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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百二十二章 文 / 未小七

    知微不想賀氏會這麼迫不及待的召見自己,還以為她怎麼也會忍到明日洗三禮後.

    收拾妥了,便帶上文杏幾個往悠然居去。

    賀氏屋裡空空蕩蕩,想來小丫鬟並未誇張,她真的將能砸的東西全砸了。只是也並不見狼藉,知微來之前,她已經讓人將屋子稍稍收拾了下,是以倒不覺得如何狼狽。

    甘嬤嬤挑起簾子,知微對她溫言謝過後,才往屋裡走,目光飛快一掃,便見賀氏沉著臉坐在床榻上。

    知微目光微斂,並不四處打量,來到賀氏面前,行禮道:「知微給太太請安,讓太太久等了,是知微的不是。」

    賀氏慢慢轉過臉來,目光黑沉闐暗,她只盯著知微的眼睛,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半晌也未開口說話。

    知微仍是微笑著,並不見半點尷尬與心虛,模樣溫順而無害,甚至還帶了那麼點兒無辜。

    甘嬤嬤見狀,忙上前來打圓場,「夫人,太太因傷口太疼,情緒不是太穩定,還望夫人多擔待些。」

    知微點頭笑道:「太太受傷後,我也很想來探視太太,想著太太要安心養傷,怕打擾了便沒有親自過來。說起來,也是我這做晚輩的失禮了,還望太太原宥。」

    賀氏冷哼一聲,終是緩緩開口,「我想跟你單獨說會兒話,你讓她們都退下吧。」

    知微甚是乖順的點點頭,吩咐文杏她們出去等著。

    文杏幾個卻有些不放心,瞧一眼賀氏,又看看知微,見知微態度堅定,這才慢吞吞的往外走去。

    「你這幾個丫頭,心倒都是向著你的。」賀氏冷聲道,似乎發洩了一通後,她的情緒也穩定了下來。

    知微瞧著她平靜無波的眼睛,心道這麼短的時間,她這情緒也穩定的太快了些吧。

    「都是姜嬤嬤調教的,相處這麼久,也有些情分了。」知微微笑道,「她們幾個都小,比不得太太身邊如甘嬤嬤與芳雯這般的人物。」

    賀氏眉目微沉,被子下的手指驀地攥握成拳,逼視著知微的眼睛,語氣尖銳道:「你打的好主意,以為帶了芳雯來,我便會信了她的話。離間我與瑞兒,好讓你坐收漁翁之利?」

    知微仍是微笑著,卻輕歎一聲道:「我若要說自己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太太想必是不會信的。我帶了芳雯回來,只是不忍到了今時今日,太太還被他們蒙在鼓裡,費盡心機幫助的卻是害死太太孩兒的兇手的兒子。十月懷胎本就不易,更不要說生孩子本就如鬼門關走過一遭般凶險,同是女子,如今我也懷著爺的骨肉,更明白孩子於母親的重要。三太太這樣做,實在……有損陰德。」

    賀氏眸光一顫,卻是緊緊咬著牙根,呵呵冷笑兩聲:「你知道什麼,憑什麼就敢肯定瑞兒不是我的骨肉!」

    「我原也沒有多想,不過是三太太這件事,侯爺的態度讓我覺得十分詫異。」知微坦然望住賀氏,「雖說兒子與女兒終究是不一樣的,不過四姑娘只是讓三太太洩了兩日肚子,侯爺便大發雷霆,將四姑娘趕去寺廟中。而這一回,二爺殺了三太太,侯爺卻什麼都沒做,三太太死的這樣慘,侯爺不但沒報官,還迅速將人下葬了。如此掩人耳目,自是不希望二爺出事。二爺並非侯爺唯一的兒子,論起來,將來他襲爵的可能性也並不大,侯爺卻還是這般苦心維護,甚至連責罰也不曾有,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究其中隱情。」

    賀氏在聽聞知微平淡說出殺害三太太的兇手就是李思瑞時,驚愕一瞬,神色僵硬道:「你如何知道是……是瑞兒殺了那賤婦!」

    賀氏不知怎的,再提起三太太時,心裡竟湧起十分快意的感覺來。她不信李思瑞是那賤婦的兒子,可她又隱隱的希望李思瑞就是那賤婦的兒子,如此,被自己的兒子殺死,那賤婦只怕到死都不敢相信吧!

    知微聞言笑道:「咱們侯府雖人丁不旺,到底也不是沒人。二爺晚間做了什麼,自也有那有心之人瞧在眼中的。二爺這算盤也是打的極好的,殺人後將屍體拋到落櫻園裡,侯爺急怒之下想必落櫻園一干人都逃不過責罰,不想侯爺卻沒如二爺的意,卻是拿了太太發作。」

    她說著,又刻意的瞧了賀氏的臉一眼。

    賀氏呼吸一窒,不自覺偏過臉去,又從知微的言語中聽出了同情憐憫來,不覺悲從中來。

    她與侯爺也做了這麼十多年的夫妻了,不但想不到他竟與三太太有私情多年,更想不到他會為了那賤婦連分辨的機會都不給便對她揮劍相向,那一刻心如死灰也不過如此了。

    「你是有本事的,我早知道。」賀氏微仰起頭來,這是一種不願在對方面前示弱的姿勢,「不過也別盡將人當成傻子。你找了芳雯來,告訴我那些事,什麼用意我心知肚明。不過你又憑什麼肯定,我會幫你。」

    知微笑著搖搖頭:「太太,你誤會了,我從未想過要太太幫我做什麼。先前我便說了,說與太太聽,也不過是不忍太太被人這般算計罷了。」

    賀氏瞧著她清明澄澈的一雙眼睛,並不全信,「你以為我會信你?」

    知微並不介意,「我並不需要太太相信我,太太自己開心便好。」

    賀氏打量知微良久,半晌冷笑道:「你想的沒錯,我是不甘心!我也知道你有法子,我要證據!」

    「時隔太久,昔年,包括太太你身邊伺候的,不是打發了便是發賣了,這恐怕不太容易。」知微頓了頓,淡淡道:「不過,有個人太太倒是可以見一見。」

    「誰?」賀氏忙問道。

    「昊少爺。」知微也不兜圈子,「三太太這些年不但算計世子爺,還一力打壓昊少爺,她是昊少爺的嫡母,沒有道理不扶持反還打壓的。聽聞昊少爺原也是聰明的,何以後來沉寂了?太太可以找他問問話,許能有所收穫。至於旁的,若太太不介意,我也可以為太太再查一查。」

    賀氏又笑了兩聲,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介意?我現在還有什麼好介意的?若真是……真是這般,我……我這麼些年,倒真是十足的笨蛋了。」

    「侯爺臥病在床,太太與侯爺到底也是多年的夫妻了。」知微暗示道:「太太若問起,侯爺說不定也能給太太一個答案。」

    賀氏嗤道:「他如此寶貝著……瑞兒,便是為了他,他也不會同我說實話。況這件事,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已經知道了。」

    「好。」知微溫順道:「知道此事的人並不多,太太大可放心。」

    賀氏與知微說了這一陣話,先前又經歷了一波真相的痛苦折磨,面上便現了疲態來,揮手道:「我累了,你走吧。」

    知微也計較她對自己揮之即來的態度,含笑道:「明日二嫂嫂的孩子洗三禮,府裡怕會吵鬧些,若擾了太太,還請太太包涵。」

    「她的孩子洗三禮,你這般熱心,卻是為了什麼?」賀氏狐疑道。

    「二嫂嫂也不容易,再則,咱們府裡發生這樣多事,也需要喜事來沖一衝,不定日後府上便安生了。」知微歎口氣,「我怎樣都好,只是擔心幾位妹妹的親事卻要因此被連累。七妹妹定了金家,好在金家的態度並無改變,九妹妹的親事卻須得再斟酌些,五妹妹不在京中,倒還好些,只是四妹妹……」

    知微瞧著賀氏臉色遽然一變,忙笑道:「瞧我,沒事瞎擔心。四妹妹有太太,當然不愁找不到好婆家。太太歇著吧,我先告退了。」

    「等等」賀氏語氣生硬的叫住知微。

    知微回頭,面帶驚訝:「太太還有事吩咐嗎?」

    賀氏盯著她,道:「你有法子給我瑤兒尋戶好人家?」

    「只不知太太所謂的好人家,是如何的呢?」知微笑瞇瞇的問道。

    賀氏心甘情願上鉤,因為她是母親!

    賀氏用力閉了閉眼,「侯府的事愈演愈烈,想來已成為京城家喻戶曉的了。瑤兒在京城,便是有那不嫌棄的人家,嫁過去後想必也是舉步維艱。如今,我也不求她大富大貴,只求……不被人看低了去。」

    知微很高興賀氏終於明白了這個事實,不會一味要她替四姑娘覓尋高門望族。

    「太太放心,我定會為四妹妹留意合適的人家。」她頓一頓,又道:「至於嫁妝,我這做嫂嫂的,定不會委屈了四妹妹,叫人看低了她。」

    一個女子要在婆家立穩腳跟,除了娘家的背景後台,便是嫁妝的豐厚與否了。

    賀氏緊緊盯著知微的眼睛,似要從她臉上找出說謊的或敷衍的痕跡來,半晌,她重又用力閉上眼:「記住你說的話!」

    「太太放心。」知微衝她福了一福,「時辰不早了,太太早些歇著吧。」

    賀氏點點頭,沒說話,也沒再看知微一眼。

    甘嬤嬤將知微送出悠然居後,回到賀氏面前來。方才賀氏遣了知微的丫頭出去,卻並沒有遣甘嬤嬤離開。

    甘嬤嬤擔憂道:「太太,你明知夫人不懷好意,怎還……」

    賀氏冷笑兩聲,順著甘嬤嬤的手勢躺回床上,「我如何不知她不懷好意,她也知道我定然心有不甘。與她合作,至少瑤兒日後要順遂的多。」

    「夫人她……向來巧言令色,太太助她,日後她說忘便忘了,也是有的。依老奴瞧,這事兒太太還是謹慎些方好,到底二爺……也在太太屋裡養了這麼些年了。」甘嬤嬤覷著賀氏的臉色,小心翼翼道。

    賀氏驟然發作,伸手抽了枕著的白玉瓷枕狠狠揮在地上,「那個賤婦的兒子,再好又怎麼比得上我的孩兒!我的孩兒還那樣小,他們竟能狠得下心!那也是侯爺的孩子啊,他怎麼能那麼狠心,就為了替那個賤婦的兒子掙好前程,便狠心殺了我的孩兒!哈哈……報應啊,那賤婦竟然被自己的親兒子殺死了。侯爺死也想不到吧,他為了讓他有機會襲爵,棄了我孩兒的性命不算,這麼些年落櫻園那個也沒少被算計,都是他的孩子,他怎麼能厚此薄彼到這地步!他活該,他們活該都要遭到報應!」

    賀氏臉色白的像紙,眼裡有著濃濃的瘋狂和恨意。

    甘嬤嬤似被嚇到了,不敢在這當頭再惹賀氏不快。

    知微出了悠然居,文杏便悄聲問道:「姑娘,可是成了?」

    知微瞥她一眼,笑得像只小狐狸,「你瞧出來了?」

    文杏有些懊惱,道:「奴婢愚鈍,竟到現在才明白姑娘的用意。」

    文杏原不明白知微明明能將自己從這件事裡摘出來,卻偏偏要讓芳雯洩露她全然知情的用意。走了這一趟,文杏自然也就想明白了。

    知微不避諱賀氏,一來讓賀氏知道她確實是有能耐的,二來,賀氏心中的怨恨讓她心甘情願為知微所利用。她放出去的餌,不是別的,正是四姑娘的親事。賀氏現在唯一在乎的,也只有四姑娘了。

    「可是,太太會怎麼做呢?」文杏皺眉問道。

    知微坐上軟轎,攏了攏衣袖,笑著瞧一眼前面引路的燈籠,她也不知道賀氏最後會做出什麼來。但她知道,一個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人,沒有什麼做不出來。

    「二爺還沒回來?」知微想了想,詢問道。

    文杏點頭,「方纔佟家小子來過了,說是二爺去了五皇子府邸。二爺……咱們今兒早上遇襲的事,不定便與他有關。」

    「又是五皇子。」知微抿住唇邊的微笑,眼中透出幽冷綿長的冷意。

    回到落櫻園,便見昊大夫人笑吟吟的等著她。

    知微暗叫頭疼,卻害得笑臉相迎:「這麼晚了,昊嫂嫂怎還沒休息?」

    「明兒咱們府上怕是會來不少貴人,弟妹也知道,我這是頭一次主持這事兒,就怕有什麼錯漏之處,到時讓貴人們笑話了去。這不,明知過來會擾了弟妹,卻還是厚著臉皮過來了,弟妹可千萬要幫我啊。」昊大夫人又是恭維又是請求的說道。「收生姥姥請了城東最有名兒的夏婆子,戲班子也是請了京城最近最火的祥雲班,還有雜耍班子。還有……」

    昊大夫人忙將準備好的菜單拿了出來:「這是明兒的菜單,弟妹也幫我過目一下,瞧瞧可有什麼不妥的。」

    知微接過菜單,一目十行的掃了一眼,笑道:「並未有疏漏之處,只是允香縣主喜愛芝麻南糖這道點心,嫂嫂不妨備下來。嫂嫂雖是第一次做這些,卻十分周到,我是萬不及嫂嫂的。」

    昊大夫人聞言放了心,掩嘴一笑:「你真當我是傻瓜麼,要說能幹,這京城裡頭還沒有比弟妹更能幹的了。我也知道這家遲早是弟妹來當,只是弟妹如今身子不便,我這身為嫂嫂的,自該責無旁貸。待日後弟妹產下麟兒,這管事權我自然會交予弟妹的。」

    知微如何不明白她的試探,落拓的笑道:「昊嫂嫂心細,府裡的事也井井有條,我能管好自己院子便不錯了,哪裡能管得了這偌大的侯府。昊嫂嫂快別說了,日後咱們府裡,還得嫂嫂你多辛苦些了。」

    昊大夫人聞言,心中一喜,卻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好極力忍著喜悅,笑道:「弟妹這是哪裡話,快別胡說了,等……以後,淵弟襲爵後,我也該卸下這擔子了。好了,天兒不早了,我便不擾弟妹歇息了,明兒是二弟妹的日子,我還得去她屋裡瞧一瞧。」

    知微也不相留,讓文杏將人送了出去。

    想著今兒又驚又累一整日,終於能休息了。緩步走入內室,卻險些驚叫出聲。

    「你,你你你……」知微指著不知何時進來的斜靠在軟榻上的黑衣人那雙細長漂亮的桃花眼,又驚又喜,覺得心臟簡直都有些負荷不了了,「你怎麼來了?」

    李思淵挑眉,張開雙臂等著她:「微微似乎並不高興見到我?」

    知微長吐一口氣,加快步伐朝他走去,卻因太急險些被凳子絆了,瞧得李思淵生生出了一身冷汗。飛快掠過來將人穩穩摟了,蹙眉斥責道:「都快做娘了,還這樣冒失,不像話!」

    知微捏他一把,橫眉道:「知道我有孕在身,還這樣嚇我,你才該好好檢討呢。」

    李思淵無奈投降:「是是是,我檢討,都是我的錯,不該嚇壞了我的寶貝兒。」

    一邊哄著,一邊將人攔腰抱了,往溫暖的床榻走去。

    知微躺在他懷裡,忍不住瞇了眼笑。

    想來他已經來了好一會兒,屋裡溫暖的地龍已經將他從外頭帶來的寒意盡數驅散了,他整個人都是暖烘烘的。

    「今兒發生了那事,我怎麼也不能放心,索性趁夜來瞧瞧你。」李思淵將人放在床上,自己也蹬掉鞋子,在她身旁躺下來,溫柔解釋道。

    知微枕在他的手臂上,溫順的窩在他懷裡,仰了臉打量他,瘦了些,皮膚也不如往昔白皙細緻,輪廓卻更為堅毅,沉穩可靠,再不復初時的輕佻放浪。

    「五皇子一擊不中,定不會再用同一招的,他現在還不能暴露自己吧。」知微撇一撇嘴,似有不屑。

    「你知道了?」李思淵挑眉。

    「在柳府時,五皇子妃見了我神色大變。我回府時,又正巧碰到李思瑞出府,便叫人跟了,回話說他去了五皇子府上,想來是去商量對策的。」知微忍不住摸摸他的臉,瞧著他黑眼睛裡的冷酷,笑道:「三皇子還未動手,五皇子定然也不敢輕舉妄動的,你不要太擔心。且等你們端掉皇城禍害後,我自然也沒有危險了。」

    李思淵聞言,贊同的點頭,從袖中摸出一個荷包來:「瞧瞧喜歡不喜歡。」

    「你給我帶了禮物?」知微雙眼發光,連忙接了過來,迫不及待的打開:「是什麼?」

    一枚比鴿子蛋還大些的紅色寶石從荷包裡掉出來,知微瞧著這璀璨透徹的石頭,直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李思淵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喚她回過神來,淡淡道:「連金子都比爺重要,想來這石頭更能得你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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