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了酸澀的眼睛，華寧錦靜靜的看著床頂雨過天青的幔帳。舒榒駑襻本應該用大紅撒金最少一個月的，可是就在蕭君昊留宿後院沒兩天，華寧錦責令丫鬟換了下來。
旁邊的被衾還有餘溫，想來，蕭君昊剛起身離開應是沒有多久。伸出手臂，雪白的皮膚上，深深淺淺紅紅粉粉，華寧錦的腦海裡卻因看到這吻痕而想起了昨夜的瘋狂。
曾經，在前世時，她雖然愛過卻未戀過，雖有暗戀的人卻從未曾嘗試。而現在，她未愛過也未戀過，與這人嘗試了從來沒有過的經驗。這種感覺，她從未有過。即使在極致的顛狂間，那個男人，表現的在意她的感受、在乎她的感覺、顧忌著不想要傷到她。似乎，她的反應、她的感覺、她的情緒主導著他的一切。
然而，在這一刻，午夜夢迴間，為什麼，她卻只覺得可笑與悲哀呢？
曾經，在那個男人為她付出時，她的心，小小的震動過，在明明知道了不能心動的情況下，她卻依然心動了些許。因這一點失誤，她氣他，但更氣自己。她努力的表現出了她最惡劣的一面，希望以此來隔斷一切。
然而，一切的行為，都不及他的作為來得有效。
他有很多女人，有那麼多那麼多她不知道的或是知道卻從來沒試過的那些經驗，昨夜，在他的掌控下，她的腦子雖然模糊卻不時的閃過一個疑問。
他，在別的女人那裡時，也會是這樣嗎？
也會這樣溫柔而堅持？也會這樣纏綿而強勢？如果是這樣，是不是也證明了，她在他的心裡，只是眾多女人的一個？不對，也許，他想要的更多，索取的更多。
想到了之前剛到這裡時清冬與魏嬤嬤打聽到的一切事，她忍不住輕笑起來。
「夫人，您醒了？」剛走到門前的青媽媽在聽到了房裡傳來聲響時嚇了一跳，連忙推門走進來，在聽到了華寧錦幽冷的笑聲後眼中一酸，接著連忙轉頭喊了清秋與清秋進來伺侯。
簾帳掀開時，華寧錦笑得伏在枕上，烏黑的秀髮散落了一枕，聽到了青媽媽掀開了帳子，她抬起頭，晶亮的雙眼彎如弦月，那模樣，讓青媽媽自心底裡疼惜不已。
「夫人怎麼了？這一早上心情就這樣好？爺兒去了練功房，說是直接就出去辦些事情，讓夫人您早些起身吃早飯，莫要錯過了飯時才是。」青媽媽笑米米的，看爺兒關心著夫人，她比誰都高興。
「媽媽。」華寧錦用臉頰蹭了蹭柔軟的枕頭，「我想沐浴，好好泡泡，去讓婆子準備了，水要熱一些。」
「是。」青媽媽聽了吩咐連忙出去喊人安排著熱水。「爺兒也真是的，怎麼就這麼折騰，不過也對，都說小別勝新婚！」衾余後旁。
華寧錦聽了青媽媽的話，更是笑了起來。
等水準備好了，華寧錦直接進了洗室去洗澡，一直泡得皮膚都快起皺了，她這才出了浴桶。回到內間，房裡的被褥正由著幾個丫鬟收拾，看著之前的被翻紅浪，華寧錦的唇微微閃過一絲冷凝。
「夫人，您看看，這氣侯可是回暖了，要不要把春裝整整？」青媽媽一邊問一邊幫著華寧錦梳發。「也不知道這宣王府裡的規制是怎麼樣，雖然說夫人箱底不少沒上身兒的春裝，可那時是小姑娘，自是顏色鮮亮，如今夫人成了親，一些顏色卻是不能再用了。」
「媽媽今天去問問黑山管事就是了，府裡的這些事兒估計是由著他來管的。」華寧錦的腦子裡不由得閃過了三姑娘蕭雨薇身上那一身身的半舊小襖，一時心裡也不知是何滋味。
「是。」青媽媽應了，又挑著顏色不是太艷氣卻有幾分嬌俏的錦緞煙霞紅提花褙子，下面穿著一件月白挑線裙，簡單的斜斜插著三支紅寶石簪子，去了老太妃的院子裡請安。
「還有一個月，就是端午了。」老太妃正由著孫嬤嬤伺侯著梳頭，一邊，年氏正在打著下手。「府裡往年都是大辦慶典了，自五月初一開始。」
老太妃停頓了一下，接著開始說。14060291wzit。
「初一是去廟會、初二去宣同府督都府赴宴，自初三開始，府裡就會開了戲台，請各府的夫人女郎過來坐客，一連要鬧上三天，請了戲班來，還有瓦子裡的雜耍、傀儡戲、胡旋兒、女先生，都要一一請過來，好好的鬧著才行。我現在年歲大了，這些事兒就交給你去做吧。」
年太妃一邊說一邊仔細的看著華寧錦，卻看到那個只有十幾歲的小姑娘，居然一臉的沉凝，初入府的易怒與反應過直都不見了蹤影。年太妃微有些滿意的點了點頭。
「是，只是，媳婦因從沒做過，恐怕會鬧出笑話來，不知母親可有什麼提點的。」華寧錦低下頭輕聲回答。
「不用怕，有什麼不懂的要不問白川，哦，不對，是問黑山啊。」
「好。」華寧錦痛痛快快的應了，讓年太妃和年氏心裡都有些放下來，直到華寧錦走了，年氏這才把精挑細揀出來的一支赤金鑲蜜蠟水滴簪斜插入了老太妃的髮鬢。
「這下就看你了。」老太妃看了眼年秀如。「這一個月，我會讓她忙得不行，阿昊那邊就是你了，如果在過了端午你還是沒有動靜，那麼，我就會把嬌如留下來。」
端午節年太妃早就下了帖子要邀年嬌如過府與她作伴，為的就是隨時的替補著年秀如。
「是。」年秀如低下頭來，心頭一涼。「侄女兒知道了。
自老太妃的院落出來，冬香正等在院門，看到年秀如臉色發白，她有些擔憂的上前扶住。
「姨娘，出了什麼事了？您的臉色怎會如此難看？」
「沒什麼。」年秀如掃了眼院子裡的人，大步往外走，「哼，真真是靠誰都不如靠己。」
最後一句，雖然聲音極小，卻還是被冬香聽得清清楚楚。知道這是年氏一定在老太妃那裡碰了壁或是傷了心，也不敢多說話，連忙上前扶著年秀如就回院子去了。
「媽媽。」回了院子，華寧錦連忙把青媽媽喊過來。「老太妃令我開始準備端午節的事項，我哪裡懂得，你去叫人把黑管事喊過來。」
華寧錦邊說邊讓一邊的清冬磨墨，早就知道她習慣的清冬一進房就開始了，把毛筆放置在墨汁中吃飽了墨，她開始揮筆寫起來。
自初一開始府裡要做的事項、要請哪些雜耍什麼什麼的，又把不懂的問題一一記錄了，等黑管事來了她如連珠炮似的發問。
黑管事開始與華寧錦認真的忙碌起來，華寧錦之前雖然多少也是做過，可是畢竟那次只是粗略的參與。這一次，一連近三天的慶典加之前兩萬事大吉的行程全部由著她來做，她覺得自己快累瘋了不說，光是雜亂的事兒就足足以讓她抓狂，這期間蕭君昊來來去去皆入不得她的眼，整天累得沾枕既著。
開始幾日蕭君昊還鬧鬧她，可是，隨著她越來越疲倦的模樣，乾脆的，蕭君昊直接回了後院去住。華寧錦不由得鬆了口氣。
本就累得難受，再看著這個男人在她面前與別的女人親親我我，華寧錦開始時還微有些心臟翻絞，可是，很快的，那絲痛楚也沒了，幾乎全化做了胸口的一縷悸動，偶爾輕觸，卻慢慢的了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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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好不容易歇了一覺，華寧錦只覺得自己剛閉上眼睛不久，卻被丫鬟叫醒，她揉了揉眼睛，只想歎氣。
「怎麼了？」
「黑管事問，那戲檯子要搭在哪裡？是待客廳的榮宣堂，還是在已經開著櫻花的花園裡，如果是在花園裡，不只要搭戲檯子，還要在花園周圍擋下圍棚，畢竟五月雖然已經暖了，可是卻怕還會有風。」清涵恭敬的問。
「讓黑管事在西廂房等我，我馬上起來。」華寧錦歎了口氣，起身時只覺得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洗了臉重新梳了頭髮，她到了西廂房時，黑山筆挺的站在房中，腰背挺立如一棵松樹一般，讓華寧錦一看就心頭肅靜。
「黑管事坐吧。」華寧錦指了指房裡的椅子，黑山卻只是搖搖頭。
「多謝夫人，黑山習慣站著的。」說著他拿出一個本子，另一手直接弄了個炭筆，這是華寧錦幫他置的，看他用毛筆覺得不太科學，畢竟，誰還隨身帶著墨啊！「夫人，您說說吧，這戲檯子要怎麼搭為好？」
「初來北地妾身也不知這裡的天氣到了五月初一時怎麼樣？花園中的景致又怎麼樣呢？」
華寧錦思索著問。「還有，去年時，宣王府的端午節時，戲檯子又搭在哪裡？」
黑山一一答了，沉穩的語調微思索的表情，華寧錦一邊聽一邊腦子裡不斷的思索著。
「那就把戲檯子搭到花園子裡去吧，花園子比榮宣堂要大的多，景致又好，那時既然已經極暖了，樹葉也都是綠的，那就還是花園吧，不過，是不是也要搭上擋風的戲棚子才行？」
華寧錦想到了公主府的那幾次搭戲檯子唱戲的場面，似乎都要搭些戲棚子才行，這樣各家也能各有棚子坐了，不用因突來的雨水或是太陽太大而出意外、
「這是自然。」黑山又報說了幾項事，華寧錦一一的應了，黑山每一個都認真的記下來，表情一絲不苟。「還有件事，夫人，錢婆子前兒讓人遞了話，說是下午就送了人過來，不知夫人是不是要親自挑選？」
「聽說如果按著規矩，我的身邊應該再添上兩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的小丫頭，是這樣吧？」華寧錦輕問。
之前的盈月，青媽媽前段日子就打發了出去，她身邊只留下了清冬她們三個大丫鬟，還有二等丫鬟，之前她亦是四個，而三等丫鬟，她也只有四個，盈月打發了，她聽了青媽媽的，把一個叫念春的提成了大丫鬟，這樣身邊的丫鬟數量與府裡的規制卻是不符的。府裡王妃的身邊是四個大丫鬟，六個二等丫鬟，八個三等丫鬟。
「是的。」黑山點了點頭。「今日午後錢婆子就過來，請夫人挑吧。」
「好。」華寧錦點了點頭，黑山見自己要問得皆清清楚楚，連忙側過身來，躬身告退。
黑山剛出去，青媽媽就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有些拘謹忐忑的念春。她大約十五、六歲，長得柳眉杏目，俏麗漂亮。
「見過夫人。」念春上前福禮，身上與清冬她們一樣，穿上了府裡大丫鬟專有的藕色掐著青芽的比甲，淡粉的小裌襖，湖水藍的腰帶束著腰不盈一握，華寧錦這才發現，念春竟是個美人胚子。
「起身吧！」看樣子這念春居然是大丫鬟裡顏色最好的。
「謝夫人。」念春半低著頭，倒是一板一眼的極是恭順。
「行了，你先出去吧。」青媽媽滿意的點了點頭，念春又福了禮，退了出去。
「夫人看著怎麼樣？在這二等丫頭裡，也就是她還算本份，家生子不說，娘在咱王府裡的點心局裡當掌事娘子，父親是管著小庫房的管事，還有兩個妹妹還沒成人，等大大了就帶進來在院子裡當個三等丫鬟，這家子倒也就讓咱們攥著了。」
「媽媽懂得這些，就請媽媽作主了就是。」華寧錦搖搖頭應了。「午後錢婆子送人到府裡，媽媽再去看看，掌著挑些老實本份的吧，不過二等的丫頭就在咱院子裡或是府裡挑一些吧，三等的粗使的丫頭婆子，您在錢婆子那兒選幾個也就是了。」
「也是，清冬她們三個也大了，夫人要不要問問她們的意思，早些定下來，也好讓奴婢早些帶上幾個人先訓著，不要等她們三人走了卻無人頂上，可就無人用了。」
這大丫鬟是要貼身伺侯的，一定要精心挑才行。這句話青媽媽嚥回去沒說出來，不過卻已經表達的極清楚了。聽懂了青媽媽的意思，華寧錦點了點頭。
說來這三個丫鬟的年齡都比她大不少，她都成親了，也是該為她們打算一番了。正好她還有些事情，忠叔一個人在外支應著也是缺人手，不如……
心裡思量了半天，華寧錦點了點頭。
「也是，不過媽媽，老太妃又沒有讓我掌中饋的意思，我想著，這清冬她們的親事，要不要好好打算一下，我想著要不要先把她們放出去，要是有意當我的管事娘子的，就讓她們在府外當著，莊子那麼多，忠叔也沒辦法一一顧著，不如由忠叔做主，看看幫著她們三個找找府外的人，這樣，以後也多了三條路。」
「夫人，三個人都找府外的人，這是不是……」青媽媽心裡倒也贊成的，可是一想三個丫鬟都選外人，可是有些著相了。「不然您再問問她們三個，想要出府的自是出府，不想出府想在府裡當個媳婦子的。要不就在府中尋了。」
「也成，那媽媽就煩你先好好把府裡的人掃聽一遍了。」華寧錦點了點頭。「媽媽要好好掌掌眼，那些烏七八糟的人家可千萬不行。這成親看三代，那些個婆婆公公不著調的，兒子再成器也不行。」
「夫人就放心吧，老奴辦事情，什麼時候這般不利落的？」青媽媽嗔怪的說了一句，換不華寧錦有些歉意又疲倦的笑。
「知道媽媽精明的，只是，我想著這府裡事多了些，要不要問問魏嬤嬤回來不？加上嫂嫂那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我打算後天出趟府，回去公主府裡看看，這都多久了，那邊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華寧錦有些擔憂不已。
最近這段時間太忙了，本打算過了清明就回公主府看看的，結果完全沒回去，只是打發了婆子送些東西過去順便探看，一直說是過得不錯，可是未親眼看到她卻總是心中不寧，畢竟，蔣氏可不是吃素的，嫂嫂要後天才出月子，這蔣氏誰知道會不會攪出什麼鬼來？
到了午後錢婆子過來，舌燦蓮花的長袖善舞，華寧錦由著青媽媽掌眼，選了七個小丫頭子當三等丫鬟，又選了兩個當粗使丫頭。
都是死契，活契是不能在王府裡當差的，華寧錦聽著青媽媽稟告，心裡倒也知道這不用活契是名門士族的習慣，目的是怕對方不會忠心。畢竟，有了身楔，那就是一個金箍咒一樣，任下人再聰明也翻不出主子的五指山。
把小丫頭婆子給了青媽媽訓練調、教，青媽媽心滿意足的走了。華寧錦也覺得週身的骨頭都在叫囂的痛楚，最近真真是太累了，她的身體已經發出了最強烈的抗議。
因此這一晚，華寧錦早早的就歇了，連老太妃那裡也是打發了青媽媽說了一聲，乾脆的沒過去請安。
誰知，睡到了一半，大約是半夜的時候，姑娘們住的蘭馨居就鬧起來了。
蕭君昊一如往常的去了後院，因此華寧錦的逸梅居早早的也就鎖了院子，半夜時分，院門被擂得震天響，驚得院子裡值夜的二等丫鬟雁春嚇得魂都驚著了，連忙把燈點了，跑到了門邊。
「誰啊怎麼了？」雁春一邊說一邊往正房處張望，夫人想來是太累了，並沒醒的模樣，倒是青媽媽的房裡，幾乎在院門一響就亮起了燈，現在青媽媽正推開門，身上披著青色裌襖。
「奴才是姑娘院子裡的小丫鬟芷春，姑娘們那邊吵鬧起來了，還請夫人快去看看，爺兒在那正在發脾氣呢。」
雁春聽了就是一驚，聽著門外報信的丫鬟說完就跑遠了，連忙轉過身，青媽媽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臉上帶著急切。
「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剛剛是蘭馨居的三等丫鬟芷春，她說姑娘們那邊鬧起來了，爺兒也在那邊，說是發了脾氣，請夫人過去看看。」雁春一說完，青媽媽的臉色不由得一變，臉色有些蒼白的，青媽媽連忙去了正房那兒敲門。
「清冬、清冬！」
房門打開，清冬有些驚慌的看著青媽媽。
「怎麼了媽媽？」
「快喊夫人起來，說是姑娘們那邊鬧起來了，爺兒也在呢，讓夫人過去。」
青媽媽一邊說一邊往房裡走，華寧錦睡得雖然沉，架不住外面這聲太吵鬧，渾渾噩噩的醒過來，聽了青媽媽的話，只好起身穿衣梳洗。
「說沒說因為什麼？」華寧錦任青媽媽幫著她梳頭，腦子裡卻想起了蕭雨蓉的臉，估計這又是和這位脫不了關係了。真是的，就沒有一日消停的。
自從她把三姑娘接回院子裡，那位的脾氣就一日大過一日，想來是沒了出氣的了，四姑娘年紀又小，她就開始看著誰都不順眼，天天蘭馨居裡就沒有片刻安靜的。平日倒也只是小打小鬧，不是打了這個丫鬟就是攆了那個丫鬟的，倒也就罷了，不知這次鬧成這樣又是什麼事、
華寧錦換上了衣服，天氣雖然回暖了，可是夜裡風依然很硬，青媽媽怕華寧錦被風打了身子，硬是給華寧錦又披上了件月白繡花小披風，這才讓雁春打著燈籠，她與清冬隨在後面，陪著華寧錦去了蘭馨居。
還沒到那裡，遠遠的就看到那院子裡燈火通明，時不時的傳出人哭喊的嘶啞之聲，讓人在這暗沉的夜裡聽著都糾心幾分。
這是怎麼了？華寧錦不由得嘀咕不已，這位大姑娘難不成真的做了什麼大錯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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