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與景姑姑你一言我一語的將悲痛的太后安撫住了,兩人悄悄對視一眼,都鬆了口氣。
她們兩人的神色自然逃不過太后的眼睛,太后見狀,並無責怪,只是感慨的歎了一聲。
「你們擔心哀家,哀家心裡清楚。哀家也不是沒有經過事,昔年先帝還在時,哀家也曾……」太后面上浮上懷想之色,卻忽然沒了聲音,神色數變後,終是輕輕一歎:「年紀大了,便愈發的不經事了。」
景姑姑跟了太后一輩子,知微不解太后的沉默懷想,景姑姑卻是一清二楚,她端上香茶,笑道:「瞧您說的,上回杜老夫人進宮來謝恩,還道您老人家與十年前她見到的一般無二呢。」
太后被景姑姑哄得很是舒心,笑笑道:「那老傢伙不過是哄哀家開心,真當哀家不知道麼。」
知微忙接口道:「誰敢在您老人家面前說謊哄您,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太后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你這丫頭,這話也就你敢在哀家面前說了。」
知微甜甜笑道:「太后疼知微,知微都知道啊,所以才敢仗著您的疼愛這般放肆呢。」
太后笑的愈發開懷,手指著知微與景姑姑道:「你瞧瞧,這丫頭這張嘴啊……」
景姑姑笑道:「老奴瞧著,也是您老人家格外疼惜李夫人的緣故。李夫人這般懂事貼心的,也值得您老人家疼惜呢。」
太后不住點頭,又與知微玩笑了幾句,瞧得出先前的陰霾都去了不少。
「這回宮裡的事,得虧了淵兒。」末了,太后斂了笑正色道,「哀家從前因為……瞧那孩子總不順眼,臨了卻是那孩子及時救下了哀家與皇帝。哀家也知道,這麼些年是虧待了他,好在為時不晚,你們兩個,定要好好兒的才行。」
知微聞言,心中一暖,感激道:「從前是夫君自己不懂事,犯下許多的錯,幸而太后與皇上不計較他從前的荒唐。知微代夫君謝過太后的寬宏慈悲。」
太后這話,無疑是承認了李思淵。雖然於名分上無用,可這一番話,對李思淵而言卻已足夠了。
臨到中午,李思淵才趕來壽康宮接知微回府,太后似有意想留兩人在壽康宮用了飯再回去,不過她與李思淵到底隔閡了太多年,一時見了,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便揮手讓兩人離開。
知微見李思淵神色無異,忍不住道:「皇上與你說什麼了?」
李思淵將她單手摟在懷裡,留意沒壓到她肚子後,才在馬車緩緩啟動中淡淡道:「沒什麼,問了你眼下的情況,還有餘黨的事情。如今只等收網,很快一切都結束了。」
知微聽他這樣講,便不再多問,想了想,道:「方纔太后說,這次的事多虧了你她與皇上才能化險為夷呢。」
「唔。」李思淵淡淡應了一聲。
知微抬頭留意他的表情,他只是神色淡淡。知微心道,許是從前對太后抱有太多的期望,但換來的都是漠視,結果偏巧又讓他撞到太后賜死他的生母,想來這樣的回憶是他一輩子也沒辦法忘記的。能不記恨太后已是最好了,太后的任何心意,他大約都是不想要的。
兩人回到府中,幾位姑娘已經到了好一會。五姑娘跟了李思淵一段時間,早不怕他了。
四姑娘瞧著有些怯怯,人也呆呆的樣子,本如花似玉的年紀,卻垂頭含胸拘謹的像個小老太婆似的。
九姑娘與七姑娘瞧見二人回來,高興的與五姑娘一道迎了上來,卻還是有些顧忌一旁的李思淵,恭恭敬敬給兩人見了禮。
知微一手拉了一個,口中還招呼著四姑娘與五姑娘,往旁邊的椅子走去:「可是來了許久了?」
李思淵知道自己呆在這裡會令姑娘們不自在,借口有事要忙,去了書房,不過卻一再囑咐,就快用午膳了,別因為說話耽誤了用膳。
知微應了又應,李思淵這才往書房去了。
李思淵一走,最藏不住情緒的七姑娘便忍不住鬆了口氣,見知微看過去,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支吾道:「我自小……便有些怕淵哥哥。」
五姑娘笑著替李思淵平反道:「淵哥哥不愛笑,瞧著有些不近人情,不過只瞧他這般著緊嫂嫂,便知他並非表面瞧來那樣冷硬無情。是吧嫂嫂?」
知微笑著搖搖頭,一一問了姑娘們在侯府裡的情況,五姑娘幾人爭著回答了,四姑娘卻一徑低頭沉默。知微瞧了瞧九姑娘,九姑娘便衝她搖頭。知微知道四姑娘是經歷了重大變故才變得這般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訥的模樣,便知今日絕非是她自己想要過來,多半是賀氏勸著來的。
「四妹妹清瘦了不少,平日裡可得多用些飲食才是。」知微含笑對她道。
雖然四姑娘很是不待見她,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她的康莊大道已經展開,又懷著身孕,心腸便愈發的軟了。見四姑娘這般,便忍不住想安撫一番,反正這情她領不領她也不在意。
四姑娘受寵若驚的抬頭,一雙木呆呆的眼裡含了驚訝望過來,片刻才有些侷促的細聲道:「是,多謝嫂嫂掛懷。」
知微又問道:「太太身體可好些了麼?等這邊大庫整理好了,我便托人給太太送些用得著的藥物補品,府裡驟然發生這樣多的事,太太便是再堅強,只怕心裡也苦的很。你們幾個平日裡可得多去陪太太說說話,她瞧著你們這些年輕的,想來心裡也要舒坦些。」
幾位姑娘忙是應了,四姑娘眼裡便漫上了淚水,語帶哽意:「嫂嫂,從前瑤兒不懂事,做下了許多錯事,原以為嫂嫂必然不會輕易原諒瑤兒,卻不想……嫂嫂這般關心我與母親,我實在沒臉來見嫂嫂,我……我對不住嫂嫂!」
說著掩面哭了起來,弄得知微與幾位姑娘面面相覷,一時無語。
半晌知微輕歎一聲,起身朝縮起肩膀哭的可憐兮兮的四姑娘走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道:「誰還沒個犯錯的時候麼,以前的事,過了便過了。快別哭了,仔細傷了自個兒的身體。」
四姑娘聞言,抬起淚意朦朧的眼來,顫著唇盯著知微的眼睛問道:「嫂嫂當真不怪我麼?」
反正日後也不住在一起了,知微也不去追究四姑娘這眼淚這悔意到底是真是假,笑著拈了帕子給四姑娘輕柔的拭淚,道:「雖然咱們分開住了,到底還是一家子,你年紀尚小,經的事兒又不多,我哪能怪你呢。日後切莫再說這樣的話,我可不愛聽。」
再說,四姑娘這些日子,也算是受到教訓了,如今又失去了依恃,只剩下賀氏,想來日後再不敢起什麼糊塗心思了。
她又是答應過賀氏,會替四姑娘尋門好的親事。待到日後將人送出京城,再有天大的恩怨只怕也記不得了。
四姑娘連連點頭,眼淚又滾落下來,小心翼翼拉了知微的衣角,「日後我會聽嫂嫂的話,好好照顧母親,不讓母親與嫂嫂擔心了。」
知微欣慰道:「這就好。」
雖如此,到底還是親疏有別,這廂知微剛安撫好了四姑娘,那邊五姑娘與九姑娘便笑盈盈的擠了過來,「嫂嫂,再過幾日,便是七姐姐出嫁的日子了,嫂嫂可給七姐姐準備了嫁妝?」
七姑娘立刻紅了臉,舉手似嗔似怒的打了九姑娘一下,囁嚅道:「你這小妮子渾說什麼,沒得讓嫂嫂以為我……我專程上嫂嫂這裡來要東西來了。」
九姑娘促狹的沖七姑娘眨眨眼,笑著道:「便是七姐姐你不要,嫂嫂也會給的。對吧嫂嫂?」
知微橫她一眼,笑道:「就知道惦記我這點東西。雖我不是你們的長嫂,不過你們到底喊我一聲嫂嫂,我這裡有的,便絕不會讓你們寒酸了去。今個趁你們都在,便去瞧瞧我給七妹妹準備的物事,正好也幫她參詳參詳,還缺什麼少什麼。至於你們幾個,七妹妹今兒有的,日後總少不了你們的份兒。」
九姑娘與五姑娘相視一笑,裝模作樣盈盈下拜:「如此,便多謝嫂嫂了。咱們府裡能娶到嫂嫂這般又美麗又仁慈的,定是淵哥哥修了八百年的福分呢。」
知微被打趣的笑也不是氣也不是,佯裝生氣數落了幾句,幾個姑娘也不怕她,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待到用了午膳,知微每日裡都要小睡一會,姑娘們便也不打擾,由著畫薔領著她們逛園子。國公府佔地極廣,要逛下來,半天光景只怕都不夠。知微吩咐畫薔等人好好侍候,不許拘著她們,便由著她們笑嘻嘻的去了。
一覺醒來,便見李思淵正斜躺在身旁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瞧,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眨了好一會眼睛,神志總算清醒了過來,「這般瞧著我做什麼?」
李思淵連人帶被擁在懷裡,「你是不是給我下了蠱,不論怎麼瞧都瞧不夠,恨不能就這樣瞧你一輩子。」
知微在他懷裡露出笑臉來,故作一本正經道:「你終於發現了?這蠱可都下了好久了呢,我今兒便告訴你,這蠱叫做同心蠱,你若喜歡上了別人,就等著爆體而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