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特納比江雪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舉著weletocollaudchina(歡迎來到collaud中國)的美女,頓時哇哇亂叫起來,抓起還在東張西望的江雪就朝著美女吹起了口哨,「hey!我們在這裡呢!」
江雪循著他的視線望了過去,只見一個高挑白皙的三十歲左右的女孩舉著一個用銅版紙製作的精美接機牌笑盈盈地看著兩人,身邊還站著兩個年輕男人,想來是來幫他們拎行李的。舒殘顎副
輕輕地吐出胸腔中含了多時的一口氣,不知算是失望還是如釋重負。
有時候,他沒有你想像的那樣在乎你,記得你,曾經的交集不代表有所不同,更不代表一生一世的交集,就像兩條雙曲線,短暫的接近之後,終於漸行漸遠。
顧師兄,並不想見她。也好,必有一個人先放下濡。
客套,寒暄,引薦,吃飯,觥籌交錯,一切都是高規格的,只是在江雪看來都是味同嚼蠟,一驚一乍。不過,如讓·特納所願下榻在北京飯店,直叫他連連對江雪道:「哇歐,北京真好,簡直是人間天堂。」
江雪聽了笑笑,沒有答話。倘若敢去忘了憂傷,哪裡都是天堂。
次日一早,江雪還沒起床讓·特納就來敲門,「我們要早一點去公司,中國這邊給我們這麼好的接待規格,我們要好好工作才行。」外國人總是這麼認真,也好,這算是個說服自己大大方方地出現在他面前的理由——為了工作,他們現在是同事塚。
同事,這真是一個奇妙的關係,讓一切的相聚離開都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同事不是朋友,少了心甘情願,多了責任和義務,相見就是相見,不過為了討論工作而已,既不會有傾訴衷腸,也不會有執手相看淚眼。
一整天的時間江雪都在給讓·特納擔任翻譯和助手,根本沒有時間考慮配飾的事。法國人英語糟糕,除了江雪和他幾個月早就適應了口音以外,其餘的版師和手工技師都不太聽得懂他在說什麼。下班後,已經和眾人混熟的法國人呼朋喚友地約了一幫人去三里屯的酒吧high,江雪轉動了著已經酸痛的頸椎搖頭道:「我再去庫房裡看看首飾,你們先去吧。」第一夫人們所佩戴的價值連城的飾品多半不會是自己所擁有的,而是由各大奢侈品牌贊助,等她們出席完活動之後再歸還公司,江雪要做的就是根據每個人的個人氣質和穿衣習慣來為她們挑選出或是胸針或是耳環或是項鏈,這自然是一件極費心智的事,既要凸顯每個人的風采又要考慮此次活動的政治嚴肅性。
所以晚上十點江雪同著管理員從庫房出來的時候,連說笑的力氣也無,簡單地道了個謝便扶著牆往電梯走去,剛剛拐彎,就聽到有人的腳步從後面響起來。這麼晚了,又不是時裝周或者新品上市的忙季,有誰還在?驚得她猛地一個轉身,只見竟是顧柏然,頓時身子一僵不知道要說什麼做什麼手放在哪裡才能讓他清楚自己的態度,不過……自己是什麼態度?好像一直沒有想過,只寄希望不要再遇到,慌亂之中電梯來了她連忙鑽了進去。
顧柏然一時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和她一同進了電梯,轎廂裡安靜得尷尬,電梯下行了一會顧柏然突然開口道:「你還沒吃飯吧,一會一起去吃點吧。」
心的亂跳好像一瞬間就痊癒了,彷彿他就是她的靈丹妙藥,替她消世上一切無妄之災。
一時間她有些哽咽,喉嚨直硬了,不為什麼,不為這句話本身,只為她自己這顆傻傻的心,在這漂零的城市裡,到底藏不住。
電梯很快就到了一層,顧柏然已經先一步出去了,轉頭一看江雪還在裡面呆呆地站著,不知道目光看在了哪裡。眼看著電梯門又要關上,他只好又進去伸手拍了一把她,誰料江雪全然出神絲毫沒有想到他會觸碰自己,驚得一抬頭也沒顧及腳下,她本來也穿不慣高跟鞋,一個沒站穩直往前栽去。這下連顧柏然都沒有防備,兩隻手都抄在風衣袋中,由著江雪砸到他身上,他連忙抽出左手扶住電梯門兩個人這才穩住身形。
轎廂裡再次安靜極了,比之剛才好像更多了一種微妙的心跳聲,也不知是誰的,卻分外清晰。江雪很清楚自己並沒有受傷,也很清楚現在應該立刻抓住電梯裡面任何一個地方當作支點站好,然後很窘迫地說謝謝。可是,她清醒了這樣久的歲月,現實了這樣久的歲月,現在多想放縱一回,就這麼保持著這種姿勢,貪戀地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心情寧和,好像疲倦的旅人在風雨交加之後終於回到了家中一樣,沒有強烈的愛恨,只有依戀和寧靜。
顧柏然沒有說話,只是默不作聲地把江雪扶了一把,江雪頓時驚醒一般立正站好,有些驚恐地看了他一眼,只覺得心被什麼往下一個猛拉。顧柏然仍然沒有說什麼,只是提步先走了。
江雪甚至都沒抬頭去看他離去的背影,剛才她的行為大約是將內心暴露無遺了吧,顧師兄他必定嚇到了,對於一個已經放下的人,另一個人的任何一點點留戀都是腐蝕傷口的毒藥。她信步走出了collaud大廈,北二環的街道,霓虹燈下的都市,叫人迷失,不知道該往哪裡走,索性站在原地讓秋風吹一吹,冷靜下來先想明白自己是要做什麼。
冷風倒也不客氣,幾分鐘後江雪便覺得已經足夠了,這凜冽就像生活,一天三百六十天,風霜刀劍嚴相逼,容不得黛玉葬花,更容不得她江雪肆意地袒露內心。
一輛銀灰色的凌志停在她面前,著實把她驚了一下,定睛一看顧師兄搖下車窗,面上並無多少表情地對她道:「上車吧,這裡不好停車.」他的語氣輕描淡寫,沒有如她一般的不安。
他這是什麼意思?江雪有些不明所以,更不懂得如姜映涵將尷尬化為曖昧,就這麼立在那裡,直到顧柏然不得不伸手過來拉了她一把蹙眉道:「還不上來,不是說了一起去吃點東西的嗎?」他的語氣平常,好像剛才在電梯門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江雪沉默著拉開車門走在了後面,駕駛位子的正後面,是誰說這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前方出現了什麼狀況,開車的人便可毫不猶豫地將車的另一側迎上去。所以,副駕駛的位子是同生共死的,她自然是不配坐上去的。
況且,縱然他的語氣沒有異常,江雪也不是感覺不到其中的變化的,剛才他分明是準備就這麼離開的,並不如他所說的那般只是去開了車過來,如果只是去取車有什麼不可以先告訴她一聲的呢。也許只是他開車準備走的時候,看到了她一個人茫然地立在人海當中,覺得她可憐罷了。
好,這樣的同情不要也罷,於是勉強笑道:「其實我已經餓過了,不吃也沒什麼的。」
顧柏然沒有接腔,認真地開車,對江雪的套近乎絲毫不領情,半晌才道:「還有兩天客戶就會準備試裝了,你的一些想法我跟你再溝通一下。」
原來還是為了工作,他是在說,倘若不是同事,他也根本不會讓她上車是麼,更不會吃飯。
「……嗯,我也原是這樣想,就怕你沒時間,畢竟這是總部那邊的單子。」一時間也懶怠去想如何說話才是得體的,只覺得說什麼都是嚼蠟一般。
「你想吃什麼?」顧柏然仍是眼睛不看她的問道。
「我都行,況且我對北京也不熟,還是你看想吃什麼吧。」我都行,本來是愛到極致的卑微和小心翼翼,而此刻卻頗有些破罐子破摔之意,橫豎北京城裡的美食,哪一種不是他帶她去的呢,現下叫她說出一種別的來,那卻是真不能的。
顧柏然沒有說話,車子一拐便上了另一條路,車完全停下來江雪才發現原來還是那家四合院,他帶她去美國之前的那一天他們來過的,江雪只好乾笑道:「嗯,這裡的飯菜好。」忽然又想到那日的飯菜好像都是些滋補壯陽的,這個男人當時的傲嬌和尷尬,不禁自顧自笑了起來。
顧柏然看了她一眼,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臉上表情一鬆,竟也忍不住一笑。
氣氛頓時活泛起來。
穎川之言:一場瘋狂而不求結果的戀愛,不管最後的結果怎樣,他一定會記得當日離開旅館時飄飛的黃葉,也會記得兩人沉默走過的一條條曖昧的長街。
如此,即使有天他與旁人修成正果,也斷斷忘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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