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園.
知微已經換了家常衣裳,文杏端來剛沖兌好的蜂蜜水來,等知微接過後,又從如手中接過厚厚的狐皮毯子蓋在知微膝上。
「七姑娘晨間來過一趟,她聽聞五姑娘病了,是來探病的。奴婢道五姑娘現下不便見人,七姑娘瞧上去十分擔心。」文杏對知微報告她不在府裡時發生的事情。
「七姑娘與九姑娘那裡怕是瞞不住的。」知微歎口氣,「等有機會,我便把這事兒告訴她們。她還說了什麼不曾?」
「七姑娘不知道姑娘你一早便去了宮裡,她大約也想與你說說話,我瞧著她看上去有些憔悴,怕是夜裡沒睡好的緣故。」
「婚期近了,她太緊張所以失眠吧。」知微心道,這恐怕就是典型的婚前恐懼症了。
文杏笑道:「七姑娘問起姑娘,也不肯說有什麼事,只說晚一點再來看你。」
知微點頭,心裡想著一會兒七姑娘過來要如何安慰,便見姜嬤嬤急步走進來,臉色不太好看,沉聲道:「姑娘,舒姨娘死了,太太請你去一趟。」
知微一愣,畫薔立刻道:「太太這是什麼意思,舒姨娘死了難道還能算在咱們頭上不成!」
知微蹙眉道:「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死的?太太還說了什麼?」
姜嬤嬤道:「怕是才死沒多久,據舒姨娘身邊的丫鬟說,舒姨娘一早便道身體不舒服,用了早膳便去園子裡逛了一會,因為心煩想自己呆著,便沒叫人跟著。約莫半個時辰便回了房,小丫頭還道舒姨娘從園子裡回來後一掃晨間的陰霾,彷彿十分高興,回房後也不讓人在跟前服侍,到晌午時,丫鬟敲門沒人應,也只當是舒姨娘睡著了的緣故。直到有個丫頭覺得不妥,與二爺說了,二爺踹了門進去,這才發現舒姨娘早已死去多時。」
姜嬤嬤說著,頓了頓,「舒姨娘的胸口插著一把剪子,剪子是平常做繡活兒慣用的,她身邊的丫鬟萍兒證實,那銀剪確是舒姨娘慣用的那一把。太太將舒姨娘房裡的人全都集中到一起,誰也沒有瞧見有人進入過舒姨娘房間,只有個婆子聽見裡面有瓷器落地的聲音,不過她只當舒姨娘又在發作誰,是以並未在意。太太已經通知了全府的人,眼下大家都趕了過去。」
全府的人都驚動了,知微自也沒有理由不過去。
她起身來,由著文杏畫薔往她身上穿了一層又一層,「舒姨娘雖是妾,卻也是良妾,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沒人報官嗎?」
「太太已經讓甘嬤嬤去了舒姨娘的娘家,若安撫好了,舒家不鬧事,這事只當侯府家務事處理了也是可以的。」姜嬤嬤替知微繫上披風帶子,遲疑了下,道:「姑娘一會去了那邊,可別往舒姨娘屋裡去,若是衝撞了可不好!」
知微知道姜嬤嬤是擔心自己的身子,才會專門提醒她,便點頭應了,想起邵勇的事來,忙道:「嬤嬤,有件事,除了嬤嬤,旁人我都不大放心。」
姜嬤嬤忙道:「姑娘你說。」
說罷附耳過去,知微神色凝重的湊近她說了幾句,姜嬤嬤的臉色倏地變了,「姑娘放心,老奴這便去打聽!」
說著也顧不得親自陪知微去清暉院,叮囑畫薔文杏好好照顧知微,便急匆匆的走了。
畫薔好奇道:「姑娘與嬤嬤說什麼了,嬤嬤怎麼這樣著急?」
知微隨手敲了敲她的腦袋,笑道:「該你知道的時候自然便知道了,咱們走吧。」
一行人緊趕慢趕趕到清暉院,果然各院的人都到了。擠擠挨挨一屋人,吵吵嚷嚷彷彿菜市一般。
知微還未進門,九姑娘與七姑娘便迎了上來。兩位姑娘顯然都進去過舒姨娘的房間了,九姑娘還好,只除了臉色蒼白了些,瞧上去倒也算鎮定。七姑娘卻是面無人色,身子彷彿風中殘葉,瑟瑟發抖。一靠近知微便緊緊抱著知微的手臂,眼睛裡頭是深深地虛弱和害怕。
知微安慰的拍拍她指節發白的手,輕聲問道:「七妹妹可是嚇著了?」
七姑娘神色緊張又有些恍惚,半晌才點一點頭。
知微知她素來膽小,便道:「一會趁人不注意你便回去歇著吧,這兒也不是姑娘們該來的地兒。」
七姑娘點點頭,又飛快的搖頭,語氣虛弱道:「嫂嫂,我……我可不可以住在你那裡?我知道要給你添麻煩,你不用特意為我安排住處,我與五姐姐擠一擠也就是了……」
她一臉請求拜託的瞧著知微,知微著實有些奇怪,這府裡頭又不是頭一次死人,上回銀姨娘死了也沒見七姑娘害怕成這樣啊。當然她也不能答應七姑娘真去與五姑娘擠一擠,只好道:「你五姐姐得了時疫還未好,你可是待嫁的人了,也不怕被傳染了去。」
七姑娘搖頭,目光飛快掃過屋裡的眾人,用一種祈求的語氣小聲道:「我不怕,我可以照顧五姐姐,嫂嫂便答應了我吧。」
知微跟著她的目光也掃了屋裡一眼,許是沒人提醒,屋裡的人依然吵得歡快,並沒有人注意到她們這邊。倒是站在三老爺身邊的依然沒有存在感的三太太,似無意的抬頭望了這邊一眼,接觸到知微的目光,甚是友好的對她點了點頭。
知微忙回了一禮。
賀氏似這才瞧見知微,忙起身道:「七丫頭,九丫頭,外邊是什麼天氣,你們嫂嫂可是懷著身子的人,還不快讓你們嫂嫂先進來再說話!」
九姑娘若有所思的瞧了眼七姑娘,才扶著知微的往裡走,「嫂嫂先進去再說吧。」
知微略微掃了一眼,不但侯爺在,二老爺三老爺竟也在,只是兩人俱裝模作樣的端著茶杯,頭碰頭的說著話,不時比劃一下,似十分認真的在討論案情。
李思瑞面色黑沉的坐在一旁,神色陰鷙的盯著每一個人,抿了嘴角一言不發。
昊大夫人與知微匆匆打了個招呼,便回頭繼續與賀氏辯道:「太太怎就懷疑一定是府裡的人做的,難道就不能是外人潛了進來殺了舒姨娘?方才咱們可都進去瞧了,舒姨娘房裡貴重的物品全不見了,還有人翻找過的痕跡,這不是為財傷命是什麼?總之不管是府裡的人,還是外頭的人,殺人的目的是為財這總沒跑吧。定是那人正在行竊之時,被舒姨娘撞到,那人索性便殺人滅口……嘖,真要是這樣,咱們侯府的安全實在教人擔心啊!」
賀氏懶得理會講的眉飛色舞的昊大夫人,只對知微道:「我知道你懷著身子不易,本不該叫你來,可此事實在太過重大,不得不讓大家都過來。甘嬤嬤去了舒家,舒家人道,只給咱們侯府三日時間,若三天之內找不出兇手來,便要把咱們侯府告上衙門去。」
知微心道,那舒家的人肯定說得出做得到,賀氏才會急成這個樣子。
「淵兒媳婦啊,我知你向來聰明,咱們侯府能不能度過這個難關,可全靠你了啊!」賀氏拉著知微的手,眼泛淚光的說道。
這麼大頂帽子扣下來,知微可無福消受,忙道:「太太言重了,這人命關天的大事,我怕要有負太太的期待了。」
賀氏目光微黯,卻仍是道,「旁的先且不提,你先進去瞧瞧,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線索來。」
昊大夫人插嘴道:「咱們方才不都進去瞧過了嗎,還有什麼好瞧的。況弟妹懷著身子呢,那屋裡那味道……太太也不怕弟妹被衝撞了去。」
知微明白,賀氏不會讓她置身事外,若她不加以理會,不定賀氏就將這屎盆子扣自己腦袋上了。想了想,道:「倒也不怕什麼衝撞,到底是攸關咱們侯府名聲的事兒,大意不得,我便隨太太進去瞧瞧吧。」
賀氏沒想到知微會點名由自己作陪,愣了下才道,「也好,大家就先在這裡等一等,再想一想還有什麼是咱們疏漏了的。」
說罷,扶著丫鬟的手先走了進去,關切的叮囑道:「屋裡碎片還未打掃,你小心些,莫要傷到了。」
知微道了謝,跟在賀氏身後進了屋。
舉目瞧去,舒姨娘的房間倒佈置的柔和溫馨,卻也有幾件奢華少見的擺件,臨窗的幾桌上,插著幾支含苞的臘梅,透出幾分遺世清高之態。
地上的碎片便集中在靠窗的位置,知微打量了一下窗邊擺放物件的檀木小桌架,上面果然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
舒姨娘的屍體極度扭曲的歪倒在床榻上,身下的床榻已被鮮血染得透透的。她雙目圓睜,似有驚恐與無限的不甘。銀剪深深沒入她的左邊胸口,只剩柄還留在外面,可想殺她之人用了多大的力氣。
屋裡血腥氣味濃重的叫人作嘔,知微忙掩了鼻,極力將胃裡翻江倒海的不適壓下去。
文杏一直留心著知微的表情,見狀忙道:「夫人可是覺得不舒服?」
她並未刻意壓低音量,這話自是說與賀氏聽的。
賀氏聞言回過頭來,瞧了眼知微的臉色,勉強道:「若實在不舒服也不要勉強。」
知微擺擺手,蹙眉道:「沒事,我想再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