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李董絲毫不惱,笑道:「小江,快過來,你要是不過來我只好把車開到你宿舍樓下叫司機按喇叭。」
他的車是全球限量的流星飛雲,別提多拉風,開到校園裡頭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嗎?還按喇叭,真當自己是混小子了?她恨恨地踢了一腳潔白的牆壁,還是朝樓梯走去……
李董見江雪一步一步地從學校門口的雕塑後現出身來,拉開車門下來,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絲綢襯衫,有著緊窄的領口,微微露出保養得宜的頸部,分明是一個中年謙謙君子的模樣,只是說出來的話不能不讓江雪費解:「小江啊,你下來得可真慢,我就是約女明星也不用等這麼久。」
江雪在離他還有四五米遠的地方站定,冷淡道:「李董找我有什麼事?天怪熱的,您早說了我好上去。」
「小江啊,這是什麼話呢?年輕人要廣交朋友嘛,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帶你去吃個飯怎麼樣?」李董似乎很有耐心,一點也不生氣漪。
他這無招勝有招,江雪反而沉不住氣,「李董,我們學校有食堂,我自己會吃飯,無功不受祿,沒道理要您請我吃飯。如果從前有什麼得罪到您的地方,還請李董諒解,我也是為了能夠生活能夠唸書,這個世上像您這樣的有錢人有很多,但是像我這樣窘迫的活著的人更多。」
李董只是微笑著聽著她說,一個年近知天命的男人,並不會像鍾情少年那般傷心欲絕再憤然離去,從此永為參商。
大叔們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想的很清楚,對於不想要的堅決不沾染,對於想要的東西也有十分的耐心餱。
江雪氣不過,又接著道:「我是欺騙過您,可是第二幅畫我也白送了您,如果您還覺得不滿意的話,連同第一幅畫的錢我還給您。」
李董笑道:「小江啊,你知道的,我不在於那幾萬塊錢的事。」
「那我就不知道您看中什麼?如你所說,你約女明星都很容易,要一個什麼樣的情人要不到,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只想著順順當當地畢業,然後找一份工作,養活自己和媽媽!沒想過也沒那個資質給達官貴人當情人。」
她說完便走,李董三兩步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竟一臉真誠道:「小江,你別這麼說,你就是這麼看我的,那我就不能不跟你說個清楚了。」
不由分說,將江雪扯到雕塑旁邊的陰涼處——別看李董將近五十歲的人,自小的底子好,加之又注重保養,手勁大得很。「小江,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紈褲子弟,從年輕到現在一直玩世不恭?不錯,我承認我的出身和身份地位是讓我更方便地追各種女人,演戲的,經商的,唱歌的,寫書的,都沒什麼太難的,但是不代表我追個女人就是想玩玩。」
江雪背對著校門,目光只看著鬱鬱蔥蔥掩映下的教學樓。
「如你所說,什麼樣的情人我要不到手?那些自動投懷送抱的女人中絕色的也有,才女也有,什麼樣的精品都找得到。你覺得,我這麼三番五次地找你是為什麼?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就是看中你懂書畫,哎,現在懂這個的人可不多了,更別說像你這樣從小接觸的——一個東西什麼人最懂,就是像你這樣能以假亂真的人!」
「你不用出去工作,我得空了你陪著我品鑒品鑒書畫就成,你家裡人也接到北京,你看我說的條件怎麼樣?算不得辱沒你吧?先前你也沒給我一個說明白的機會,是不是嚇到了,呵呵,這也是我看重你的一點,沒得那些烏七八糟的牽連。」
盛夏的驕陽似火,炙烤得人身上蒙著一層油汗,遠遠一看彷彿鍍了一層金光,好似人都成了佛。可是人終究不是佛,救不了自己也度不得蒼生。江雪吸了一口熱氣盡量讓自己語氣緩和道:「謝謝您的抬愛,您考慮的也很周全,但是我們生活的層次不同,我也沒有你想的那樣好,能承蒙您看得起我已經很榮幸了。」
說罷提步便想走,只覺得心中紛紛擾擾,好像聽不見現世當中的聲音,也不知李董有沒有說什麼。
只是還沒有走出兩步便被人大力地拎了回來,不用看便聞得到是顧柏然身上的香水味。
他在人前素來儒雅謙謙的模樣,何嘗會如此當眾不顧形象地舉止誇張,面目猙獰,幾乎要擰斷她的手臂狠狠道:「江雪!你再說一遍!」
天!這是她能想像的最壞的結果——讓他知道,讓他看見——他幾時來的?一時間頓時放棄了掙扎抵抗,不然按說她的力氣也不小的,畢竟從小扛煤氣罈子,拎米袋什麼沒做過?手勁早就練出來了。
李董見狀忙呵斥道:「小顧!你住手!這是在哪?要惹得所有人知道麼?」他說的不無道理,他們三個,哪一個在美院都有不少的熟人,倘若鬧將起來就不是小事。
他不說話便罷,一說話顧柏然立刻放開江雪,朝著這個「罪魁禍首」一拳招呼過去,咬牙切齒道:「李叔,我當你是長輩,你做的事像是長輩該干的嗎,跟晚輩搶女人?」只是可憐他平日裡就是一個溫潤君子的模樣,哪裡跟人動過手,李董年輕時候倒是活躍分子,現在還是高爾夫協會的名譽會長,身手矯健得很,不算太困難地便格擋開來,面不改色道:「你說的這句話我認了,所以這一拳我只躲不還手。」
李董這般坦蕩蕩地承認越發激怒了顧柏然,一個使勁兒要劈開李董的胳膊,怒道:「你閉嘴!你有什麼資格說這話?」
李董絲毫不失態,不動聲色地還了一拳,力道之大,部位之精準,立刻叫顧柏然身軀微微一弓,想來是疼痛難忍。
「小子,我多少年沒打架了,現在手癢得很,不過別在這,你不在乎自己不能不在乎你爸不在乎人家小姑娘的名譽!」李董壓低聲音呵斥道。
顧柏然即使如此吃痛,即使被這樣挑釁,仍是咬牙拽著江雪毫不放鬆,李董倒是也不含糊,又下了一拳,直聽得顧柏然再悶哼一聲。
李董呵呵一笑,像是找回了少年時期的意氣,一提氣胳膊肘眼看就要重重擊在顧柏然腹部,江雪一咬牙把自己的身體橫甩過去用後背擋了這一下,李董不防著她這麼一出,力道已經收了一半,饒是這樣,她還是給撞得帶著顧柏然都踉蹌了兩步。
「李董,您是長輩,請您住手,不然失了身份。」江雪艱難地站定直起身子,啞著聲音道。
「這不是什麼長輩晚輩的問題,是兩個男人說話的方式,我現在不是他李叔,我跟他公平競爭!」
江雪咬著牙,把剛才的話一字不拉的又重複了一遍。
李董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點點頭想說什麼還是沒說,手一鬆抽身回到車上,見顧柏然仍是紅著眼睛死死抓住江雪的胳膊,那指甲已是深深嵌入了嬌嫩的皮肉。李董不禁又搖下車窗對江雪道:「小江,你只看看他這點沉不住氣的樣子,也配叫你死心塌地地跟著?我勸你不妨考慮下我的建議。」
這話再次激怒了顧柏然,脖子一擰衝他吼道:「我是要娶她,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比?」
李董聽了,不屑地笑笑,示意司機將車開走。
江雪只覺得這火辣辣的太陽曬在身上才真實,不然怎麼會有這樣荒誕的劇情發生呢?看著李董的豪車絕塵而去,天地之間好像只有她和顧柏然兩個人拉扯在一起,顧柏然的熱汗流在地上,落地生煙。
江雪歎了口氣,吃力地轉過身子用自由的那隻手撫了撫顧柏然的腹部,立刻感到他一陣抽搐,心疼道:「走,我帶你去醫院,你得拍個片子。」
「我不去!」男人甩開她的手,倔強道。
哎,這個人,還要傲嬌到什麼時候,明明傷了難受的要命,還嘴這麼硬。
「師兄,那你想去哪裡?」
「我回家,你跟我一起回!」
江雪搖搖頭,「回?我何嘗是回呢,師兄,其實你很知道的,我們兩個不是一路人。」
「我們說清楚!」
「好。」江雪點點頭,「不過現在不行,我們還是各自冷靜一下比較好,師兄,你要是只爭一時意氣,真的不值得。你真的有決心和我在一起,想過娶我麼?」
穎川之言:說清楚,可是倘若能夠說清楚的事,何嘗是事實,因為我愛你,從一開始,就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