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老頭兒一雙枯瘦的手就要抓住顏千夏了,慕容烈拉著她快速閃開,那老頭兒撲了個空,看上去老頭兒並沒什麼武功,先前飛鏢只是機關所射。舒榒駑襻
「畢老前輩,她不是菁菁。」
慕容烈攔住了又要撲過來的老頭兒,許菁菁這個人他知道,是當年傾倒眾生,迷亂吳王宮的第一美人,在一夜之間突然消失不見,連帶她所有的畫像都被銷毀,成了永遠的謎。
「怎麼不是,她就是!我不會認錯!她身上的味道,她身上氣質,她就是許菁菁!」老頭兒臉上又露出憎惡的表情,指著顏千夏怪笑,「當年她設計害死同門師姐妹二十多人,就為了讓她自己長生不老,還欠我十斗金子沒還呢。」
「世間哪裡有長生不老之事。」慕容烈擰了擰眉,擋到了顏千夏身前,「老前輩,在下再說一次,她不是許菁菁,是在下的妻子,若老前輩能為她醫好啞病,在下定當湧泉相報。滸」
「哼,我憑什麼給她治病。」老頭兒一揚頭。
「畢老前輩不是想要這個嗎?」慕容烈拉開了衣裳,剛被鏢扎到的地方正在流血,他一伸手,年錦立刻遞上了一隻小瓶,他用小瓶接了點血,拋給畢老頭。
「裡面就是冰蠶蠱,我拿這個換。旯」
老頭兒的小眼睛閃了閃,緊緊地握著小瓶,盯著他看了好半天,才拔開了瓶蓋子,聞了聞味道,然後迅速蓋緊。
「進來吧。」老頭兒轉了身,大步進了屋。慕容烈這才一拉顏千夏,緊跟上去。年錦等人自是不能靠近,只在原處等候著。
顏千夏進了屋,老頭兒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面前,一雙如鷹般銳利的雙瞳死死地盯著她看著,好半天才瞇了瞇眼睛,冷笑著說道:「這人的手法倒是奇妙,老頭兒我倒有些興致了,好多年沒遇上這樣的對手。」
「到底是什麼東西?」慕容烈上前一步,滿臉焦急。
「情蠱,解鈴還需繫鈴人,需要下蠱者心頭之血才能解開。」老頭兒在桌前坐下來,繼續吃他的雞腿。
「沒有其他方法?若不解又如何?」慕容烈擰了下眉,繼續追問。
「不解就不解,我怎知會如何,我又沒中過。不過她就是許菁菁,她換了張皮也是許菁菁,她身上的味道太特殊了,瞞不過我的鼻子。」
慕容烈扭頭看向顏千夏,是不是許菁菁他不知道,可是有個念頭在他心裡慢慢地產生。
「如果是下蠱之人的原因,而讓她身上有了許菁菁的味道呢?」他沉吟了一聲,低聲問道。
「有可能。」老頭兒又點頭,抹了把油油的嘴,揮手說道:「反正都不是好人。自己不想愛,又不准別人愛,這種人天下只有兩個,一個是許菁菁,一個就是我。我和許菁菁都不可能給她下蠱,所以她還是許菁菁。」
畢老頭兒繞了一大圈,說得慕容烈一楞一楞的,可顏千夏倒覺得這老頭兒有趣了,她拖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用手指在茶碗裡沾了水,在桌子上寫,「我不是許菁菁,許菁菁有沒有兒子、女兒?」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她男人。」老頭兒抬眼掃她一眼,又慢吞吞地說道:「那,如果你能在這裡幫我養幾天冰蠶,我就想辦法給她治好啞病,如何?」
「我留下血,如何?」慕容烈不能久待,沉吟一下,和他談條件。
「不行,要新鮮的血才行。」老頭兒一擺手,又冷下了臉。
慕容烈有些為難,他扭頭看向了顏千夏,這趟進山本就是為了她一個人,可是山下還有他的千軍萬馬,還有他的王國,若耽誤了戰事……他沉思了片刻,低聲問道:「幾天?」
「看你這小氣樣子,還以為你真疼愛你的老婆,如果真疼愛,就算是一輩子,就算讓我抽乾你的血,你也得說好。」老頭兒諷刺了他幾句,他的臉色就有些掛不住了。顏千夏只當沒聽到,別過臉看著牆上掛的草鞋。
「老前輩為她治吧。」慕容烈看著顏千夏,低聲說了句。
「這就對了,我去準備,咱們可說好,治不好別怪我,我只是試試。」老頭兒樂呵呵地站了起來,哼著聽不懂的小曲,從床底下拉出一隻陶罐子,開始倒騰起來。
「他騙你怎麼辦?」顏千夏在桌上寫了幾個字,讓慕容烈看。
「有一絲機會就得試試,全天下,也只有他有這能耐了,你可知他今年多大歲數?」慕容烈俯過身來,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多少?」顏千夏眨眨眼睛,在桌上寫。
「一百一十七。」慕容烈也用手指在桌上寫了個數字。
顏千夏瞪大眼睛,又看向老頭兒,他可是紅光滿面啊!
「他娶過三個妻子,都受不他的古怪性格,跑了,所以他討厭女人。他的醫術,天下無雙,可比池映梓強多了,池映梓只教你弄那些毒吧?」慕容烈又說了一句,顏千夏盯著老頭兒的背影,輕輕點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猛地發現,原來慕容烈不知何時握住了她的手,兩個人並肩坐著,看著同一個方向。
顏千夏連忙抽回了手,臉上有點兒發燙,站起來就往外走。
「別亂跑,有很多機關。」慕容烈沒說完,顏千夏一聲尖叫,跌進了門口的陷阱裡,慕容烈臉都綠了,幾步奔過去,只見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洞底,一頭豬在她身邊拱著。下面,是老頭兒的豬圈。
把她弄上來之後,顏千夏越加覺得自己丟臉,便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肯動了。慕容烈和她說話,她也不理。
天色暗了,年錦他們打了獵回來,在屋外升了火,烤肉吃。老頭兒一心沉浸在他的冰蠶上,根本沒說怎麼給顏千夏治病,她已經坐得屁股疼了,又餓,又渴,心裡開始煩躁起來。
「我帶你出去走走。」慕容烈站起來,向她伸出了手。
顏千夏聞著屋外的香味,肚子咕嚕響了一起,向烤肉投了降,可是沒讓他牽自己。只揮著手,讓他出去,自己跟在他身後。
「皇上,探子發來密報,周王駕崩,苑棲墨登基了。」一名侍衛托著鷹快步過來,把密信交給了慕容烈。
「傳旨,送賀禮過去。」他看了一眼,把信丟進了火堆裡。
「寧王已經同意條件,這兩天便會發動宮變。」又有侍衛過來,遞給慕容烈一張信箋。
顏千夏看了他一眼,在火堆邊坐下,拿出他給的小刀,自己取雞腿肉吃。其實慕容烈真的挺忙的,又要忙著打天的主意,又要忙著打她的主意,還要忙著在自己身上扎洞讓老頭兒取血……她開始糾結起來,不想朝他看,又忍不住悄悄地看他。
「慢點吃。」他掏了張帕子出來,給她擦嘴,可一不小心帶出了另一張薄薄的絹帕。顏千夏斜眼看去,帕子上繡著看不出什麼的玩藝的東西,還寫著兩句詩……那是她準備給他的生辰的禮物,本想繡個彎弓射大雕,可惜半途而廢了,她明明丟給了魏子,想不到慕容烈居然一直帶在身上。
慕容烈彎腰想撿,顏千夏的動作卻更快,一把抓起來就要往火裡丟。
「舒舒,到底要彆扭到什麼時候?」慕容烈連忙攔住她,要把帕子奪回去,「你要怎麼才會消氣?」
顏千夏的臉越漲越紅,知道麼,她生氣的不是慕容烈還在她眼前晃,而是氣自己居然不生氣了!
這怎麼可能?她明明恨死他的!
顏千夏,你這個沒骨氣的東西,他打你一巴掌,給你一顆糖,你就要認輸低頭,向他索要寵愛了,像那些女人一樣,趴在他的腳下?
她緊緊地抓著帕子不肯松,慕容烈也緊緊地抓著,漸漸的,她就被他扯著往他身上靠去了,眼看就要到身邊了,慕容烈伸出手臂就把她攬進了懷裡。
「那,你說怎麼才會消氣,我馬上做,如果不說,那就是你不生氣了,好不好?」
她能說話嗎?他就是故意的!顏千夏又掙扎起來,想伸手寫字,可是慕容烈太壞了,居然把她的兩隻手抓得緊緊的,讓她寫不了!
「那,我數三聲,三聲過後,不許再氣了,我說過,今後絕不碰你一根手指頭,君王之言,一言九鼎。」他說完,當真數了起來,一、二、三……
顏千夏氣呼呼地瞪著他,他卻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引得眾人都看了過來。
「你看你的臉,這麼紅。」他的手指在她臉上勾了一下,雙瞳裡漾出一抹溫柔的漣漪。
該死!顏千夏又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以極快的速度衝擊著她的胸膛。被男人追求的感覺呵,就是這樣的……你真虛榮,她腹誹了一句,身子卻又漸漸軟化下來。
「這東西,不許再和我搶了。」他這才鬆開了她的手,把那烏龜帕子仔細地疊好,收進了懷裡,「正因為太醜了,所以不能落進他人之手,免得他人嘲笑我慕容烈的妻子手笨。」
此時顏千夏太想馬上就能說話了,她想罵他幾句,你裝深情之前幹嗎去了,又打又罵又鎖又關,還往囚籠裡面丟的。她沉默了好久,撿起了小樹枝在地上快速寫了一句:
「我不愛你。」
「我知道,若到了我真等不到的那一天……我會了斷我們的關係,但是舒舒你必須明白,我是帝王,你是我的女人,除我之外,不可能再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到時候你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死亡,一條是去寺廟,青燈古佛一輩子。」慕容烈倒也坦率,他俯身向前,又替她取了一小塊野雞肉,伸手遞給她。
顏千夏拍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這男人好不了幾分鐘的,他很快就會露出惡劣的面目。
「不光是我,天下的男人都不人允許自己的妻子再跟別人,你看那個人,自己不想愛你,不也一樣,不許你愛別人?起碼,我不會在你身體裡下這些古怪的東西。」他又切了一塊雞肉,固執地遞給她。
關於固執這個詞,慕容烈和顏千夏不相上下,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勢必會讓對方吃點苦頭。
可這會兒,顏千夏突然不想和他對著來了,她在這異世遇到太多離奇的事,她想,不知道哪一天她雙眼一閉就走了,何必要和這些古代人生氣呢?
顏千夏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自己找的借口,但是這樣想著,她心裡又舒坦了許多。接過了雞肉,自顧自地吃了起來。慕容烈一直靜靜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柔和。
「皇上,您眼珠子快掉下來了。」年錦在火堆對面笑了一句,慕容烈抬頭就刺了他一眼,年錦乾咳了一聲,站了起來,「臣去巡視一下。」
他使了個眼色,侍衛們也識趣地起了身,如鳥獸般散開,把這幾堆火全讓給他們兩個。
火光辟啪響著,顏千夏和慕容烈兩個隔著火堆坐著,誰也沒說話,一個不能說,另一個,此時此刻找不到話說,只這樣靜靜坐著,他也覺得挺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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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頭兒很會折騰人,一連兩天都要在他胸口取血,然後躲在屋裡伺弄他的冰蠶,可總也不說怎麼給她病。慕容烈這兩日也不再佔她便宜,對她和顏悅色的,不過他每日都能接到軍情密報,年錦的臉色也越來越嚴峻。
「啊哈,來來,你去幫我把這個捧著,它馬上就要生蛋了。」老頭兒突然笑哈哈地跑了出來,指著慕容烈說道。「前輩,在下實在有要務在身,可否先幫賤內治病,在下辦完事再來替前輩達成心願?」
「隨便你。」老頭兒垮下了臉色,冷冷地看著慕容烈。
「走唄,他治不好的,他是騙子。」顏千夏拉起慕容烈的手,在他的掌心快速寫。
「你才是騙子。」不想老頭兒像是能讀懂她的心,立刻喝斥了一聲。
慕容烈拍了拍顏千夏的手臂,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了雙掌,老頭兒這才露出笑容,把小瓶往他掌心一倒,兩隻透明的蠶立刻爬上了他的掌心,慕容烈的眉頓時緊擰了起來,這兩隻蠶居然是在他的掌心吸血。
老頭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興奮地盯著那兩隻小蠶,等它們喝得飽飽的了才伸手拈起了它們,「這下好了,成了。」
「前輩……」慕容烈才喚了一聲,老頭兒就扭頭看向他,怪笑著說道:
「別說了,治不好的。」
「你這老頭兒!」年錦怒了,上前就要動手。
「罷了。」慕容烈卻攔住了年錦,抬頭看了看天色,沉聲說道:「不能再耽擱,立刻啟程。」
年錦瞪了一眼那老頭兒,招呼過眾人,一大群人很快就上了馬,等著慕容烈和顏千夏二人上馬。
「小子,前途凶險啊。」突然,老頭兒喊了一句。
慕容烈扭頭看去,一道紅光從老頭兒手裡丟了過來,直擊向他的胸口,他連忙接住,卻是一包藥。
「給她吃了,雖不能解,但能保她無憂,小子,記得我老頭子當年對你說的話嗎?」
慕容烈點點頭,把顏千夏抱起來,放到馬上,自己也躍上來,手一揮,引著眾人往前奔去。
當年,他說了什麼?顏千夏挺好奇,在他掌心裡寫了,他沉默半晌,才沉聲說道:「他說我會君臨天下。」
顏千夏聳聳肩,目光回到前方。慕容烈的心情開始複雜起來,他記得七年前救下這老頭兒的時候,這老頭兒對他說的話——「你救了我,我會報答你。你這一生,將有一大劫,若能闖過去,便是君臨天下,若闖不過去,定會死在女人之手。」
顏千夏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從懷裡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來,慕容烈凝神一瞧,居然是這老頭兒這些天不時翻看的書,已經舊得缺了角,書頁上的畫兒也有些模糊了。
「你偷他的東西?」慕容烈瞪大眼睛,壓低了聲音。
「這是借。」顏千夏在他掌心寫了三個字,這情蠱之事,她一定要弄懂,關於那個鬼面人,她比任何人都急於知道他的來歷。
「我的書!」突然,身後傳來了老頭兒的怒吼聲,顏千夏咧嘴笑起來,扭頭往後看去,那老頭兒輕功不好,追不上來,身影已經越來越小了。
「你這小滑頭,敢偷他的東西。」慕容烈也低笑起來,攬著她的腰,馬疾奔著,跨過那山澗,往山外奔去。
山下王旗飄搖,幾名大將正等在那裡,在山上時最後一次傳來的是大捷的消息,大軍已經逼近皇城,夏王正往南方邊境退去。慕容烈要趁勝追擊,直取夏國王城。
一輛馬車停在山腳下,顏千夏看到了殊月,正站在馬車邊上,怔怔地看著她和慕容烈。
「你怎麼沒回京?」慕容烈下了馬,向她走了過去。
「臣妾有孕了,想和皇上分享這個喜訊。」殊月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