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姑娘僵立原地,在略微有些沉默尷尬的氣氛裡,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她借口發作四姑娘,不過是聽聞了一些傳聞,想要借此討好知微。誰料知微與四姑娘並非如傳聞所言的不合,否則知微何以要駁了她的臉面來維護四姑娘!可恨自己竟誤信了傳言,丟了這樣大的人!
知微見好就好,並沒有繼續給郝姑娘難堪,畢竟這姑娘的心思她差不多也猜到了,且日後還要往來,弄得太僵了檯面上過不去也不大好,讓人道她咄咄逼人仗勢欺人就不好了。
故而,知微溫和笑著拉過郝姑娘的手:「郝姑娘難得來一次,我這幾個妹妹也是活潑愛玩的,郝姑娘若不嫌棄,便與她們一道玩去吧。」
說著,又叮囑四姑娘道:「你帶郝姑娘去園子裡玩吧,可別忘了,你今個也算是主人,須得好好招待客人,若有怠慢,少不得要叫你淵哥哥罰你的。」
她這般親暱的笑語,不避諱眾人只道四姑娘是府裡的主人,無疑是在給四姑娘撐腰了,也明明白白告訴眾人,她與四姑娘要好著呢,外頭那些個傳聞能不信便最好不信。
況且,就算她與四姑娘再不好,這國公府的國公爺,到底還是是四姑娘正經的兄長,這血脈關係不會因為她們之間關係不好就變沒有。
知微的話令四姑娘激動的險些當眾落下淚來,經歷了這麼多,知微是最大的贏家,她跟著其他幾位姑娘來,自是存了討好巴結的心態。可也擔心知微記恨她過往做過的事而趁機踐踏收拾她,然而樁樁件件下來,知微不但沒有口出惡語,一應衣食用度,也與幾位妹妹無異,更是這般維護,讓她心下對往日所作所為愧悔難當。
知微瞧著她發紅的眼眶,安撫的拍拍她的肩頭,笑道:「去吧。」
四姑娘抬頭,認真瞧著知微的臉,片刻輕輕點頭:「嫂嫂放心,我定會好好照顧姑娘們,若有怠慢,只管叫淵哥哥罰我便是。」
說罷,又歉意的對郝姑娘道:「郝姑娘的手受傷了,我讓人去請大夫來,先為郝姑娘瞧瞧手上的傷。」
四姑娘都遞梯子了,郝姑娘脾性再不好,也只能順著梯子下來,畢竟這國公府可不是自己府邸,更何況,這國公府的主人還是當今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呢。臨走前爹爹還特意囑咐了,知微面前定要多說些好話,卻不想一來便惹了禍端,好在這知微是個不張狂的,想到此處,郝姑娘哪裡還敢再鬧。「有勞四姑娘了。」
四姑娘對知微點點頭,知微笑笑,讓她領著郝姑娘往園子去了。
屋裡的夫人太太們目睹了這一幕,紛紛點頭。她們當然也或多或少的聽說了安樂侯府的事,也知道這四姑娘昔日犯下了不少錯,知微不但不怪罪,這般以德報怨,更是贏得了在座夫人太太們的讚賞。
雖然其實現在的知微根本不需要如此來維護自己的名聲。一來她並非落井下石不依不饒之人,且四姑娘也並未實質性的傷害她什麼,又因著賀氏的緣故,免不了要多照看一二。好在四姑娘經歷了許多後,也曉得是非好歹了,也不枉費賀氏為她謀劃這一番。
知微與各家夫人太太說笑了一陣,如今她的身價擺在這裡,自然少不了那阿諛奉承的,二太太在一旁冷眼瞧著,只覺得知微那般春風得意十分礙眼,以往誰敢冷落她,誰敢令她坐冷板凳?哪個不是捧著抬著看她的臉色?然而現在,那些相熟的夫人太太,原本捧著自己的,卻全都捧著知微了,一時將她誇得天上有地上沒有的,只氣的二太太恨恨的扯著手中錦帕,卻又無可奈何。
「瞧瞧她如今的得意勁兒!」二太太找不到人說話,只得壓低了聲音與坐在她身旁卻至始至終沒有半點存在感的安佳怡耳語道:「若非她設計陷害你我,哪輪得到她如此張狂!」
安佳怡如泥塑的般,對於二太太的抱怨充耳不聞,仍是木木呆呆的盯著自己的鞋尖。
二太太見自己的抱怨得不到回應,氣的狠喘了一大口氣,想罵安佳怡幾句出氣,又想著如今場合不對,只得生生忍下了。
二太太的失衡一點也沒影響到知微,與夫人太太們談笑風生。她本就心巧善談,旁人又著緊討好她,自然其樂融融。不多大會,鄒氏卻來趕人了,道她該喝安胎藥了,旁人聞言,忙勸著她趕緊去喝藥,道是腹中孩兒最是要緊。
知微知道這是舅母體恤她,怕她說了這陣話累著了,才趕她回房去休息。知微笑著與眾人告了罪,便扶著畫薔的手回房了。
還沒坐定,便見如匆匆掀了簾子入內來,「夫人,安樂侯府的二夫人來了,在外頭等著呢。」
知微蹙眉,畫薔立刻道:「方纔人多她不與咱們姑娘說話,此刻怎地巴巴的找了來?姑娘若不見,便讓如打發了吧。」
知微抬手阻止道,「許是有什麼話與我說吧,讓她進來。」
如便出去請人了,知微整了整衣裳,端坐了等安佳怡進來。珠簾一晃,安佳怡跟在如身後進了來,知微調整了面部表情,含了笑正欲寒暄兩句,卻見安佳怡毫無預兆的在她跟前跪了下來。
知微唬了一跳,畫薔與如顯是也沒料到安佳怡竟會當著她們這些丫鬟的面就跪了下來,一時都怔住了,自然也就沒人想到要先扶她起來。
還是知微先回過神來,忙起身彎腰去扶安佳怡,口中道:「弟妹這是做什麼?可嚇壞我了,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麼,你這般,若讓旁人瞧了去,還道我如何欺負你了呢,我便是渾身長了嘴只怕都要說不清了。來,快起來。」
安佳怡卻並不起身,反而深深地拜了下去,語帶泣聲道:「嫂嫂,從前諸般種種,皆是我的不是,今時今日,實已無顏再見嫂嫂,我……我這廂給嫂嫂賠罪了!」
說著,額頭已經重重磕在了地上。
知微教安佳怡這番舉動弄得愣了一愣,「弟妹快些起來吧,地上涼,你如今身上本就不大好,再過了寒氣就是我的罪過了。」
說罷,便使了眼色讓畫薔如來幫忙。
畫薔如忙上前來,一邊一個將安佳怡從地上拽了起來。安佳怡一抬頭,已是淚流滿面。
使人看了座,又給安佳怡沏了熱茶來,知微這才瞧向默默垂淚的安佳怡:「從前種種都已過去了,我都忘記了,弟妹也別總惦記著,日子總要過下去,弟妹別一味的想著從前,得多向前看才是。」
「嫂嫂不計較從前的事,是嫂嫂大度。」安佳怡拈了帕子拭擦面上淚痕,怯怯開口道,「我……我今日厚顏求到嫂嫂跟前,還求嫂嫂幫一幫我吧。」
想著從前自己對知微做下的事,她似也羞慚不已,說著求知微幫忙的話時,聲音都打著飄兒,顯是慚愧的緊。
知微倒不詫異安佳怡一開口便求她開口,畢竟她們之間也沒有可以敘的舊。只是眼下不知安佳怡所求為何,自然也不會開口應承,只道:「弟妹也曉得我如今身子漸重,這府裡頭種種事物還是舅母幫襯著才沒出亂子。若是你所求之事在我能力範圍內,我自然不會說個不字,若是……」
安佳怡慌忙道:「並非什麼天大之事,嫂嫂定能幫我。」
說著又要起身下跪,口中道:「求嫂嫂可憐可憐我,除了嫂嫂,我再找不到旁人了。我本想回娘家央告父親幫忙,可父親嫌我丟臉,竟連大門也不讓進,我實在沒法子,只能求到嫂嫂跟前,還望嫂嫂成全我罷。」
她一起身畫薔和如便架住了她,將她按坐在椅子裡。
知微瞧她哭訴的可憐,想著她如今的下場到底與自己脫不了干係,暗歎一聲,道:「你且說說,你要我幫什麼忙吧。」
安佳怡雙眼一亮,忍住哽咽道:「我只求嫂嫂告訴我,我家夫君他被太太送到了何處。我……我回府後,不論如何哀求太太,她也不肯告訴我。夫君如今這般情狀,身邊定然離不得人照顧,我,我想找到夫君,近身照顧她。我知道我與夫君皆是罪孽深重之人,只是如今……如今我們都遭了報應,旁的我也不敢再奢求,只盼……只盼能服侍在夫君身邊,求嫂嫂告訴我吧!」
知微不想安佳怡所求竟是這件事,暗歎患難見真情,李思瑞那般混蛋,卻還有安佳怡肯不離不棄,也不知是前輩子燒了什麼高香。又想著李思瑞如今那模樣,賀氏將人偷偷送走,定然不會再讓人費心照顧,想來日子過得極為艱難。只是,人是賀氏送走的,知微並未參與其中,又如何知曉李思瑞的下落?
這般想著,知微便如實告訴了安佳怡,便見安佳怡如遭雷擊一般,整個人都定在了椅子上,呆愣著沒有半點生氣。
知微心中不忍,放緩聲音勸道:「弟妹,你當我是嫂子,我便托大說句不好聽的話。我知弟妹對二爺情深意重,只是二爺如今這般情狀,弟妹還這般年輕,實在沒必要……這般守著過日子。太太到底心慈,弟妹若去求太太,太太自會為你做主。安大人到底是弟妹的父親,弟妹若與安樂侯府沒了關係,安大人定沒有瞧著不管的道理。日子還長著,弟妹又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