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著手,華寧錦與夏侯文敏剛出了東暖閣,迎面一陣嬌聲輕笑,卻是靈犀公主與其他的幾位貴女走過來,身後則是各家的庶女與華家的庶女同行,嫡庶一前一後,好不界線分明。
按理來說靈犀公主亦是庶出,不過因自幼既被皇后抱至身邊撫養,地位與嫡出公主無異,其他嫡女倒是樂意相陪。不過看靈犀公主那一臉的苦悶倒是不如自己一個人才好。、
「元七!」靈犀的眼睛一亮。「文敏,你也在,快,元七,你是不是忙好了。我們去你那裡坐坐。」
靈犀公主直接甩開了身邊的貴女跑到華寧錦的身邊。剛剛那些個貴女唇槍舌箭的,弄得她好煩!
「那怎麼行!」華寧錦一笑,伸手拉過靈犀,扶著她的手臂看著諸位貴女。「走吧,我們先去後園的汐花閣,昨日聽說那株『素冠荷鼎』開了,現在正是看的好時候。」
「真的?」靈犀聞言眼睛瞪得極大。
長公主酷愛蘭花,君子愛蘭這是燕國之風。梅花高潔,蘭花文雅,在尚京,公主府裡的素冠荷鼎乃是當今所賜,一直十分有名,長公主輕易不許人看。貴女們早就聽傳以久,就是沒機會看一看,如今一聽有機會得見,登時人人興奮。
「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一根草罷了。」閔淑雲有些不高興的在咽喉裡咕噥,看著華寧錦出風頭她心裡頭就添堵,不過,她倒也在心底裡蠻想看看那朵傳說中的名殊。vynk。
華寧錦聽了閔淑雲拈酸的話只做聽不到,對著其他貴女露出頑皮的笑,輕輕用手指放在唇邊一噓。
「我們自去,不要被人知道,先去汐花閣旁邊的輕雪樓。」
華寧錦聲音極輕,身後侍侯的人站得遠,只看到華寧錦唇瓣輕啟卻沒聽到她說什麼,各個貴女們都心有意會,連忙點頭應了。
華寧錦見眾人都開始放鬆了表情,心中滿意,領先帶著靈犀公主往輕雪樓去了。
輕雪樓、汐花閣、碧濤苑這三處是公主府景致最好的地方,一處觀雪、一處看花、一處聽雨。現在是冬季,碧濤苑少有人去,輕雪樓與汐花閣皆是早早的就燒起了地龍火牆,等著客人到來。
華寧錦派了清秋讓小丫鬟去輕雪樓報了,因此去時,樓裡已經清理的極為乾淨,房裡的地龍暖暖的,八個炭盆子分放在牆角處,觀雪的窗子在樓閣上,也已經收拾的極清爽,放置了湯婆子、手爐、護膝、披風等御寒之物,想來是怕過來觀雪的主子們著涼。
貴女們覺著新鮮,畢竟,公主府已經有三年未曾待客,此次過來,真是處處透著驚奇,她們也不去看蘭花,先上了閣樓去觀雪。
一上樓,四面的空氣立即有絲清冷,與下面房中的溫暖如春不同,雖然不能說太冷,卻也感覺不到暖意。早有伺侯的小丫鬟,把灌好熱水的湯婆子放在暖套裡遞給了各個貴女們,女郎們立即接過來,把雙手攏進去,暖洋洋的熱氣沾了滿手,順著手掌蔓延全身。
閣樓上十分空曠,只在中間放置著一個酸枝木的八仙大桌,上面擺放著琳琅滿目的點心吃食,四涼四熱,四甜四鹹,另擺著另色的暖湯熱粥,還有清茶美酒。閣樓的東南角放著一處小巧的短榻,上面只擺著豆綠的繡著蟒紋的靠背,清清爽爽的。
「咦,這四面牆怎麼都掛著布簾?」靈犀最先發現不同,指著四面牆上垂掛落地的石青色的夾棉掛簾詢問。
「你們不是想觀雪?清秋,讓丫鬟們拉開簾子吧。」華寧錦聽而不答,指了指四面的簾冪輕笑。
清秋清脆的應了一聲,立即喊了伺侯的小丫鬟一起,八個人齊動,拉動著簾邊的拽繩。
貴女們只覺得眼前一亮,四面透著雪白的奇景立即呈在眼前。
「好漂亮!」貴女們幾乎齊齊的眼熱了,互看了一眼,彼此的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這四面牆壁居然沒有一絲磚瓦,都是用透明的玻璃遮擋,只在支架處用漆了黑漆的框子支撐。園子裡的景致分四方呈在眼前,她們甚至看得到遠處在小路上正在奔走的下人。
院子裡的樹上,清雪余落,小花園中,水上波映著白雪,遠處的房簷飛瓦,無不透著一片皚皚,這公主府裡的雪景,無論哪一處,都能在這裡看得到。
看著諸位貴女們驚歎而又震動的眼神,清秋眼裡止不住的自得,這輕雪樓的閣樓,可是她們姑娘的傑作。當初做出來後,長公主都讚不絕口呢。
「別光站著啊,大家坐下來邊聊邊看,這景色又跑不了,輕雪樓也跑不了。」華寧錦拉著靈犀,請靈犀上坐,又讓夏侯文敏坐在身側。再邊上就是閔淑雲,趙蓉玉及其他的貴女們。
女郎們褪去了初時的震驚,這時顯出幾分好奇幾分喜歡。紛紛坐了,邊吃著小食邊細語輕聊,時不時的看著外面的下人或是走過的客人,帶著幾分輕笑。
說笑了一陣,下人們也都安置好了主子們後去了樓後的抱廈取暖,華寧錦一聲輕笑,拉著女郎們飛快的順著輕雪樓旁邊的暖廊去了汐花閣。
汐花閣就在輕雪樓旁西南處,相距並沒多遠,中間以抄手游廓與一個小天井相隔。天氣冷,為怕來客們冷,暖廊裡已經燒了暖暖的地龍,四周分別用赫紅兩色的夾棉簾子擋著,眾位貴女們踩在廊上,只覺得腳上一陣溫暖。
「元七,聽說這汐花閣裡的蘭花都是珍品?」靈犀有些好奇的問,同時忍不住又轉頭拉了拉旁邊的夏侯文敏。「文敏,你說說,到底是元七家的汐花閣漂亮,還是你們家的梅園出色?」
「這可沒辦法比。」夏侯文敏笑著搖頭。「公主府裡的蘭花,多有奇珍,且裝飾精巧,非比尋常。哪裡是我們梅園可能比的。」
「文敏姐姐亂說。」華寧錦笑吟吟的伸手去捏夏侯文敏的臉,被對方笑著躲過去。
「說不得,這汐花閣還真就比不得威武侯府的梅園。要知道,夏侯府的梅園,可是除了宮裡的暢春園就沒地方可比了。那裡的梅樹各類繁多,又珍奇品種絕多。這可是尚京城裡出了名的。」
趙蓉玉看著華寧錦與靈犀公主夏侯文敏打鬧,止不住的心底的嫉意上揚。她多次與靈犀公主示好,對方卻拒而不理,甚至還用輕視的態度對她。這讓一直驕傲慣了的趙蓉玉根本就無法接受。
「汐花閣只是尋常花房,自是比不得的。」華寧錦也不惱,只是看著趙蓉玉笑了笑,不過心底卻微有詫異的掃了一眼始終在一邊默不作聲的閔淑雲一眼。
從進了府裡,閔淑雲就好似變了一個人一樣,沉默不語,一聲不吭。這也讓華寧錦有些懷疑的想起最近一段時間,無論在哪裡遇到閔淑雲,她都是一副怨恨不平的眼神盯著她,可偏偏就是一言不發。不像從前,一有事情她一準兒的跳起來針對她。而現在,對方卻明顯的一副沉默退讓的模樣,真讓華寧錦怎麼都不習慣。
事出反常必為妖!華寧錦把懷疑皆放到心底,在前領路,邊和其他貴女們說笑著邊進了汐花閣。
汐花閣裡只有兩三個伺侯著花草的僕婦在,原本還是有花匠的,可是因今日內院裡有嬌客女郎,所以花匠與小廝及一些其他的男僕皆被打發去了外院或是下人廚房去。
天氣微冷,幾個婆子正燒著紅泥小爐燙著酒,一邊聊著一邊取暖,就聽到一陣環珮叮噹,一個姓賈的婆子正在聊著些葷話段子,因坐著靠門立即就聽到了聲響。她喝的不多,自是一下就驚醒過來,知道定是有人過來,連忙噤聲揮手。
說笑的嘈雜聲立即停下,幾個婆子細細一聽,細碎的腳步聲伴著年輕女郎的輕笑,顯然就已經不遠。賈婆子大驚,她的男人正是負責這汐花閣的花匠,平常隱約就是婆子裡的話事人,這一聽有人過來,連忙自小杌子上半跌半摔的下來,悄聲令這幾個婆子快快收拾。
只是剛剛過於失態,這幾個婆子喝得已經有些多了,再加上有些驚嚇手腳更慢,收了桌上的殘羹下酒菜和杯子,華寧錦等人已經進來了。
冬天的花房,為了保暖並沒有準備太多的通風的地方,一進花房裡,除了花香青草的味道,還隱約的傳來一絲酒味。華寧錦的鼻心微皺,一個穿著掐藍牙赭石色裌襖的婆子跌跌撞撞的走過來,上前給華寧錦行禮,一低頭,一股酒味撲面而來。
「見過姑娘!」賈婆子汗都下來了。
「往後跪,離這麼近,仔細熏著姑娘。」清秋的臉色一變剛想喝斥,可是靈犀公主隨在華寧錦的身後走進來,讓她立即噤聲不語,站到了一邊。
「我與其他姐妹們過來玩玩,」華寧錦不動聲色的掃了眼清秋,清秋輕點頭,連忙繞過一側的花架去了裡面。
「現在有幾人在這邊伺侯?」
「稟姑娘,這邊共有三個婆子當值,花匠都打發去了外院做事情。」
「那你們自去歇了,我們有事再叫你。」華寧錦還想說話,卻被靈犀一把拉住袖子往裡拽。
「別理會下人了,我們快快進去,裡面好像很漂亮呢。」
靈犀公主之所以這麼說,自是因一進門,就被汐花閣的景致迷住了。
汐花閣一進門就在左右各是兩個花架子,自上到下用紅木所做,上面擺了紫籐,枝葉蔓延爬了滿架,形成一個天然的綠色屏風。如此別緻的設計讓靈犀公主大為驚訝,又極喜歡,立即迫不及待的抓著華寧錦往裡奔了。
華寧錦想再說話已經沒機會,被拉著直接去了裡面。
與輕雪樓差不多,四面牆亦是玻璃所造,不過,這倒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讓花房裡的花接觸到極多的陽光。因此,玻璃前都放置著紅木做的花架子,裡面錯落擺置著花盆。
並且,這裡很特別的,都是一盆蘭花一個木架,木架根據蘭花的品種與品相來決定高低大小,分別的擺放在房裡。每盆蘭花都被以紫籐為屏的屏風花架阻擋,讓人轉過一個花架就會看到一個特殊的品蘭,每一眼都讓人目不瑕接,心中驚喜。
幽幽的綠雲,雙頭花瓣玉玉葶葶,花梗斜插上揚,帶著幾分嬌態,再轉過,又是一盆四喜蝶,粉紫的花瓣如蝶般翩翩欲飛。
接著,貴女們越看越奇,越看越愛,各色的蘭花錯落擺放,高低不同,花盆也各異,有的是官瓷白玉,有的是黑釉泛金,還有的是藍白釉相間,每個都不同,每個又都如同花中之王,開出自己的風姿。
一般的人家,養蘭是有講究的,不會把名品聚在一起,因為在文雅人家看來。蘭花雅致,如太聚堆,會讓人覺得這到底是花市還是花園?可是這裡卻又不同。因每株蘭花都被紫籐花架圍得嚴密,只有轉到一定的角度才會看到花株,讓人在轉過看到蘭花時,頗有幾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
「這花房的擺設真是有趣!」一個溫溫雅雅的聲音響起來,華寧錦不由的轉過去,那居然就是都察御史的嫡女景慧妍。13718450
華寧錦對此女很有印象,是因為長公主又相中了這個女郎,據說此女冰雪聰明個性大方,今年不過十六歲,還沒曾婚配。其父親景御史出了名的剛正不阿,為人很是正派。
長公主當真是怕極了家風不正的。
不過,這一次宴席,長公主亦是讓華寧錦多多與這個貴女接觸,畢竟,要瞭解一個人,還是要多多接觸才能知道。華寧錦想到這裡,笑著鬆開了靈犀的手,示意她與夏侯文敏自己看著,她走到了景慧妍的身邊。
「景女郎喜歡這花房?」
「當然了。」景慧妍在國子監時學的是女紅,與華寧錦學的不盡相同,因此倒真沒真正的接觸過。「華女郎不用客氣,叫我阿言吧,那是我的乳名,父親取的,是想讓我謹言慎言。」
景慧妍落落大方,華寧錦見了倒是挺喜歡。點了點頭。
「阿言,那你就叫我元七吧。」
兩個人相視而笑,開始談起了蘭花,又聊了些別的話題。景慧妍表現的讓華寧錦很是喜歡。她個性開朗,口齒伶俐,言辭直接又不會太過刺人,反應很快,懂得亦不少,言之有物,算得上是不錯。
她們這邊聊的很是投機,卻不知那邊已經開始了無聲的戰爭。
自夏侯文敏退了親事,雖然有一部分的貴女知道真相,可是大部分卻還是被蒙在鼓裡,在聽了外面那些傳言後,她們有意無意的對夏侯文敏都莫名的疏遠起來。
夏侯文敏本就聰慧,加之退了親後心有所感更是敏銳,幾乎在華寧錦一離開她身邊後,她就感覺到了,除了靈犀公主,其他貴女的眼神中的探究、好奇、輕視、鄙薄。
一瞬間,夏侯文敏說不上心裡是個什麼感覺。她身邊的靈犀卻沒感覺到那麼多,她跳脫的個性與不專心讓她根本注意不到周圍的暗波洶湧,只顧著在花房裡轉著看花,在看到那株她嚮往以久的「素冠荷鼎」後,她完全的停下來走不動,只一直盯著這株如荷般的瓣朵驚歎。
「都說是一荷無處尋,我居然能看到!」靈犀驚歎不已,完全沒注意到,夏侯文敏已經被人阻到了另一邊的花架後。
「聽說,文敏姐姐身有隱疾,被人家二郎君退了親,不知是不是真的?」閔淑雲率幾個貴女擋住了夏侯文敏的路,眼露諷色。
這一路她肚子裡就帶著火,可是想到太子表哥那天的瘋狂讓她居然不敢再去與華寧錦對立,好,既然不敢對付華寧錦,那她就要讓華寧錦周圍的人不好過!
「是與不是,似乎於閔妹妹沒有關係。」夏侯文敏的心一抽,勉強用手指捏住衣袖,她的臉色冷淡。按幾嫡陣。
「怎麼沒關係?」閔淑雲嗤笑。「聽說文敏姐姐退了親,京裡的各個郎君可是都摩拳擦掌的,想要上門提親,我當然要問得妥妥的,不然我家那幾個傻哥哥再不知真相的把個有隱疾的嫂嫂娶回家,那可是害人呢!」
閔淑雲說完自覺幽默的捂著唇笑開了,其他的貴女聽了也是譏笑不已。夏侯文敏只覺得胸口一股火在不斷的燃燒著,來回流竄間帶著灼傷她的火焰。
「如果是別家的郎君,文敏興許還會考慮一二,如果是貴府的郎君,文敏還真是敬謝不敏。說起來,夏侯府裡再落魄,也沒有替人養孩子的。」
「夏侯文敏,你說什麼!」閔淑雲氣得直跳腳。
這事兒說起來一直是閔家的痛處。閔淑雲的父親很是風流,通房小妾不計其數,這還不算,居然還把個戲子也收入府裡。那戲子本是尚京名角,一直很得各府的主子的追捧。
本來這沒什麼,可偏偏那戲子入府時已經有了身孕,後來生下一個小郎君,成了閔淑雲的小小的庶弟。可是前些日子,卻爆出真相,那小郎君居然是那戲子與初戀的情人---同戲班的師兄所生的。結果閔侯爺好大一頂綠雲遮到頭上還不算,還白白幫人養了幾年孩子,好一陣子,尚京城有頭面的人家都拿著這事兒做了飯後茶餘的談資。
如今,卻被夏侯文敏生生的戮過來,讓閔淑雲好不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