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了十餘日,知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一意過著吃了睡睡了吃的豬一般的生活.
畫薔盯著知微將安胎藥喝的一滴都不剩才笑瞇瞇的接過碗來,「姑娘今兒氣色比昨日又好了許多,還是吳大夫的方子最管用了。一會我讓佟家小子再去請吳大夫來給姑娘診脈。」
「我覺得這幾日身上鬆快不少,不用老麻煩吳大夫過來。」雖然每次診金都給的很足,但隔三差五總讓吳大夫這樣遠跑來,每次還都如臨大敵擔心她是不是出了狀況,也實在太累人了。
「偏姑娘覺得這樣不好意思。」畫薔抿嘴笑道,「今個便是佟家小子不去請,吳大夫也是要來的。」
知微挑眉,不解其意。
畫薔瞥一眼文杏,笑嘻嘻的道:「文杏聽聞吳大夫的小女兒很喜歡看姑娘寫的話本兒,便連夜謄了一本給吳大夫。前兩日吳大夫來,私下裡悄悄問文杏還有沒有呢,直道她那小女兒成日裡吵著鬧著問他要話本兒,可吵得他腦仁都痛了。文杏昨個又挑燈忙了一宿,吳大夫不來豈不要害她白忙活了。」
正整理著百靈差人用來的鋪子上的賬簿的文杏聞言停下筆來,笑道:「不過是照著姑娘的話本兒謄寫一遍,又不費事,偏你還往姑娘跟前說,沒得讓姑娘以為咱們在邀功呢。」
「姑娘才不會呢。」畫薔笑吟吟的說,轉而又道:「今個那沈靜欣又來了吧?」
文杏瞧了眼知微如常的神色才道,「來了,姜嬤嬤吩咐梁婆子看好院門,梁婆子是個機靈的,不會讓她尋著機會進來的。」
「也不知這梁婆子到底堪用不堪用。」畫薔擰眉,「先頭那瞧上去老實巴交的劉婆子都是個吃裡扒外的,這梁婆子瞧上去滑不丟手的,就怕她跟那劉婆子一樣被人收買了去。」
這幾日知微躺著,左右無事,想起四太太提醒她該好好查一查她的院子,便趁機查了查落櫻園,將守院子的劉婆子給查了出來。
還未審問,只跪在知微面前,她便將一切都交代了,說是昊大夫人身邊的吉祥交代她留意落櫻園的動靜,有什麼風吹草動定要第一時間通知她。知微有孕也是她聽如如兩個丫頭在廚房裡頭悄聲議論知微最近口味突變而從中猜到的。
她痛哭流涕悔不當初,直說自己也是不得已,知微懶得聽她為自己辯白,打了幾板子便將人發賣了。
「先看看吧,不堪用再換便是。」知微淡淡說道。
這梁婆子卻是路媽媽提上來的,路媽媽只道,有這梁婆子在,任她是誰也別想進落櫻園半步。
而從這幾日瞧來,那梁婆子也確有幾把刷子。
沈靜欣因接連幾日都被攔在外頭,無計可施只好托四姑娘一道前來,梁婆子當然不肯放人進來。四姑娘好說歹說都不成,惱羞成怒的鬧了一場,甚至還要隨行的丫鬟婆子動手教訓梁婆子。梁婆子也不是個好惹的,當場坐在地上嚎啕嚷嚷,撒潑打滾,鬧的不可開交。還是賀氏聞訊趕來,將兩人帶走才結束了這場鬧劇。
「這幾日太太忙的很吧。」知微想起賀氏,忍不住笑問道。
「可不是。」畫薔笑出一臉的幸災樂禍來,「這幾日全管事可沒少給太太找麻煩,不是賬本有問題便是府庫沒銀子沒東西,不但如此,鋪子上的掌櫃以及莊子上的管事們,哪個也沒將太太放在眼裡。只道規矩是二太太一早便定下來,從前的虧損都是二太太貼補著,現如今也只好請太太多擔當些,氣的太太差點當場砸了茶杯呢。」
她頓一頓,又道:「全管事還偷偷找了我,道這府中只聽從二太太與姑娘你的差遣,旁人論她是誰,都不理會的。他這是在與姑娘表決心呢。」
知微笑道:「太太要拿他開刀,他當然要想著法兒來自救。全管事在府中多年,自有他的經營,哪裡能這樣輕而易舉便撼動得了。更何況那些個掌櫃與管事都與他息息相關,共同的利益面前,他們只會愈發團結的抵制太太。」
「怪不得姑娘當初什麼都沒做,這是否就叫做無為而治?」
知微打趣道:「連無為而治都知道,可見咱們畫薔也是飽讀詩書、滿腹學問的呢。」
畫薔一點也不臉紅,沾沾自喜道:「誰叫咱跟的主子文采過人呢,咱們跟在姑娘身邊日久,不得時時受些熏陶麼。」
逗得知微與文杏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九姑娘一進來便聽見知微與丫頭們的歡笑聲,「嫂嫂,你們在說什麼有趣的事兒?」
畫薔行了禮,給九姑娘端了錦杌來,頗有些詫異的往她身後瞧了瞧:「今個七姑娘沒來?」
往日兩位姑娘總是焦不離孟,故而畫薔才會覺得詫異。
九姑娘笑道:「七姐姐有些不舒服,我方才去瞧過了,她讓我問嫂嫂好呢。嫂嫂今個氣色不錯,可是大好了?」
她說著,略帶好奇的瞧了瞧知微的肚子,「怎的還是這樣小,一點兒也瞧不出來。」
畫薔笑道:「這還不到兩個月,自然是瞧不出來的,姜嬤嬤說了,還得兩個月才能瞧出來呢。」
九姑娘孩子氣的笑了笑,「我還以為嫂嫂的肚子很快就要鼓起來呢,不想還要再等兩個月那樣久。」
她頓一頓,道:「嫂嫂,有個事兒,不知該不該與你說。」
見她露出左右為難的表情,知微挑眉,「若不該說,你連提都不會提。說罷,到底什麼事兒?」
九姑娘遲疑著,「大夫道嫂嫂要靜養,我實在不該拿這些事來煩嫂嫂。不然,嫂嫂只當我沒說?」
知微白她一眼:「說來解解悶也好,成日這樣躺著,我也怪無聊的。」
九姑娘瞧一眼虎視眈眈的畫薔,勉為其難狀:「這樣不好吧,畫薔要生氣的。」
「少裝蒜。」知微笑罵道,「你再不說,我便讓畫薔把你轟出去。」
畫薔笑瞇瞇的瞧著九姑娘:「奴婢很樂意為夫人分憂解勞。」
九姑娘佯裝生氣:「好哇,你們主僕兩個合夥兒欺負我!不行,我得告訴五姐姐去,讓五姐姐幫我好好教訓畫薔這膽大包天的丫頭。」
知微若有所思的瞧著九姑娘:「這事兒與你五姐姐有關?」
倒不是她特別聰明特別能猜,實在五姑娘最近不知怎的總是心不在焉,與她說話也多半不在狀態,讓她想不疑心都難。
「可是她的親事?太太難道拒絕了魏府的提親?」知微繼續猜道。
九姑娘忙道:「吶吶,這可是嫂嫂自己猜出來的,五姐姐若要怪罪,嫂嫂可得給我作證才行。」
「你五姐姐為何不讓你與我說?」不僅不讓九姑娘說,自己也瞞的滴水不漏的,這是想要做什麼。
「五姐姐自是擔心嫂嫂的身子,她說嫂嫂如今都這樣了,還累你為咱們得事情操心,若累出個好歹來,咱們哪還有臉活著。只是我瞧著五姐姐最近不大對勁,這才忍不住想跟嫂嫂提一提。」九姑娘斂了笑,輕聲說道。
「不對勁?」知微蹙眉。
「她這兩天總把自己關在屋裡,也不知在做什麼,有次遇見小蝶,也是神色慌張的,想叫住她問個話,結果跑得比兔子還快。我去找她,她也借口不舒服不見。」九姑娘說道,「我左思右想,總覺得不大妥。五姐姐素日最聽嫂嫂的話,想必也只有嫂嫂才能問出什麼來吧。」
「魏府的人再未來了?」知微眉心愈發緊皺起來。
百靈仔細打聽了魏一鳴,得出這是個很靠譜的好青年後,知微對於五姑娘與魏一鳴的親事也就樂見其成。前些日子她弱的很,許多事管也管不了,只聽說魏府來人了。
卻不想,賀氏竟然將這門親事推了!
九姑娘搖頭,「不過我給表哥去了信,他還未回信與我。」
知微輕吐一口氣,「太太以何為由推了這門親事?」
九姑娘咬唇,忿忿道:「太太道五姐姐雖不是嫡出,可這麼些年養在她膝下,就如自個兒親生女兒一般無二,親事自是要慎重考慮,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行的嫂嫂你說,表哥聽了這話,心裡能好受嗎?太太這話未免也……太刻薄了些。」
「若只這樣魏一鳴便覺得受不了,這門親事也得再作考慮了。」知微淡淡道。
九姑娘忙道:「嫂嫂放心,表哥絕不會這樣輕易放棄的,只是,少不得需要嫂嫂幫幫忙。」
「若能坐視不理倒好了。」知微瞪她一眼:「你便這樣擔心我拋下你們幾個不管了?」
九姑娘的小心思被揭穿,難免有些不好意思,「嫂嫂才不會不管我們呢。」
相較起來,九姑娘是三個姑娘裡頭危機感最重的,五姑娘親事受阻,她便難免想到了自己。
知微失笑,九姑娘嘟嘴道:「嫂嫂要笑便笑吧,只要嫂嫂還願意管我們,便隨便嫂嫂笑好了。」
她說著,復又想起一件事來:「母親讓曉晴傳話給我,說嫂嫂若身子無礙了,便去咱們院裡坐一坐。嫂嫂,母親最近沒找你麻煩吧?」
知微微愣,隨即搖頭道:「當然沒有。那是你母親,你怎能這樣質疑她?她最近……可好?」
知微這樣問,難免有些心虛。
梁太醫可說是被她逼走的,九姑娘每日都來,她卻楞是不敢問一句四太太好是不好?
雖然她總是告訴自己,她並沒有做錯,一來讓此事若不是秘密了,對四太太與梁太醫都不好。二來,梁太醫能為四太太終身不娶,且願意這般默默地守著她,三太太若用四太太來威脅,他便成了一顆威力十足的定時炸彈。她又怎能明知其中凶險,還放任這定時炸彈繼續活在她身邊不遠處。
可想是這般想,卻仍是擔心四太太會因為她插手他們的事而生氣。
「不知怎的,母親最近瘦的厲害,人也好憔悴,像是整宿整宿沒睡似的。」四姑娘愁眉輕鎖,輕歎一聲道。
知微愈發心虛起來,「你回去告訴四嬸嬸,待我能起身了,便去看她。」
如今之計,拖一天是一天吧,待四太太不那麼氣了,她再上門去請罪好了。
原想用了午膳便叫五姑娘過來說話,不想卻有丫鬟進來稟告,說是公主來了。
知微忙放下擦嘴的巾子,正要讓畫薔幾個幫她更衣梳發,棲桐已經掀了珠簾走進來,「折騰什麼,給我好好躺著。」
知微見她板著臉,便知她在生自己的氣,忙陪著笑道:「不是故意瞞著你,只是這事兒你聽說了定要生氣。為了那起子不相干的人,氣壞了身子多不划算啊!」
棲桐氣的笑了:「氣壞了我不划算,氣壞你自己便划算了?」
知微訕訕笑道:「我這哪裡是氣的,都是肚子裡這個不爭氣鬧騰的。」
棲桐冷聲哼笑:「你倒是會推脫,真當我是傻子不成!人呢,叫來我瞧瞧,什麼樣兒的天仙兒能把李思淵迷得五迷三道的。」
知微扶著額角:「棲桐,算了吧,沒這必要。」
「我說很有必要!」棲桐傾身,發狠的盯著知微的眼睛:「人都欺上門來了,你就只一句算了?孔知微,你從前的魄力哪裡去了?難不成那女人美的你自慚形穢,就這樣認輸了不成?」
知微放下手,慢慢斂了唇邊的苦笑,平靜的迎著棲桐怒其不爭的目光:「我什麼都可以爭,唯獨這個不行。」
「什麼意思?」棲桐皺眉,硬聲問道。
「和離書,已經在送往北疆的路上了。」知微揚起嘴角,輕輕笑道:「有人說過,如果同時愛上兩個人,他一定選第二個,因為如果真的很愛第一個,就不會愛上第二個。旁的事都好商量,只這個,我真不能將就。這種事,也不是我爭一爭,耍手段使計謀就能使其圓滿的。相反,我會覺得自己面目可憎,真真可笑。棲桐,你明白的吧,我不想連感情的事都要用手段來謀取,如果是這樣,我寧可不要!」
棲桐愣愣的瞧著知微柔和的臉龐,看進她堅定不動搖的眼睛裡,半晌竟都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她才似挫敗一般移開視線,笑了笑:「你若無情我便休知微,你的想法總是這樣大膽的……讓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