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站起來的時候,眼淚已經干了,臉上也見不到悲傷的表情,一旁的工作人員都不知道要如何勸,只拿眼睛瞟稻本靖一。舒殘顎副
稻本靖一隻會幾個簡單的中文單詞,一路全部都講英文,這在小城裡面自然是難得一見的。於是眾人那悲憫江雪孤女的心情難免又轉了大半到猜測這江家姑娘帶來的男人身上,又有一小半放在了議論她和他的關係上。
好似稻本靖一一出現,那哀傷的氣氛就憑空消失了大半。
江雪見不得這等閒話,走出告別廳去外面透氣,稻本靖一也跟了出來道:「你找個地方哭一會吧,忍久了不好。」
江雪忍了眼淚搖搖頭笑道:「我沒事的,我會很頑強地活下去。不然,像我這樣的人,即使有一天消失了都沒有人知道,不保重自己豈不是矯情?」說著眼淚還是落了下來宄。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是因為野草深知,倘若自己不扎根入土,絕沒有人會憐憫它的命運,也無人會移植它入溫暖花房。
唯有自己,自然不敢作踐自己。
稻本靖一說的很輕,「你要是消失了,我一定會知道。敘」
江雪聞之一顫,心中紛亂,此情此境之下,也唯有裝作沒有聽見罷了。
她很快簽署了遺體火化手續,街道辦主任其間也來了一次,對她道:「你這邊料理完了就回家清理下你媽媽的東西,你放心,大傢伙兒把你媽媽抬出來的時候,我就看著呢,不叫他們動屋裡的東西。」
江雪連忙謝了她,她又道:「今天下午我再找人幫忙把屋裡的血跡清理乾淨,這之後你就可以回家去看看了。」
江雪含著眼淚一一謝過眾街坊鄰居。
下午去給母親看墓地,劉總一切熟門熟路,江雪這才得知原來米蘭世家有一個服裝加工廠就設在s城。劉總的意思是請了先生先看看風水,再定下來一塊寶穴,江雪只看了看價目表便決定道:「不必了,便買那一列有松柏圍繞的就行,我媽生前孤單了一生,大約也不喜歡人多的地方,這樣就好。」停了停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況且,也花不起那麼多錢。」她的信用卡已經透支到了極限。
倘若被指為不仁不孝,那也,就這樣吧。
劉總還要說什麼,江雪的手機突然響了,她不知為何盯著屏幕看了足足三秒鐘,這才道了個不好意思去一旁接聽了。
這個電話,她接了很久。
回來的時候只見她紅腫著眼睛還是勉強對劉學勤笑道:「劉總,這回實在是麻煩你了,大事已經料理完了,恐怕您的生意耽擱不得——」
劉學勤是個聰明人,知曉後來之事自己若在場怕有不方便,當下道:「我正在和稻本先生說呢,恐怕要先行返回w城,沒幫上什麼忙,只請妹妹節哀順變。要是有什麼事你直接打我電話。」
他走之後,江雪帶稻本靖一去了小城中一家飯館,一面給他滿滿地盛了一碗飯很真誠地放在他面前道:「這幾天,真的謝謝你了,中國的飯恐怕你都吃不慣,今天休息一下明天你就啟程回英國吧,這裡的一切我都還熟。」
稻本說:「反正這次我也把一年的年假都休了,不會這麼快回英國,在這裡還能給你幫個忙,我在中國的關係比你多,你突遭變故,作為……」他停了一下,「同事,也理應出手相助。」
他既如此說,江雪也不再勉強,兩人默默地吃完飯,她站起來準備付賬稻本靖一止住她道:「我來,你用錢的地方多,別爭了。」
便見他從錢夾裡真的拿出人民幣來,老闆娘早就知道城裡來了外國人,當下笑著來找了錢,還不忘多打量下這個面目冷峻的男人。
「你怎麼會有中國貨幣?」由不得江雪驚訝,落地之後他們兩個形影不離,幾時換的錢?
「我在倫敦上飛機前,就已經聯繫了劉給我換一些人民幣。」他輕描淡寫,還補充道:「我不喜歡手忙腳亂。」
「可是……」一時語塞,他竟細緻如此。
稻本靖一見江雪愣在原地,也不等她,一面收好錢夾一面朝外走道:「你家也該清理好了,你有時間發愣還不如回家整理一下你母親的遺物。」
小城不大,打的過去也就是二十分鐘的事情。一推開門,撲面而來的便是消毒水的味道,提示著來人這裡再無生息。
邁進去那一步的時候,江雪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不過數月沒有回來,已然人去樓空,這生她養她的地方啊!
稻本靖一轉了一圈回來提醒道:「快收拾吧,久留此處難免你傷心。」
江雪點頭,她並不相信母親會不留下隻言片語就撒手而去,依母親的性格以死阻她,必不可能不說明。
屋中顯眼的抽屜櫃子都翻遍了,什麼也沒找到,倒是稻本提醒了一句:「你素日裡最看重什麼?往那裡找去。」
江雪想了想,立刻轉往母親房中床頭櫃,從中取出一個木頭盒子,又從米缸中摸出一把鑰匙打開盒子,裡面有幾本存折,一個多寶戒指,並著一封信。稻本靖一看了不禁歎道:「你們中國女人要是藏起情報來,外國間諜無論如何也找不到。」
江雪不理他,已然展開了一張老式的信紙,坐在地上沉默地閱讀著。
「雪雪,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媽媽在這個世上的意義在許多年前就已經變成了希望你能過得好,倘若我的離世能使你心中震痛從而幡然醒悟,你就要相信媽媽的離去一定是心甘情願的。你與你那位的師兄的事,我無論如何不會贊同,因為,那是我曾經走過的路,萬勿重蹈覆轍,否則我將死不瞑目。
我只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嫁一個出身普通但努力能幹的男子,你們一起建立一個家庭,生兒育女,白頭偕老。這是許多年前我曾想與你的父親達成的夢想,但是媽媽用了許多年才明白,把夢想當現實的人,其下場必定慘不可聞。
你的父親是誰,這些年多少你知道一些,但是你從未見過,他也不知道你的存在。我與他,早已恩斷義絕,是以多年以來從未找過他。
但是這一次,我必須告訴他,因為我並不放心你孤零零一個人在世上。所以,我已通知了他。
餘下的事,媽媽就不能再為你做了,他來與不來,一則天命,二則憑他心中的情分罷了。
雪雪,
寫到這裡文字已然斷了,紙上還有乾涸的幾滴血液,想來那時母親已經因失血體力不支,勉強撐著將信紙收起來。
稻本靖一本來在歸置一些因清理而凌亂的物件,聽到江雪壓抑的哭聲,疾步過來歎了口氣,上前去抱過她溫柔道:「aunti不會希望看到你如此的,振作起來。」
江雪一面擦眼淚一面穩下聲音道:「我知道,走吧,回酒店吧。」屋裡剛有新喪,即使自己不忌諱也不能保證稻本不忌諱。
「你要是不怕冷,住在家中恐怕心中會好受一些。」稻本溫和道,「不過酒店還是暖和一些,你今天哭得太多了,經不得風寒。」
江雪點點頭道:「你說的是。」回去的路上她經過超市又去買了一些東西帶回酒店。
「你先洗漱吧,然後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會好些。」
江雪知他的性格不喜虛套,說讓你先必定有他的理由,當下也不謙讓,洗漱完畢穿戴整齊之後出來一看,稻本靖一已經靠在他自己的那張床上睡著了——劉學勤自然當他們的關係親密,訂的就是一間雙人房。
她心中一軟,從在倫敦的時候他比她先知道這個消息,就應該已經在為此事奔走,不僅要嚴密瞞住她,還要安排助理訂好行程,更要發動他遠在中國內地的人脈,他一個不懂中文的外國人,做起這些來……哎
江雪把從超市裡買來的泡麵泡好,又細細地加了火腿腸和搾菜進去,待到快要好時才叫醒稻本。
稻本靖一顯然太過疲累,被喚醒的時候似乎還在迷糊當中,只伸臂一把將她帶入懷中,恍惚中低頭擁吻道:「我會照顧你的,別擔心。」
江雪身子一僵。
穎川之言:還在飛機上的時候領導就發郵件催著工作……今年一年注定是非常忙碌的,現在又快到凌晨一點了,還沒睡,按說今天還在休假中……哎,老闆都是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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