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說的這些,重慶本地的一些朋友應該有所耳聞。
2009年,接到一個美術培訓機構老闆的委託,說是他的合夥人被鬼纏住了。連續1個月吃不好睡不好,精神已經處於快要崩潰的邊緣了。
於是在重慶黃角坪一所藝術類院校附近,我在大小林立的各種藝術培訓機構中,找到了這家美術機構。我的委託人是個看上去40多歲的中年人,大背頭,髮梢還向外微翹,在不交代職業的情況下看到他,若非是生活麻辣燙的演員,我想一定是個美術工作者。
我對美術的理解非常有限,從小連畫個太陽都能畫得像是長了毛的雞蛋,不是這家人,不敲這家門。
看到中年人一副我是藝術家與僱主的姿態,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排斥,論潑墨畫畫,我是門外漢,說到鬼神之事,你就不是我的對手了。
中年人雖說對我的職業帶著懷疑,也有著一股我付錢你辦事的感覺,可至少言談還是客氣的。在樓下等我並帶我上樓,途中經過幾間畫室,一些青澀的大學生正在對著石膏畫畫,目光專注,10年前我也是這個模樣。
中年人帶我進了他的辦公室,一張巨大的老闆椅,往椅子上一坐下,就好像不想再動的樣子,也許是10年後我的模樣。點上一根煙以後,他才將這次委託的事情說了出來。他的合夥人是他的大學同學。他們倆正是在這附近的這個藝術院校畢業的學生,這個中年人姓鄧,被鬼纏住的姓陳。
事情大概是這樣的,姓陳這位已經結婚多年,卻一直沒有小孩,也許是玩藝術的人的關係,天性率真浪漫,卻難免做下點出格的事情,多年來出軌多次,最後一次還是自己培訓的學生。他的太太忍無可忍,兩口子在家裡打了一架,陳先生摔門走了,再回到家的時候,他的太太已經躺在浴缸裡割腕自殺了。
他趕緊報警,同時也給鄧先生打了電話,鄧先生離得近,比110更快到了他家。鄧先生說,原本自殺說開了也不會找我們,但是由於他到了陳先生家裡,看到陳太太的屍體後,覺得非常詭異,陳太太穿著花布睡衣,腳上穿著一雙紅色布鞋。
110到現場後,搬運屍體的途中鞋子掉了一隻下來,鄧先生還看到陳太太的腳趾甲上,塗了一層紅色的東西。最初他以為是指甲油,可到後來從陳先生口中得知驗屍報告的結果,那不是指甲油,是紅蠟燭燒化後的蠟。
本來也沒在意,法醫判定為自殺,傷痛和遺憾之餘,哥倆張羅著操辦喪事,屍體火化後,怪事開始發生了。鄧先生說,陳先生曾在太太去世後告訴他,他非常後悔那天賭氣摔門而出,晚上常常在家裡看著太太的照片難過,也許是思念使然,他開始出現一些「幻覺」。
這幻覺聽上去有些可怕,他說,他晚上睡不好,常常迷迷糊糊看到陳太太站在床邊搖頭晃腦的跳舞,起來後以為是夢也沒在意,然後漸漸開始食慾也下降,到後來是看到吃的就想吐,只能喝粥喝水。
鄧先生本來以為只是他對他太太的思念加愧疚,可後來陳先生的情況越來越糟,甚至開始一個人說胡話,神志也開始有點恍恍惚惚的,有時候還會在半夜打電話給鄧先生,說睡覺的時候總感覺有隻手在摸他的脖子,這才把鄧先生嚇到了,他開始漸漸察覺到可能已經不只是相思病了,可能真是讓鬼纏住了。
於是就趕緊收起了陳先生家裡所有刀具和尖銳的東西,收繳了他的鑰匙,請了個護理工,24小時看著他。聽他講完,我想我大概明白發生什麼事了。有人說,自殺的人亡魂是無法超度的,因為這叫死於非命。非命的意思就是本來不該做你卻做了,
所以你將受到懲罰,不管你是人還是鬼。事實上在我學到的東西裡,自殺的人並非不能超度,而是因為帶著怨氣、悲憤、絕望等負面情緒死去,通常情況下他們會不願意主動離去,
而這一類鬼魂往往帶著目的性,也就是常常會說到的回來報仇的鬼。這種鬼魂要帶路相對比較麻煩,除了要讓造成它自殺的「因」成為「果」之外,還得它自己原諒別人,自己願意離開才行。否則的話,我這類人就只能粗暴的讓它消散了。
除了自殺以外,鄧先生說她腳趾甲上塗了一層紅蠟,這我卻是還沒有聽說過。我找了個理由出門打電話問了問本地的前輩,才知道紅蠟塗指甲穿紅布鞋,是一種有很強怨念的咒,前輩告訴我,布鞋大多是黑色的,而黑色是死色,就是說死人穿黑色是正道,如果穿紅色的布鞋,是為了死後低頭看自己時候被「迷眼」,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報仇。
此外,蠟本來是一種很中性的物質,遇火能融化卻不消失,遇水又不會打濕更不會滲水,塗在腳趾甲上,是因為靈魂離地升天是從腳開始,蠟能起到很好的包裹作用,所以此意當是用來困住離地的魂魄,再加上紅蠟,怨念更強,前輩告訴我,遇到這種情況,最好別單獨搞,否則搭上性命都是有可能的。
聽完後我心情很沉重,我難以理解一個人的怨恨會有如此之重。基於安全考慮我還是打算叫上一個同行。我回到樓上告訴鄧先生,等晚上我的同行到了,你最好是帶我們到陳先生家裡去一趟。
晚飯鄧先生帶我吃了黃角坪有名的大排檔,價廉物美,味道還很棒。當我同行趕到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晚上8點多了。此處應該介紹一下這位同行,12歲甘肅從師,18歲自立門戶,期間曾離開本行做生意,賠錢後重操舊業,現年35歲。
對自殺的冤魂頗有經驗。去陳先生家的路上,我又把我所瞭解到的情況重複了一次告訴我的同行,他說,到了地方後,看了再說。要是太難搞,可能還要叫人來。
到了陳先生家裡以後,鄧先生讓護理工先出去,然後帶我們進了陳先生的臥房。眼前的這個男人非常憔悴,黑眼圈很重,印著屋裡的吸頂燈,看上去讓人很不舒服。我的同行開始跟我在房間的各個角撒米粒,此舉是敬神拜鬼。
然後用羅盤問路,結果是就在這間屋裡,自殺的冤魂一直都在,並不是在某一處站著,而是瀰漫在整個房間,到處都是。這也難怪為什麼陳先生會憔悴到這個地步。同行一直皺著眉頭,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搞。
我們也不能用攝影機看冤魂在哪裡,這類看不到。按照經驗,我們不能直接驚動冤魂,得等著她開始影響人的時候,對其進行勸誡,如果無效,就該打魂了。
我們讓鄧先生回家去,我們留下就行,可他不放心,就在客廳坐著等我們。他等著我們,我們也在臥室裡等著冤魂。到了夜裡快12點,陳先生從床上坐了起來,睜開雙眼望著床邊,出神、傻笑,隨後又睡下,自言自語,時而用手像女人的姿勢那樣,撫摸自己的脖子。
這時候,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我的同行抓起一把石灰撒了過去,我則衝到床邊,用紅繩纏住陳先生的脖子,開始使勁搖晃他,石灰飛揚中,我們能根據石灰粉末的動向判斷冤魂的位置,而石灰本身對人對鬼都是有傷害性的,所以我們一直都瞇著眼。
同行很快把冤魂逼到了房間的角落裡,然後在地上撒了一把墳土,把紅線成圈朝角落一扔,懸浮的紅線圈明顯表示了這個冤魂被套住了。
同行一邊念口訣安撫冤魂,一邊跟我使眼色,叫我快點搖醒陳先生。可他怎麼都搖不醒,無奈下,我打了他幾耳光,這才醒過來。乘著他還清醒,同行還在安撫的時候,我把情況告訴了陳先生,他雖然時常犯迷糊,但是對自己做下的出軌導致老婆自殺的事情想來還是相當自責的,聽完我說的話,看到牆角懸在半空的紅繩,他明白老婆是不肯原諒他,來折磨他了。
他一個40多的男人,竟然哭了起來。鄧先生聽見他的哭聲,闖進門來,眼前的一幕顯然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這時候陳先生踉蹌的下床,撲通一聲面朝牆角跪下了。
開始說一些後悔的話,想念老婆的話,求老婆原諒,他說,你跟我的時候才20歲,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你把你一個女人最寶貴的青春都交出來陪在我身邊,我卻背叛了你這麼多次。雖然我對他的行徑非常不齒,但是我深知再天大的理由,鬼都不該害人。
女人的絕望產生的惡果比男人更可怕,我在想,為什麼很多男人都會這樣,如果單單是為了尋找刺激,恐怕說不過去,我雖然從小叛逆,但家庭教育始終是正統的,但一個女人把自己最珍貴的20多歲奉獻出來,這已經是最大的信任和愛了,背叛這份信任早已經不是原則的問題,是人品的問題。
感情和身體的背叛終究會導致一個原本可以和睦的家庭支離破碎,甚至家破人亡。
更不要說和自己的學生亂搞了,我開始有點後悔自己接了這麼個人渣單子。不過我鄙夷歸鄙夷,同行停止口訣,說這個冤魂安靜下來了。我猜測畢竟女人的心更軟弱,到了這種關頭,再大的怨恨,她依舊選擇了原諒和寬恕。
同行待陳先生說完,讓我開始念口訣帶路,我嘗試著帶,因為我怕她反水。可感覺她已經沒有了惡意,而是在安靜地等著我帶她離開。當紅繩掉下來,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陳先生還是哭個不停,我把他拉起來,坐在床上。我告訴他,玩弄什麼都不要玩弄感情,身為人,也許在這個世界上也就剩下這麼一點值得寄托的念想了。
勸慰的話雖然這麼說,我對他確是很不屑的。在我看來,感情就該是一對一的關係,誰都要經歷誘惑,在這些基本道德觀的問題上,我也不用多說什麼,是非其實每個人都清楚,卻總是有人有意無意的逾越。
莫非他們不曾想過,當你夜晚貪涼,身邊總是會有人替你蓋上被子,當你感冒咳嗽,伸手總能找到準備好的藥片和溫水,雖然我不會去強求人人的感情觀都該這樣,但我知道這樣絕對是沒錯的。
至少我從戀愛到結婚,感觸很深。假如因為忘記帶傘在雨裡走了很久才到家,老婆會遞來乾淨毛巾和一碗熱湯,有些人擦乾喝湯就算了,我卻喜歡去品味這碗湯的滋味。
送走陳太太七天後,鄧先生打來電話,說陳先生情況好轉很多,要鄧先生代替他謝謝我們。然後如約把佣金打到了我的賬上。作為酬謝,其中的一半,我給了我的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