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叫我思雅,我噁心!有什麼事,就直說,不用這麼假惺惺的!」
「思雅,你還在恨父親?」裴家輝抬手,那雙粗糙而又滿是皺紋的手,撫摸著舒思雅的臉。
「恨?」在那一瞬間,舒思雅黝黑的眼眸中散過了一絲哀傷和深沉的恨意,「那你覺得,我不該恨你麼?」
裴家輝放在舒思雅臉上的手徒然僵硬,漸漸地,他的手從她的臉上無力的滑下。
是啊!她不該恨自己麼?
「思雅,你真的這麼很父親,連聲爸爸都不肯叫?」
「爸爸?你覺得你有資格做我爸爸麼?配得上這兩個字麼?」舒思雅淡淡的說道,空洞的眼眸深處帶著淡漠疏離的味道,卻又好似有著一觸即碎的哀傷。
「我從來不恨任何人,也不想恨,因為我覺得恨一個人太累了,人的一生太短,何必把時間浪費在恨人上,只是這個世界遠比我想的更加齷齪,更加骯髒,是你讓我學會了怎麼樣去恨一個人,也是你讓我知道了,什麼叫做血債血償,我痛,我會讓你比我更痛!」
聽了她的話,裴家輝第一次發現,舒思雅比他想像中的更加冷漠,更加淡然。
華麗的大廳。
裴家輝坐在白色的真皮沙發上,眼神忽然變得悠遠起來,卻不經意間透出強硬。
「思雅,我知道你恨我,但是霓裳是無辜的,她自從知道你是她姐姐之後,她很惦記你!」他再次伸手撫摸著舒思雅,慈祥的用他手撫過舒思雅柔順烏黑的頭髮,心裡竟湧上一股不知名的情愫,像是一種久遠的思念。
「惦記我?」舒思雅冷笑一聲,「裴老先生,你說話都是這樣拐彎抹角的麼?很不好意思,如果你找我來,只是為了要敘舊,或者是想說你有多想念我,很不好意思,我沒空奉陪!」
「好,既然這樣,那我們就開門見山的說,我知道最近裴氏的事跟你有關,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過裴氏!」裴家輝淡淡的說道。
「呵呵,你終於露出你的真面目了!」舒思雅笑了,笑得癲狂,空洞的眸子中帶著譏諷的笑意,「裴老先生,這才是你的目的吧!很不好意思,我不吃你這一套,裴氏,我要定了!」
裴家輝驚鄂的看著她,她的堅決也讓他明白,軟的行不通。
「我也告訴你,得到裴氏之後,我會徹底的毀掉它,還有你,裴家輝,我要你知道什麼叫做悔不當初!」
「舒思雅,夠了,當年父親是為了救我,如果你有恨的話朝著我來就是了,不要為難父親和裴氏!」這時在他們身後出現了一個淡淡的聲音,眾人回頭看只見一個和舒思雅長得相似的女子走了過來。
她走到裴家輝面前,「爹地,事情總會解決的,一切引霓裳而起,就讓霓裳來解決吧!」
「你來解決,你要怎麼解決?」舒思雅依舊靜靜地坐著,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卻冰冷如鐵。有一絲厭惡在空中瀰散開來。
金碧輝煌的大廳裡,燈光亮得刺眼,周圍很靜,好像有許多散亂的燈光在流轉……
「舒思雅,你想要我怎麼做?」裴霓裳直視舒思雅,「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裴家?!」
舒思雅微微抬頭,唇角的笑嗜血而妖嬈,「除非你死!」
這好像是地獄傳來的聲音,讓裴霓裳美麗的面孔變成一陣一陣的慘白,失魂的模樣像是身體被抽空了般,停止思考。
那一句句絕情的話,讓她身體裡的血液瞬間凝固了,冰冰涼的……
「思雅,你說什麼?霓裳你妹妹,你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舒思雅忽然淒然地笑起來,她的唇失去血色,一抹苦笑在上面慢慢的綻放開來,「五年前你為了裴霓裳,逼寒澈做出決定,不韓我的生死破腹產的的時候,你就該想到有今天,還有當年夭折的孩子,你串通醫生,將他送走,害我們母子分離,現在我連她在哪裡,過得好不好,都不知道!」
「我又為什麼不能為我,為我和寒澈的孩子討回公道?!」
「你都知道了?」
那一瞬間,舒思雅的心底寂靜無聲。
原本的那道傷口被撕得愈來愈大,黑暗的空洞,永遠都不可能再癒合。
時間也仿若停止了般……
他臉上的那句「你都知道了?」都成為她心中深深的烙印……
放慢了的時間,讓人覺得漫長無比……
在這漫長時間裡,舒思雅忽而有些絕望,這麼說來,當初的事真的全都是他做的,孩子也是他調換了的,也是他逼寒澈做出決定的,同樣是女兒,他為何要這樣待她……
痛楚、哀傷、悲涼鋪天蓋地的向她□□,將她那顆空空洞洞的心填的滿滿的……
陰沉著的她,眼中一片淒婉迷茫……
「你以為這件事沒有人知道麼?你以為會永遠這樣隱藏下去麼?」舒思雅輕聲地笑道,笑容冰冷得讓人懼怕,「裴家輝,老天是有眼的,孩子若是能找回來便好,若是找不回來,我要你裴家傾家來陪!」
「思雅,有話好好說,我們好好商量,孩子的事,我會幫你找回來的!」
「不必了,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會去找!」舒思雅站了起來,烏黑的眼珠淡靜卻散發著危險的訊號:「裴老先生還是擔心自己的好,裴氏股份已經大部分落在我手裡了,您好自為之!」
「舒思雅,我說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那麼由我來結束,不要為難爹地,你要我死,那好,只要你放過裴家,我立刻就去死!」
「你以為現在你死,就能解決所有的事了麼?我告訴你,不可能!」舒思雅一臉的嫌惡之色,跟這樣的人再多呆一分鐘,她都會覺得是一種侮辱吧!
於是,她轉身向門外走去,卻再轉身之前對著他們說道:「你們真讓我覺得噁心,竟然用親情來作為達到自己目的的籌碼!」
「只可惜,我對你們從來沒有親情,有的只有恨,我和你們從來都沒有關係!」
舒思雅在女傭的攙扶下,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那座房子的,才剛出來,她便靠在車子的後椅上,微微閉眼,冰冷的椅子像是冰冷刺骨的海水,無情的將她吞沒……
「少奶奶,您沒事吧!」女傭見她的模樣,有些不放心。
「我沒事!」舒思雅輕聲應道,想了想,隨後道,「老張,去廣場,我想去走走!」
殘陽如血,倒映出美麗的黃昏,遙遠的天際有一抹燦爛的緋紅,微紅的雲朵在空中盈盈游動著。
廣場的一邊,是高大的銀杏樹,枯黃的葉片在風吹過的時候發出沙沙的聲音。
空氣中有著薄薄的涼意。
舒思雅靜靜地坐在白色的休息椅上,白皙的面容上帶著寧靜的神氣,烏黑的長髮隨著微風輕輕地舞動。
四周很靜,靜的幾乎聽不到一點的聲音,如死般寂靜。
圍繞在周圍的銀杏樹被霞光映照得格外淒美,樹上成片成片的葉子飄落,漫天都是隕落的樹葉,枯黃的葉子在空中凌厲的舞蹈。
一片銀杏樹葉從空中緩緩地落下,在舒思雅的眼前飄過,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接住了那片葉子。
枯黃的葉子躺在舒思雅的手心裡。
她長長的睫毛輕輕地眨了眨,大大的眼眸平靜無波,她靜靜地凝視著某處,良久,她才伸手去拂去手中的枯葉,空洞的眼眸似乎帶著某種心傷。
「思雅,我們以後永遠都在一起,好不好?」
「思雅,再給我生一個孩子吧!我會是一個好父親的!」
「思雅,等過些日,我們便結婚吧,我會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
……
「思雅,若有來世,你便在原地等著我吧,我定不會再錯過你!」
……
「舒思雅,韓寒澈他死了,他死了」
「啊啊啊啊」
……
那聲聲淒厲絕然的尖叫聲是她的,在知道韓寒澈死了之後,她的世界從此只有黑暗,再無其他。本以為這世上再沒有什麼可以值得自己留念了,可是孩子,她和寒澈的孩子竟然還活著。
但是,活著又如何呢?
她不知道他現在究竟在哪裡?也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吃的好麼?穿得暖麼?在另一個家庭的父母親對他好不好?一切一切都不知道。
而這樣的怒意,和怨恨,卻讓他更加恨裴家,更加恨他們所帶給他的痛苦,自然還有秦少卿。
就在這時,她身旁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思雅,好久不見,你還好麼?」
舒思雅側耳一聽,如果她沒記錯,這個聲音應該是裴彥的,雖然她恨裴家的人,可是不管如何,裴彥當初幫她的那份心,她卻是一直都銘記於心。
「你是裴彥?」
「你還記得我?」裴彥坐在她身旁,微笑著看著她,其實他今日被大哥叫回家,才剛走到家門便看見了舒思雅,也知道她的眼睛瞎了,也知道了裴家的那些事。
「嗯!」舒思雅微微一笑,「當年相助之恩,思雅不敢相忘,但是若你是來與我說放過裴家的話,那麼請你免開尊口,我不可能會放手的!」
「沒有轉圜的餘地麼?」裴彥淡淡的問道,「非要玉石俱焚不可麼?」
「你錯了,不是玉石俱焚,而是血債血償!」舒思雅微微抬眸,空洞的眸中帶著幾分決然的味道,「當初裴老爺子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他就該預想到會有今日!」
裴彥看著她,目光柔和如水,「思雅,你並不是這樣的,何必讓自己陷入仇恨中呢?」
「仇恨?」舒思雅忽而笑了,「若說仇恨,這也是你們給予我的,並非我想要的!」
「我知道那種被親人背叛的滋味,那種痛比死更加難受,特別是自己的孩子被自己的父親丟掉的痛苦,絕非常人能承受,可是思雅,我只想要你跟以前一樣就好!」
舒思雅的心底驟然黯痛起來。
裴彥說的對,可是她不想恨,卻又不得不恨!
柔美而帶點憂傷的歌聲在美麗的廣場上緩緩地吟唱。
「……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
來交換你偶爾給的關心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
卻始終不能有姓名……」
「裴彥,你知道的,不可能回到從前,在經歷這麼多事之後,根本就不可能會回到從前!」
「是麼?」
裴彥的手中握著幾粒鴿食,許多的鴿子馬上從四周向他的腳下聚了過來,有的甚至飛到半空中,搶吃他手中的鴿食。
一隻白色的鴿子飛到他的肩頭,咕咕地叫著,似乎也被他絕美的美貌所迷惑,選擇停留而不願離開。
舒思雅站在邊上,幾隻鴿子停留在她的腳邊。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麼我便選擇讓你快樂些吧,我手中有裴氏百分之十的股份,我已經簽好名字全部轉讓到你名下了,這會兒韓曼亭應該已經收到股份轉讓書了!」
舒思雅微微一怔,隨後問道,「裴彥,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