夏靠到他的肩頭,看著遠方漸濃的晚霞,輕輕地說道:
「哎,如果小白他們能幫我們擊退這些人就好了,只可惜詠荷姨娘交待過,不得召喚小白它們大開殺戒,以免天下生靈塗炭,為了你我,已經犧牲了好些人,就當是積些福德,還有什麼災難,就你我二人受著吧。」
「好,就你我二人受著。」
慕容烈握著她的小手,用力捏了捏。
從遇到她的那天起,他就願意為她承受生生世世的苦和痛,只求她能笑開顏。
蘇錦惠喊人吃飯的聲音又響起來了,現在弄得他都吃不上一口熱飯熱菜,顏千夏有些難過地鑽進他的懷裡,悶悶地說道:
「阿烈,你去吃飯好不好?讓我在這裡呆會兒。」
「我陪你。」
慕容烈攬著她往草地上一倒,天空就在眼前鋪展開來,雲團一大朵一大朵堆積著,像人心頭積攢的心事,沉甸甸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