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看著太子的馬車出了寺,臉上的神情帶著幾分深思,直到馬車已經看不見影子,他轉過頭,就看到夏侯青雲與華寧昱兩個人正站在小食攤前。
「阿行,你不要告訴我你喜歡這種東西!」華寧昱叫的是夏侯青雲的乳名。
「這是給文敏買的。」夏侯青雲低頭指了指那艾窩窩、蜂窩文糖、及綠豆香糕。「她病著,在府裡一直胃口不好,從前到了這裡最喜歡這幾樣吃食,我買給她讓她多少吃一些。」vyng。
「她病了?」華寧昱微微一怔,想起了那個漂亮的女郎,再想到她現在病懨懨的躺在床上,不知怎麼,心裡莫名的就有些心疼起來。
那個外表堅強的女郎,怎麼能這樣病弱的躺在床上,那模樣未免太讓人心疼了。
「給我也照樣包一份。」華寧昱指了指,讓賣小食的娘子又包了一份。
「你也喜歡吃?」景王用手指摸摸下頷,真是奇了,華寧昱喜歡吃甜的?
「給我家元七帶的。」華寧昱示意身邊的小廝墨竹拿起了小食包,他的愛妹成癡早就要人盡皆知了。「再多來份白糖糕和紅豆酥餅。」
華寧錦回到府裡洗了澡換了家常的半舊粉綾通袖小襖與散腿的豆沙綠細棉褲褲,兩條辮子黑油油的,泛著光澤,半趴在暖榻上,她手拿著黃銅的泛著光澤的九連環,手指翻轉著正在努力的解。
「大郎君來了。」紫桐正在院門處當值,看到華寧昱眼睛就是一亮,快步上前,先幫著華寧昱掀開簾子通報,惹得在一邊守著簾子的二等丫鬟秋蠻狠狠的瞪了紫桐一眼。
「哪裡來的輕狂東西,啐!」見華寧昱進了東暖閣,秋蠻走出來放下簾子後用力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帕子一甩轉頭去了西邊的抱廈。
紫桐冷冷一笑,哼了一聲轉頭走了,纖細的腰肢一扭一扭的。
「哥哥,這麼晚?有事情?」華寧錦放下手上的九連環,坐起來穿了繡鞋下了榻,迎上前去就看到華寧昱晃著手上的食包對她笑。
「買了點小食,聽墨竹說你在寺裡買的小食自己也沒留一份都分出去了,我特別給你帶回來的。」
「哥哥知道我不太愛吃外面的這些甜食,放得糖不是太多就是太少。」華寧錦笑著說,不過卻也不駁華寧昱的好意,讓清秋去把小食拿下去裝盤。
兄妹兩人在紫檀桌前坐了,清秋把食包送出去又回來,送上了剛沏好的毛尖,官窯的白瓷茶杯,上面的圖案的華寧錦親手臨摹的寒江獨釣圖,白瓷黑圖,清新雅致。
「哥哥也嘗嘗。」等清秋送過來用白瓷描金牙邊的盤子裝著的小食,華寧錦笑著讓華寧昱也吃。「雖然不登大雅之堂,不過卻也別有一番風味,哥哥你試試。」
「你吃吧,哥哥不吃!」華寧昱一皺鼻子,一臉的嫌棄。甜膩膩的東西,他才不吃。
「不行!」華寧錦一臉古靈精怪,指著白糖糕不肯放。「哥哥一定要嘗,清秋她們辛苦裝的盤呢,沒人陪我也不喜歡吃,哥哥嘗嘗,這白糖糕最是好吃,每次文敏姐姐去感恩寺都會多買一份送我的。快吃!」
華寧昱聽得一怔,不由得想到夏侯文敏的臉,她喜歡吃這個?那為什麼這一次夏侯青雲沒給她買?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華寧昱破天荒第一次,把甜膩膩的他最不喜歡的甜食放到了嘴裡。
白糖糕入口綿軟,帶著幾分筋道,雖然有咬勁口感不錯,可是,還是太甜了!華寧昱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果然,這是女郎們愛吃的,他真是消受不起!
看著華寧昱伸手拈起白糖糕放到口中,華寧錦忍不住心中驚訝。這個哥哥她最知道,從小就不喜甜食,輕易都不會吃的,今天這是怎麼了?反常哦!
托著腮,華寧錦好奇起來,看著華寧昱有些失神的眼睛,她眼珠一轉。
「好吃嗎?」
「不好吃,太甜了。」華寧昱皺眉。「她喜歡吃這麼甜的東西?」
「她是誰?」華寧錦興奮了。
「什麼她!」驚覺到自己失言的華寧昱立即醒過了神來,他十分嚴肅的轉過臉,站起來抖了抖衣袖。
「妹妹,時辰也不早了,哥哥走了,你好好歇著。」華寧昱一臉正氣凜然的往外走。
看著自家兄長急切蒼惶的腳步和帶著微紅的耳廓,華寧錦若有所思。咦,有意思了。
華寧昱回了自己的院子,大丫鬟文竹正時不時的走到院門張望著,看到華寧昱,她面色一喜,連忙迎上來。
「大郎君回來了!累了吧?要先準備熱水還是吃食?」
「準備熱水。」華寧昱路往東暖閣走的方向一停,看了眼臉頰微紅的文竹。「去把之前我自三皇子那邊要來的幾個小玩意兒收拾出來,明天給七姑娘送過去。」
那是之前三皇子新得的小玩意,他看了想著給元七玩就要回來了,不過一直沒想起來,剛剛看到元七擺弄九連環才想起來。
「是。」13718446
文竹恭聲應了,等伺侯著華寧昱進了浴房轉頭去找幾個小丫頭翻庫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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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正是長公主的生辰,華寧錦本來很是高興,前幾年因姜氏的去世,府裡很久沒熱鬧了,今年,長公主打算多請些客人過來,一是熱鬧一番,再來也是想要相看相看貴女郎君。不過,當煩忙的事兒一骨腦的湧上來後,她立即就沒力氣再高興了。
府裡早在瑞月時,就已經忙碌起來,不過因長公主一直把持著中饋,這些煩心的事兒一直沒能煩到華寧錦。可是,就在從感恩寺回來的第二天,原本應該是負責撰寫名單,在生辰當日招待客人的蔣氏,不知怎麼身子不適起來。請了御醫診治,只說是因懷孕而氣血大虧,需要臥床休息。
一時間,長公主有些為難。畢竟,長公主的年歲擺在那裡,本就事情多,沒人幫忙確實是忙不過來,華寧錦看著長公主發愁的模樣心疼起來,於是,就在生辰之前的十天左右,華寧錦去找了長公主,說是幫忙管管事兒。
華寧錦蹩著眉,本不想管的,她早就被寵慣得討厭麻煩,不過看長公主事多疲累的模樣她心疼的不行,算了,說起來她畢竟是世家的嫡女,一點點管家的事兒都不懂,說出去倒也真是讓人笑話。還不如當是學習,把事兒都拿起來。我侯攤帶。
長公主看著萬事兒不操心的孫女兒終於想要學管家,高興得不得了,立即選了個不太難的速速塞給了華寧錦。因此,寫帖子備禮,生辰當天的客人招待,這些事情都落在了華寧錦的身上。
「大母,這是什麼?」
華寧錦對著厚厚的帳冊直發愣,那些比現在的書還厚的帳冊足足三大本,讓她摸不著頭腦。
「寫帖子而已,怎麼還看帳冊?」她徹底的暈了。
「傻丫頭。」長公主笑瞇瞇的,把放在一邊的法琅眼鏡盒子打開,從裡面拿起了黑框的玳瑁眼鏡戴上。「這帳冊裡都是歷年府裡的各個做宴的規例,你要好好看著,這裡都有要請的客人單子,你看看,大母的生辰又要怎麼擬。」
「這、這麼多?」華寧錦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這才一半,不過看你初學,就只拿來一些,你先看著,不懂問我。」長公主輕鬆的語氣讓華寧錦無語。她認命的打開帳冊,開始一一查看。
「大母。」看了一會兒,華寧錦就看出這帳冊的問題。「這帳冊做的太繁瑣了。這每一年做的宴都有什麼應該一一清理列出。壽宴要請的客人,宴席的規制,分門別類,這樣好查看。你看,壽宴、婚宴、滿月、這些都混到了一起,看起來太累了。更不要說還有客人送的禮是什麼,有多重。這太亂了。」
華寧錦連連搖頭,長公主卻只是在連聲說了華寧錦說的有理後,讓華寧錦在看帳冊時重新給她整理一份。
華寧錦深歎自己的多事,可是卻也知道,長公主年紀大了,看帳做事自是不比年輕那時,並且,之前姜氏在世雖然是病弱,卻也把家打理的很是清楚明白,長公主不用操心,這麼多年,又接手中饋,長公主也是會覺得累。
她一一列下單子,又重新清寫帳冊,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不到兩天,她拿著列出的名單及隨著帖子附著的壽點種類,還有裝點心的匣子樣式,命丫鬟們拿著去了禧年居。
「壽點都預備了哪幾樣?」長公主看了眼壽點的樣子,點了點頭。
「山藥糕、松仁糕、蓮子纏、桂花糖,這四樣倒是不錯。」
「嗯,大母,我讓他們用紅木嵌銀的福盒裝了,一家府上送兩盒,帶著帖子一起,有的家中有事來不了的,也能吃到壽點。」
「點心是福興齋訂的。」
華寧錦一一說明,又把名單請長公主過了目,長公主看孫女兒第一次管事兒就如此俐落,心下高興之極。
「不錯,不過,宮裡的帖子也要列出來,宮裡的帖子,一定要是鎏金紅貼,冀王、宣王與平王的也一樣,其他的侯府超一品侯與國公府要用燙金紅帖,其他的就普通的漆金紅帖。」
長公主一一細問,接著歎了口氣。
「平王剛入京就遭遇刺客,當今心中忐忑,還不知這事要如何平息,算起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平王入京了?」華寧錦一怔,這兩日她被這名單折磨的頭暈目眩的,完全不知世事幾何。
「聽說是當今悄然召他入京。」長公主皺起了眉頭,一臉的不滿。「官家的日子過得太過平安順遂,已經再不是當年了。不過是宣王之弟被刺,又不是宣王,怎麼就聽了身邊人的攛掇,請了平王入京申辯。本就沒有確切的實證,這事情以平王的為人來說,不太可能是他所做。如今平王入京,結果不到一天,在當晚就被刺客刺傷,官家如今,百口莫辯。」
「被刺了?」華寧錦的腦子裡立即顯出一個男人的影像,雖然不瞭解他,但是,華寧錦覺得,應該是那人做的。
睚眥必報,那人絕對當得起這四個字。
「那現在平王怎麼樣?」華寧錦看了眼。「如今還不知是怎樣的情形,大母,我們冒然送了帖子,萬一在您的壽宴上鬧出什麼,這可怎麼好?那天是您的生辰。」
「沒關係。」長公主輕歎。「平王倒是沒傷著什麼,聽說只是受了些許輕傷,不過既然他在京中,這帖子是一定要送的,他如不來也就算了。說起來,三王齊聚尚京,那還是在大母未及笄那時呢。這麼多年了,三王的世子們也承了王姓,可是,大母為什麼心裡這般不安呢,聽說,城外的流民不少因無衣遮體無瓦棲身而凍死。」
「不要想那麼多了大母。」華寧錦安慰的伸手蓋住長公主的手背,「放心吧,燕國有的是忠臣良將,您就不要再操心這些了,想來,官家自是有他的打算。」
長公主輕歎著點點頭,沒再做聲。
日子匆匆而過,轉眼,就到了長公主的壽宴。
天還未亮,華寧錦就起身開始梳洗打扮。今天的她肩負著重要的任務——接待女客。
當然,以她的身份來說,這份量也算行了,可是以她的年紀與輩份來說,卻要差上一些,因此,長公主特別的把華家大房的遺孀季氏接了過來,讓季氏陪著她一起。
季氏自夫君死後就守著唯一的嫡女華寧釵過日子,後來華寧釵出嫁後隨著夫君去了北地,季氏就獨自寄居到了尚京外的清華庵去了,輕易不回來。
「姑娘,大夫人過來了。」清秋輕輕巧巧的進來稟報,她身後,一個大約四旬左右身穿著褐色小團花刻絲褙子的婦人走了進來。
季氏是出自汾陽季家的嫡女,身世也算是顯貴,只是自夫君死去她亦心死,在唯一的女兒出嫁後,她像是生無可戀似的,原本年紀也就三旬左右,比姜氏大不了多少,可是卻足足老了近十歲。
「七姑娘出落的真是漂亮。」季氏常年不與人打交道,不擅言詞。因而,這誇獎的話,也說的有些生硬。
「大伯母說哪裡話。」華寧錦微微一笑,對這個才花信年華就像個出家之人的女子,她心中懷著一絲隱約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