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連歎氣也省去了,冷得渾身劇烈地抖起來,轉身欲走,那等在那裡整夜的女孩,一面落淚一面倔強,永遠不會是她。舒殘顎副於江雪來說,來了,可算盡心了,可算是對得起這段感情了,倘若真的整夜不睡,明日可怎麼還有精神應付許多的人和事。
才走了兩步,一個身影從樓道裡飛奔出來,一把拉住她,語氣又急又氣道:「你不知道上去的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是我住在哪裡?」
這個傲嬌的男人,莫非他剛才就不能下來麼?
他一碰江雪的手,簡直如同冬天丟在雪地之中的生鐵,忙忙地把她攬入懷中,握著她的手給她取暖,不由分說地把她往樓中拖。
江雪只是不動腳,由著他拖,不反抗也不配合。顧柏然狠狠瞪了她一眼,索性不指望她,自己提了口氣乾脆將她抱起來快步走回屋中濡。
她的身子早就被冷風吹得僵硬,況且剛才走的時候直覺得心都死了,身上哪能暖和呢,這會子進了屋,雖然還沒有供暖,顧柏然已經把空調打開對著歪在沙發上的江雪吹著熱風,在屋裡轉了兩圈一面用毯子給她裹起來一面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叫她用手握著取暖。
江雪也沒有說話,只是任他安排著,他素來不懂得照顧人,一時間難免手忙腳亂。顧柏然見江雪就這麼握著熱水杯坐在那裡,雙目無神,走過去拍拍沙發道:「你還要什麼?水涼了沒有?」
江雪這才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諤。
顧柏然無法,只好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熱水,一口氣灌了下去,燙得他只吸氣,把杯子重重地摔在吧檯上。
江雪歎了口氣,晃晃悠悠自己站起身來,將毛毯從身上扯下來,水杯輕輕擱在桌上,看了顧柏然一眼,也沒有什麼要說的,自己朝門口走去。這並非矯情,只是他剛才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可以下來見她,他卻沒有,可見他心中自始至終是猶豫的,只是到最後見她在冷風中瑟瑟的可憐罷了,這樣索取來的溫暖倒還不如方才在冷風當中瑟瑟,起碼那時候是清醒的。江雪雖卑微,還不至於要祈求愛。
不知是有些困了還是剛才覺得心死了因此精神隨之渙散,江雪有些機械地開口道:「我先走了,不然明天也起不來,你也早點睡吧,不早了。」
顧柏然深深地看著她,沒有挽留,只是在她轉身的時候又搶先一步上前去猛地一拽,將她帶入自己懷中,江雪一個重心不穩幾乎要跪倒在地,顧柏然只是緊緊抱住她,將臉埋入她的長髮當中,身子似乎還微微地有些抽搐般的起伏,不發一言,好像失散的孩童找到了親人一般。
江雪任他這樣抓著,終於輕歎了一聲,剛才如鐵石一般堅硬的身子鬆軟下來,反手抱住這個像孩子一樣的男人——有時候她從不覺得他甚至比她大了五歲——拍拍他道:「找些藥來給我吃,身上冷得很。」
顧柏然被她這麼一句話驚得一抖,立刻放開她,緊張又訕訕道:「我……這就去,你別走?」他語氣驚疑,生怕她騙自己一般。江雪勉強衝他笑笑,安慰道:「我不走,你快去吧,待會怕是要感冒了。」
顧柏然這才鑽進次臥,只聽到裡面翻箱倒櫃的聲音,半天也不見人出來,江雪走到房間門前見地板上放得全是亂七八糟的藥瓶藥袋,驚道:「你這是做什麼?」
顧柏然倒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小聲道:「沒有找到防感冒的藥……怎麼辦,要現在去買嗎……」
「你……」她真是服了這個男人,沒有便沒有罷了,怎麼緊張成這個模樣,「沒有就算了,我回去再喝也行。」她本是隨口一說,誰料顧柏然頓時撲過來牢牢地攬住她低聲喃喃道:「雪雪,不走,不走……」
一瞬間,說不心軟是假的,兩個人這樣相擁著不知站了多久,江雪這才掙開道:「那……我去洗個熱水澡吧,你去幫我倒些熱水喝。」
男人果然很乖地放開她,自去給她拿熱飲,江雪看著他忙碌的身影,心中有些絕望:這又是何必呢,一夕的歡暢罷了,到明天早上的時候,天一亮還不是煙消雲散,就好像這都市裡許許多多見不得光的愛情,只為在寂寥當中相互慰藉罷了,倘若真的想要了更多,就連慰藉也沒了。
江雪洗好澡,熱氣騰騰地從浴室裡出發,裹著毯子和顧柏然一同坐在沙發上,深夜凌晨兩點半,兩人還打開電視盯著一部早已過時的清宮偶像劇,其實裡面的人物在說什麼全然沒有在聽,著實浪費了這樣好的一套家庭影院。
沙發還算是剛剛清理出來才可以做人的,之前全鋪滿了半成品的衣物和畫稿,地板上則是顏料和酒瓶,江雪一面把他的創意作品收起來一面問道:「又喝酒了?」
「嗯。」他簡直全然變成了一個孩子,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很想……你……」唯恐她不相信。
她聽著這句話,想著她不在的這些夜晚,他何嘗會是寂寞的,京城有多少名媛肯上他的床,即使他再潔身自愛,他言談當中與映涵姐姐的親密也是顯露無疑的。
一時無言,顧柏然心知其中緣故,想了想,也沒為自己辯解:「映涵是我未婚妻,你是知道的。你走了之後,我是有打算跟她結婚的……所以,有些事……」大約世間男人能誠懇到這個地步,就能感動所有女人,如果是女人這般坦誠——那不叫誠懇,叫水性楊花。
江雪沉默了一刻,衝他笑道:「師兄,你說什麼呢,映涵姐姐和你,遲早要結婚的,不管誰走了或者誰留下,這都是不能更改的事實,你們會幸福,所有人也會因此而高興。」
「所有人?我不知道其他人,我只想問你一句,你真的高興嗎?」顧柏然聞得她這樣說,一改方纔的緊張,步步緊逼道,「你說實話!」
「我不高興。」江雪的眼睛黑白分明,素日裡的狡黠盡褪,換之以無與倫比的澄明,「但是我這樣的人,高不高興也是無關緊要的。」
這並非賭氣的話,若非有著這些年卑微過的經歷,又何嘗能知許許多多如同自己一樣的人,只為自己活著,無關他人的喜怒哀樂。
「好,有你這句話就行,我自己會解決好我的事的。」顧柏然語氣篤定,不容置疑。
江雪無意與他爭辯,轉臉看著外面街道上的路燈,昏黃的燈光灑在路面,空無一人,只見秋風捲起的落葉飄零在外。下意識地將身子往毛毯中縮了縮——原來就算溫暖再虛幻再短暫,終究還是讓貪戀的,狠不下心來重新回到那瑟瑟當中去。就如同這明知不可能的愛情,她還是捨不得放下的。
「你怎麼用大杭師兄的msn?」
「那個時候不想理你,但是真的沒法忍住不知道你的消息,所以,跟大杭要了他的號,反正這些事他也都經歷過。」
「我不信,大杭師兄沒有你這麼傻。」大杭要什麼,要的這個東西有多大用處,值得他付出多少,想得很清楚,天生做商人的料。
「我騙你做什麼,念大學的時候呢,當然了,你當時還小,當然什麼都不知道。」顧柏然倒說得很有幾分優越感。
兩人就這麼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有的沒的說著話,說到最後江雪實在睜不開眼睛,勉強說了一句:「我睡了,你也早點睡。」便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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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陽光格外好,顧柏然這間公寓的采光又是極佳的,江雪硬生生是被照醒的,驚得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慌忙一看手機,我的天,都快十一點了!
反而不急了,橫豎多遲到兩分鐘也是遲的,再仔細一看手機,有一條短信:睡到自然醒再起來,昨晚你沒睡好。起來之後別急著來公司,冰箱裡有牛奶和麵包,熱好了再吃。工作上的事不要擔心,我會找資深同事協助你。
雖然,這一年來他給過她許多的幫助,算不得她在職場上煢煢孑立,但是每一次都必須是她自己化險為夷,比不得與他一起工作時,被時時照料來得溫暖,直叫她心中一軟,幾乎就要決定,無論未來怎樣,都想耽溺於其中。
正在這時——
穎川之言:寫不盡的重逢,難以下筆的一章,因為重逢之時必定各懷心思,想回到從前又何嘗沒有顧忌,何來小說當中的一往情深不管不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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