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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雪花大如席,殊不知太行山的雪花也是崩騰之勢,片刻前還是細珠碎粉,轉眼那就是萬花狂翔、瓊玉繽紛,成團抽球地在風中飛舞,渾渾噩噩、蒼蒼芒芒,張眼望,山朦朧、樹隱約、路淆亂、河蒼茫,天地盡在雜亂之中。
雪花中,一支由上千餘輛馬車組成的龐大車隊自西北而來,頂著雪花和割面如刀的寒風,艱難的向著鄴城方向行進,面黃肌瘦的民夫如雪人,拉車的牛馬披銀妝,車輪碾碎冰雪,卻碾不碎運糧民夫的飢餓與寒冷,他們推拉的大架車上滿載著糧食,可是他們吃得卻連牛馬都不如,因為戰亂的冀州牛馬難尋,餓得只剩下一口氣的百姓卻到處都是,所以他們只能吃麩皮米糠,干比牛馬還重的活。
押糧的袁譚軍士兵扛著旗幟長槍,努力用寒衣把自己裹得更緊一些,不時的呵氣溫暖自己凍得發紅的手,也不時的喝罵抽打動作遲緩的民夫,還有一些基層將領乾脆坐到了糧袋上,讓民夫推著自己前進。對此,這支運糧隊的押糧官袁譚軍大將張晟根本不理不問,只是把狐皮裘衣裹得更緊一些,懶洋洋的慢慢策馬從後隊往前隊巡視,心裡盤算著趕緊走完這個過場,就趕緊回暖車上去,摟著新用麥餅換來的兩個婢女好好休息一會。
張晟絲毫沒有擔心運糧隊的安全,糧隊目前所處的位置距離鄴城還有兩百多里,敵人徐州軍的隊伍還從來沒有涉足過這一地界,且徐州軍也從來沒有打過袁譚軍糧道的主意,張晟都已經從毛城運糧到鄴城三次了,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徐州軍隊的攔截。所以張晟現在唯一的擔心,只是能否在七天期限內,把押運的五萬斛糧食如期運到鄴城?不過還好,糧隊已經走出了最難走的太行山區,來到了一馬平川上的華北平原上,道路好走了許多,行程可以大大加快,如期運糧抵達鄴城已經問題不大。
張晟和徐州軍隊一樣的痛恨這個數十年難見一次的奇冷寒冬,徐州軍痛恨這個寒冬。是因為恰好在徐州主力抵達鄴城戰場時,天氣忽然之間轉冷,冷得連黃河水都結上了寒冰,鄴城一帶大雪不斷,南兵佔多數的徐州軍隊苦不堪言。根本就無法全力作戰,與袁譚軍主力在鄴城戰場對峙了四十餘天,楞是沒能再往北前進寸步,士兵還被凍死凍傷不計其數,軍心士氣都受到了極大影響,糧草轉運也十分艱難,從上到下對恨這個鬼天氣入骨。張晟憎恨這個寒冬。則是因為漳河水被嚴寒凍得更緊,害得張晟不能舒舒服服的乘船押糧,只能頂著寒風暴雪走陸路運糧,辛苦艱難超過水運十倍。
一路巡視到了前隊。過場終於還是走完了,見一切如故,鬆了口氣的張晟將軍剛想回馬車上去休息,東南方向卻忽然古怪聲音。張晟定神細聽時,卻驚訝的發現這古怪聲音竟然是歌聲和密集馬蹄聲。再細聽歌詞,張晟也就更摸不著頭腦了,因為這歌詞竟是詩經開篇的第一首詩《關雎》,也不知道多少人整齊高歌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歌詞古樸,曲調高昂,頗是動聽,也與密集馬蹄聲形成了鮮明對比,顯得十分古怪和不相稱。
「君子軍!」一名冀州籍老兵忽然殺豬一樣的喊叫了起來,「將軍,是徐州的君子軍,那支號稱百戰不敗、天下無敵的君子軍!我聽人說過,君子軍上陣時,唱的就是君子好逑!」
「君子軍?!」同樣聽說過君子軍赫赫凶名的張晟一驚,趕緊大喝下令敲響報警銅鑼,讓三千護糧軍隊列隊準備迎戰,同時張晟心裡除了緊張外,也有一些激動和好奇,因為來自并州的張晟雖然聽說過君子軍的惡名,卻從來沒有與君子軍見過面交過手,更不知道人數從來沒有超過兩千的徐州君子軍,到底是如何做到百戰不敗、打遍天下無敵手的?
君子軍來得很快,簡直就是如風之疾,張晟隊伍的陣形尚未列好,身披白袍的君子軍就已經衝到了近前,依舊是一千五百人左右的編制,依舊是讓初次交手敵人摸不著頭腦的五個鬆散橫隊,依舊是君子大旗和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的副旗迎風飄蕩,惟獨不同的是將旗上的陶字換成了年字——陶基現在必須留守許昌,華北戰場上又正是君子軍馳騁的理想戰場,陶副主任就把君子軍主將換成了陶基的副手年斌,一起帶到冀州來了。
「這是什麼隊列?這樣的隊列怎麼發起騎兵衝鋒?」
張晟將軍還在疑惑君子軍的古怪陣形時,君子軍隊伍就已經衝出了一名大將,手提青龍偃月刀放聲大吼,「關宇關雲常在此,誰敢與我決一死戰?」
「關羽關雲長?」張晟將軍有些傻眼,大奇之下拍馬出陣,大叫問道:「聽說關羽不是死在了穎川嗎?你是關……?」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張晟將軍的話還沒有問完,君子軍隊伍中就已經響起了久違的子曰詩雲聲,與此同時,三百名君子軍輕騎迫不及待的飛奔出陣,在高速衝鋒中一起拉弓搭箭,將無數羽箭射向張晟,可憐的張晟將軍甚至都沒來得及放聲驚叫,就已經被連人帶馬射成了蜂窩煤,慘叫著摔倒在了血泊中。
緊接著,第四隊和第五隊的君子軍輕騎依次上前,將手中弓箭準確射向驚慌失措的袁譚軍護糧隊伍,毀滅性的弓箭接二連三的命中袁譚軍士兵,更多的袁譚軍士兵慘叫著摔倒在血泊中,尚未列定的陣形也為之大亂,士卒將領爭相奔走避箭,只有極少數士兵想起放箭還擊,且射出的箭也是軟弱無力,準頭偏得十分離譜。
見敵人還擊力量可憐,君子軍乾脆連看家法寶都懶得施展了。怪叫著只是繼續放箭,硬生生用羽箭把袁譚軍護糧隊給射進潰亂狀態,接著輕騎兵退後整隊,由重騎兵發起突擊衝鋒,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袁譚軍護糧隊殺得徹底崩潰,士卒將領扔下糧車,四散逃命,接著君子軍殺入車隊,開始點火燒糧。
這時候。大都出身貧苦之家的君子軍將士也終於幹了一件符合軍名的好事,那就是年斌和高寵等將因見押糧民夫面黃肌瘦,幾乎個個都餓得皮包骨頭,憐憫之下便讓這些民夫盡量取走車上糧食,能拿多少拿多少。然後才放火燒糧,眾民夫感激不盡,紛紛自告奮勇要給君子軍效力,年斌等人因為要機動作戰,無法帶著這些民夫上路,便交代了這些民夫到鄴城以南去投奔徐州軍隊,為自軍主力搬運糧草。之後便帶著繳獲牛馬離開了現場。
這是徐州軍隊對袁譚軍糧道的首次出手,此前陶副主任故意不斷袁譚軍糧道,不為別的,就怕斷了糧道後。袁譚公子因為無糧可守帶著主力跑了,所以才故意放縱袁譚軍運糧到鄴城聽用,而粗略估計袁譚軍至少將三十萬斛糧食運進了鄴城後,陶副主任便也立即下令君子軍主動出擊。開始騷擾和襲擊袁譚軍的押糧隊了,可憐的張晟將軍出身賊頭來自并州。一年前才被高幹收編,從沒聽說過君子軍的得意絕技,也就稀里糊塗成了君子軍出擊後的第一個犧牲品了。
陶副主任開始向袁譚軍糧道下手有幾個原因,第一當然是不能讓袁譚在鄴城屯糧過多,第二是與袁譚軍對峙了四十餘日後,時間已然進入了建安八年的正月,即將開春回暖,被風雪困住手腳的徐州軍隊即將迎來戰機,陶副主任自然不願讓袁譚擁有太多糧草。
第三點最關鍵,徐州細作從幽州送來急報,幽州大將蔣奇已經出兵救援袁譚,親自率軍三萬南下鄴城,算路程已經進了河間郡內,同時冀州老將牽招也在匈奴犯境的情況下,咬著牙齒派出了四千烏丸突騎南下,由其子牽嘉率領,取道中山向鄴城趕來救援,袁譚軍的冀幽並三州主力精銳即將聚於鄴郡戰場,陶副主任怎麼都得打起精神做好迎戰準備了。
君子軍的斷糧行動也只取得了這一個戰果,因為袁譚公子在得知毛城糧道被襲擊的消息後,除了大發雷霆外,又聽了郭圖的建議,果斷暫停了從毛城和邯鄲向鄴城運糧的行動,準備著等幽州援軍到了,再由援軍押糧南下,所以無法攻堅的君子軍此後再沒有一次劫糧機會,只能是無可奈何的返回安陽大營與主力會合。但還好,六天後,建安八年的正月初十這天,鄴城一帶的風雪總算是停了,久違了的太陽出現在鄴城上空,晴空萬里,氣溫也終於開始了緩緩回升。
雪雖然總算是停了,但徐州軍隊的預訂戰略戰術也被這個寒冬徹底的打亂了,效仿曹老大引漳水圍死鄴城的既定戰術無法實施,是儀提出的速殺袁譚戰略也很難有機會實現,還被嚴寒重創了士氣,又給了袁譚調動援軍南下的機會和時間,除了沒給袁譚整合三州的喘氣時間,徐州軍隊此前準備爭取的一切有利先機,一個都沒有爭取到,相反還有些落入被動——袁譚軍有鄴城堅城和漳水天險,進可攻退可守,徐州軍則背靠洹水屯於野外,攻守兩難,攻無法出全力,守必須投重兵,自然被動。
鑒於這些情況,陶副主任除了哀歎蒼天無眼不給自己運氣外,再有就是在中軍大帳中召開軍事會議,與文武眾將共同討論下一步的戰略戰術,集思廣益商議破敵之策。而徐州文武也很爭氣,爭先恐後的提出自己設想的破敵之策,其中固然有一些荒誕不經的提議,但也有一些人的提議相當靠譜,與陶副主任的設想不謀而合。
最靠譜的提議是陳到、魏延和徐晃三員大將共同提出來的,建議陶副主任大膽分兵,先分一支偏師去攻打毛城和壺關,切斷鄴城與并州直接聯繫,然後把主力一分為二,一路繼續在鄴城與袁譚軍主力對峙,一路北上攻打邯鄲,拿下邯鄲以逸待勞迎戰袁譚的幽州援軍。
此外,接替陶基掌管君子軍的年斌也提出建議。自告奮勇率領君子軍奔襲數百里,到邯鄲以北去迎戰牽招派來的烏丸突騎,發揮君子軍騎射奔襲優勢,幹掉烏丸突騎先聲奪人。但這個看似靠譜的建議因為荀諶的反對而罷休,因為荀諶指出,邯鄲東北一帶河流城池眾多,並不適合無法攻堅的君子軍作戰,同時還會給衝鋒能力極強的烏丸突騎重創君子軍的機會,所以陶副主任也立即打消了這個誘人念頭。決心把君子軍留在幽州戰場再用,讓君子軍去對付異族騎兵。
分兵攻打的呼聲喊大,徐州軍目前的實力也足以做到放心分兵,所以陶副主任很快就決定大膽分兵,派遣陳到率軍一萬五千去攻打毛城和壺關。切斷鄴城與并州的聯繫,然後決定由高順和徐晃率軍五萬留守鄴城監視袁譚,自領五萬主力北上攻打邯鄲,以逸待勞迎戰蔣奇和牽嘉率領的幽州援軍,決心先把敵人主力各個擊破再說,然後再考慮如何速殺袁譚——如果袁譚在此期間突圍跑了,陶副主任也只能是無可奈何了。徐州軍目前的實力雖強,卻也無法做到迎戰幽州主力的情況下還能堵死袁譚退路。
直到陶副主任敲定了大膽分兵的決議,始終都在盤算中的賈老毒物才終於開口,慢條斯理的說道:「主公。詡不反對分兵,但詡認為,我軍現在是可以立即分兵去取毛城壺關,但是我軍主力分兵之前。必須再做一件事,先擊潰袁譚軍的城外大營。削弱袁譚軍在鄴城的實力,迫使袁譚全線退入鄴城。」
「擊垮袁譚軍的城外大營,這點或許不難,但是袁譚如果因此放棄鄴城逃往邯鄲怎麼辦?」陶副主任反問。
「主公放心,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我軍即便擊潰袁譚軍的城外大營,袁譚也不可能放棄鄴城了。」賈老毒物答道:「乘著我軍被風雪嚴寒困擾的機會,袁譚從并州和趙國、巨鹿等地運來了大量糧草囤積城內,又乘機把城防加固到了十分完善的地步,讓我軍正面強攻幾乎無法得手,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軍即便擊潰袁譚的城外大營,袁譚也肯定捨不得放棄鄴城而走了,只會堅守城池,等待幽州援軍南下抵達。」
「與之相反的是,如果我軍不將袁譚軍的城外大營擊潰,袁譚軍反而可能提前突圍。」賈老毒物又補充道:「因為我軍做到將袁譚的幽州援軍擊敗後,袁譚的鄴城軍隊就成了徹底的孤軍,為了保住東山再起的希望,袁譚必然搶在我軍主力回師前率軍突圍!屆時我軍在安陽只有一半主力,不僅很難斬殺袁譚於陣上,甚至還很難重創袁譚的突圍之軍。」
聽了賈老毒物的合理分析,陶副主任很快就下定了決心,拍案道:「好,就這麼辦,叔至你去準備分兵事務,明日出發去取毛城。其餘眾將,回去知會我軍各營將士,天晴了,天氣也開始轉暖了,該出這口惡氣了!明日出兵北上,攻打袁譚匹夫的城外營地!」
早就被鬼天氣折磨出一肚子火氣的徐州眾將轟然答應,立即散帳下去通知將士備戰,然而當天夜裡,卻又發生了一件讓徐州將士火冒三丈的事——袁譚軍竟然出兵數千來夜襲徐州軍營地,企圖劫營破敵,結果雖被戒備森嚴的徐州軍隊用亂箭射走,卻也又讓徐州軍隊胸中憋悶多了幾分,上上下下都是怒髮衝冠到了極點——打攪寒夜裡的睡眠可不是什麼好行為。
次日,正月十一,陳到先率偏師西進毛城,接著陶副主任親率五萬大軍出營,氣勢洶洶殺向鄴城外的袁譚軍營地,靠運氣和徐州軍隊抗衡了兩個月的袁譚聞報不驚反喜,也是親率大軍出城,與呂曠軍會師一處,再次列陣於白雪皚皚的鄴城南郊,與徐州軍隊展開野會戰,還放棄了上次所佈的方圓陣,十分大膽布了一個攻守兼備的鶴翼陣。
巳時過半,徐州軍抵達戰場,一肚子火氣的陶副主任也不急著列陣,先令許褚率領三百鐵騎衝擊敵陣,許褚毫不猶豫的接過命令,率領三百自願報名的徐州鐵騎發起突擊,直接衝入袁譚軍的陣中甬道,砍殺列陣而戰的袁軍士卒,在千軍萬馬中衝殺馳騁,把袁譚軍鶴翼陣的中軍方陣沖了一個對穿,然後掉頭重新衝殺回來,結果三百鐵騎雖然只有不到一半的士兵重新殺回本陣,卻也極大的撼動了敵人軍心,袁譚公子更是暴跳如雷,大罵部下無能,兩萬軍隊竟然都殺不完敵人的三百騎兵!
先派死士衝陣鼓舞了軍心士氣,陶副主任這才讓自軍也布下了一個鶴翼陣,被陶副主任先聲奪人的袁譚派新銳將領景先、景盛兄弟出陣搦戰,結果袁譚公子親手提拔的景家兄弟出陣後,未及開口搦戰,趙雲就已經飛馬衝出陣來,只一合就一槍捅死景升,然後閃過景先砍來的大刀,棄槍於地一把勒住景先的脖子,把景先勒得是口吐白沫,然後拖起就回走,楞是把景先生擒回了自軍旗陣。袁軍上下見了無不膽寒,袁譚公子再次大罵景家兄弟無能。
趙雲把景先擒回徐州軍陣後,陶副主任命士兵將景先押到自己的面前,拔出倚天劍,親手一劍斬下景先的首級,然後舉起血淋淋的寶劍,指住了前方的敵人戰陣,狂吼咆哮道:「擂鼓,總攻!三軍並進,齊衝敵陣,擒袁譚者,封侯,賞千金!」
大吼著,憋了一肚子氣的陶副主任一夾戰馬,竟然在戰鼓聲中第一個衝向了袁譚軍大陣!看到一向貪生怕死的陶副主任竟然破天荒的親自豬突猛進衝鋒陷陣,徐州軍上下當然是吼聲如雷,士氣如虹,左中右三軍一起發起衝鋒,爭先恐後的殺向敵人嚴陣,攻勢如洪水奔流,氣勢如火山爆發!
見此情景,對面躲在陣中盾後的袁譚公子張口結舌,半晌才喃喃說道:「難道陶賊的兒子死了?老婆偷人了?火氣居然這麼大?」
是役,大漢太尉陶應親冒矢石,衝鋒掩殺,朝廷之軍將士上下爭先,攻勢如潮,將爭先士用命,人人奮勇銳不可擋,逆賊袁譚從伍膽怯心裂,紛紛後退,陣腳松亂,陶軍將士奮力追殺,直殺得袁逆賊軍屍橫遍野,血流滿渠,鄴城南郊冰雪,為賊軍士卒之血澆融。袁逆賊軍一路敗退回城,陶軍殺入賊軍城外營地,盡毀其營!
其間,陶公手刃三敵,銀盔中箭,險透其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