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難解釋啊……他的父親是中國的……高官,集團要進入中國市場,這肯定是一個便利。舒蝤梟裻」
「市場的事不是設計總監應該考慮的事情!」稻本靖一打斷道,頗有跟她講不明的不耐煩,「我就這麼跟你說罷,如果說他真的如你所想心思單純,那麼拿到你的那份東西後就會直接設法告訴我,由我來處理這件事,而不是親自致電安德森解釋這件事。最後的結果是安德森表示不追究而已,你須知不追究和妥善地解決這可是兩回事,你別告訴我這是因為他的無知造成的。」他疾言厲色,說得不容置喙。
時間滴滴答答地在過,江雪喝了些酒加之旅途疲倦有些撐不住想要睡了,只是稻本既沒有要出去也沒有另給她安排住處的意思她也只好強撐著眼皮,恍惚間看到稻本的面上竟有一層濃重的絕望,好似走在街頭彷徨迷失間的孩子,無比委屈而倔強——這何嘗是他素日的模樣。
稻本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有的客戶要求苛刻,要拿下單子必定會有一些附加的要求,而一個設計總監倘若拿不下訂單的話,就不是公司所需要的。況且,我不像gu有一個顯赫的家庭可以在後面支撐,我能做的無非是自己私下裡熬夜加班而來的幾張創意圖,送給合作夥伴換來一些額外的機會罷了。其實gu沒有這麼做麼?他和各大時尚雜誌的主編關係都好得很,他敢說中間都是乾乾淨淨的麼?只是當時這個人要的太急,私人郵箱一時登錄不上去才會用公司的outlook發送的。」
江雪的腦子即便此刻十分遲鈍,聽到他說起顧師兄同主編關係親密,立刻一個激靈清醒了一半,想起從前顧師兄好似是給anna送過《麻姑獻壽》的畫,這畫是倘若不是她偽造而是真的,那果然也是價值連城的東西,江雪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稻本靖一並不介意她的沉默,接著道:「我們都來自東亞,事實上文化很相似,你應該明白這種親密的關係常常會帶來商業上多大的方便,多麼穩定的客戶,那個時候我剛剛從日本來到總部,躊躇滿志,還以為西方的社會只要有能力就可以成功,呵,其實呢。所以我必須把東方文化的這一套帶過來,事實上確實幫助我取得了成功。從前的cfo在的時候,一向是支持我這樣做的,因為他很清楚這麼做的付出與收入比,只不過他在與安德森的競爭中失敗了,所以,也許我也會步他後塵。澹」
聽到這裡江雪便明白多了,顧師兄和稻本靖一分別是ceo與前任cfo的心腹,想來那兩位老頭子不和,自然對對方的嫡系都頗有敵意,怪道dana說稻本並不受大老闆的賞識。
江雪也只好低聲道:「其實你在哪裡都會成功。」那可不是嗎,他這樣強硬而不擇手段的人,他不成功誰敢成功?
「是嗎?」稻本突然打斷,「你知道嗎,當年我與他競爭中國區的設計總監,因為人人都知道即將成立亞太區,中國區作為最大的市場,總監必定會勝任亞太區負責人,所以我也使出了全部的本事,可是即使是這樣,公司裡認為我會贏的人寥寥無幾,事實上我也確實輸掉了。」他說這話時神情頹喪,全然不似平日裡的強勢冷漠。江雪甚至覺得,也就是此刻,他才更像是一個真實的人,而不是工作機器季。
也許她是對他不瞭解,誰都有鮮活的一面,只是不必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來,就好像冷漠煩躁的女領導,誰知在她情人面前是怎麼樣的撒嬌呢。可是她並非覺得有必要瞭解,況且實在困頓得很,腦子難免欠考慮,不知不覺道:「顧師兄的父親中國的高官,單就這個身份就會為公司在中國的業務帶來無數的大訂單,你也知道,collaud這樣的公司明裡是跟dior,hermas在時裝周上和明星定制上一爭長短,其實掙錢的都是制服的訂單。況且顧師兄是安德森親手招進來的,這在我們行業可算是師徒的情分,自然不同於一般。再說collaud的產品算是奢侈品,進入中國市場本來是要200%徵稅的,他的父親正好是商務部長,略略想想辦法,集團的利潤就要翻幾倍。你雖然在日本很出色,在中國卻並沒有這些便利,不過你被調到倫敦總部擁有自己的工作室也是集團對你的肯定啊,再不好以你的地位資歷,去dior,去lv一樣會受到重用。」
自己的聲音乍一出口,好像才明白過來這是自己在說話,天!
剛才混沌的大腦再次被驚醒,連忙解釋道:「我只是說你的這種能力,並不是說你會離職,其實你現在發展得也很好,你的客戶那麼多——」
「不必說了。」稻本靖一突然擺擺手,輕輕打斷她,如果細細覺察便能發現他眉目間微微的顫動。
他這樣長久地不說話,外面早已是萬籟俱寂的深夜,富人區的夜晚又格外靜默,連犬吠都難以聽見,江雪清醒了一會之後不由得又睏倦了起來,強力撐了片刻終於不知不覺地歪在榻榻米上睡了過去,連燈是否開著,稻本靖一是否離開了都全然沒有印象。
到底還是心中有事,睡到半夜猛然驚醒,想起這並不是在自己家中!下意識地一摸身上的衣物都還在,鬆了一口氣之下坐了起來,見燈早已關了,也不知是幾點,外面的星光斑斑點點地映照進來。英國的天空永遠是湛藍的,即使是夜間,那星空也是清朗壁澄,漫天星子如清霜亦似銀河玉帶,江雪不由得站起身來想要到窗前看個清楚。
誰料真真剛剛動了半步,稻本靖一的聲音竟然不遠不近地響起,「大半夜你不睡覺要做什麼?」語氣裡含著洗都洗不掉的淡淡諷刺和冷漠,嚇得江雪頂梁骨走了真魂一般,花了五秒才順過氣來聲音發抖道:「你怎麼在這?」
「你問的問題永遠是那麼無聊,這是我的房子,我想在那裡就在那裡,況且這裡是我的內室,我睡覺不在這裡該在那裡?倒是你不由分說佔了我的床,你還惡人先告狀?」星光下他眉頭一挑,惡聲惡氣,跟孩童拌嘴一樣認真。
不等江雪說話,他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半天沒有再說一句話,好像呼吸也平穩了下來,好似又睡著了一般。江雪卻立在那裡半天不敢動——這個男人簡直古怪到不是人!
就在她輕手輕腳地回到榻榻米上躺好時,稻本靖一竟然又說話了,聲音似夢囈道:「江雪,你不明白,哎,你們都不明白。gu是你們中國最著名的藝術院校畢業的,而我卻從來沒正經學過設計——也是,我來自鹿兒島的漁民家庭,自然是沒有錢去念昂貴的藝術科,所依仗的不過是比別人對時裝更敏銳的天賦和幾千個少年時代的只睡三四個小時的夜晚罷了。gu一畢業就進來了collaud做設計師,不過5年時間就是中國區設計總監,而我從大阪一家經營不善的服裝廠做起,既做設計師的事,也做助理的事,還要做銷售的事。那時候我才21歲,剛剛從學校畢業——」
江雪的思維不由得跟著他走,彷彿一個黝黑瘦弱的倔強少年從無數流光剪影當中走出來。
「呵,那時候用你們中國人的一句話來講,叫做初生牛犢不怕虎,拿著設計的圖樣,穿著一雙膠底鞋,冒著大太陽在大阪的大街小巷的企業裡尋找訂單的機會……可是我做成了!那個時候我做得成,我一生中遇到再艱難的事,我也艱難能夠做成,即使gu那樣的對手身後有強大的支持!」
「我明白……」她的少女時代,同他一樣卑微,一樣有著不擇手段向上攀爬的決心。
稻本挪了挪身子,朝著榻榻米靠近了一些,伸手拍拍江雪道:「你明白,你明白一個從來沒有出過國,從來沒有用過奢侈品,從來沒有使用香水習慣,從來沒有吃不慣優雅的西餐的人,在經過了無數努力之後進了collaud之後有多麼恐慌嗎?好像窮孩子永遠沒有辦法登堂入室,你的過去已經注定了命運的不同。」
穎川之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所有的扭曲也皆是從美好開始的,沒有醜惡是不存在歷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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