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仍是淡淡的笑:「沒事……!梁太醫瞧了那方子麼?」
文杏忙收斂心神,道:「梁太醫瞧了,他一開始彷彿很生氣,臉色都變了,許久也沒說話。最後卻只是輕歎一聲,道夫人醫術高明勝出他許多,還道讓夫人另請高明,他醫術淺薄,有負侯爺厚望,很是慚愧,即日便會請辭回鄉。」
知微瞇了瞇眼,「文杏,你可會覺得我這樣做太無情?」
方才文杏謄寫的那張藥方上,知微讓她多加了一味紫姜。
紫姜,茲江。
梁太醫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文杏搖頭道:「夫人也是為他們好,梁太醫在府中,三太太會知道,旁人終有一日也會知道。雖然……梁太醫的癡情令人動容,可到底……四太太與他已是不可能了,若這般下去,不但會害了他們兩人,騫少爺與九姑娘也會因此受累。只是……」
「只是梁太醫對四太太一往情深,總是叫人心中不忍。」知微替文杏說出未完的話,「只是有些事情,當斷不斷,對己身沒有絲毫好處。四太太與梁太醫這麼些年都放不開,結果如何,無非是自苦罷了。」
文杏若有所思的瞧著知微,猶疑道:「姑娘,莫非你……」
知微示意她往下說,文杏便斗膽猜道:「姑娘決心要斷了嗎?」
知微輕笑道:「便是斷也要斷的漂亮!」
文杏雖心驚,卻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她想了想,笑道:「奴婢總是站在姑娘這邊的。那麼,姑娘眼下要如何呢?」
「昊大嫂嫂最近如何了?」
「不出姑娘所料,昊大夫人近幾日為了其兄長之事已是焦頭爛額,允香縣主托了平郡王府的公子,昊大夫人兄長行兇之事如今已是沸沸揚揚。允香縣主傳了話來,姑娘還待如何,只管去信便是。」文杏稟道。
「現在這樣就很好,改日你親自去趟威國公府。」知微淡淡笑道:「昊大夫人都求了誰?」
「她能想到的能求的都求過了,允香縣主放了話,沒人敢搭手。」
「三太太呢?」
「有丫頭見昊大夫人去過三太太的院子,兩人彷彿起了爭執,聲音大的外頭的奴才都能聽見。昊大夫人出來時臉色十分難看,不僅怒斥了三太太院裡的婆子,還下令責打了那婆子一頓。昨個晚上又匆匆回娘家了,今兒還未回來。不出兩日,昊大夫人一定會來求姑娘的。」
意料之中的發展,知微點點頭,又道:「那秦家莊的人,你也仔細些。」
文杏點頭道:「已經給百靈去信了,姑娘放心。」
「我有孕的事兒,各院恐怕都知道了吧。」
「是,太太派了甘嬤嬤來,姜嬤嬤將人打發走了,太太叫姑娘好生休養,府裡事務便不用姑娘費心了。」
「這樣迫不及待,難怪總被二太太壓了一頭。」知微冷冷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來,「通知府裡管事與各位掌櫃一聲,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賀氏這般迫不及待,一掌權定會燒出幾把火來,那些人有豈會容賀氏這樣一個沒背景沒後台的人橫插一腳損了自家利益?
賀氏若真敢接手,日後少不了她頭疼的。
「三太太也來過了,將姑娘先前送去的人參和血燕都送了回來,道姑娘精神好些了她再來。」文杏繼續稟道。
只怕是來看她還有沒有戰鬥力吧。
只不知道,賀氏回來後三太太又將如何作為,是將賀氏也當眼中釘,還是與賀氏聯手。不過想來想去,她兩個似乎沒有聯手的可能。
「還有舒姨娘,是繼續拘著還是如何?」
「老實了?」
「並未,一直出言不遜,並大罵姜嬤嬤,將才還鬧著。」文杏眼裡流露出輕視厭惡的情緒來。
知微當然明白她心中所想,舒姨娘的所作所為,簡直辱沒了她書香門第的娘家與她身為夫子的父親。
「既如此,那就繼續拘著,直到她認錯道歉為止!」
文杏稍一猶豫便道:「方纔瑞少爺已遣了人過來,要將舒姨娘接回去。」
「那就稟了太太,由她發落。」知微的目光帶了些微清冷的篤定,
文杏疑惑道:「舒姨娘到底是瑞少爺房裡的人,姑娘不怕太太敷衍過去?」
「如今太太正當權,她又慣做表面功夫。舒姨娘小產後,你可有瞧見太太如何安慰過?舒姨娘並不得她的心,這個樹立她威信的機會她豈會放過。」知微眼裡現了一絲冷意,對賀氏她或許並不完全瞭解,這點卻斷斷不會有錯。「佟大那裡還沒消息?」
「還沒有,姑娘不必太擔心,京城離理縣一來一去也要好幾天,再要打聽當年的事,想必要費些時間的。」
正說著,如急急走了進來,「姑娘,那沈姑娘來了,一來便跪在外頭不肯起來,說都是她害的姑娘動了胎氣,特來負荊請罪了,還道姑娘若不肯原諒,她便長跪不起。」
知微迅速沉了臉,然後,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冷冰冰的笑,「真是好心機。」
她若不肯理會,自是因嫉妒而不容人。況她如今還有身孕,不管是真是假,若出了差池,定是要算在自己頭上。
且她前來,也未必是因為什麼歉意,不過是要給自己添堵,若能激的自己大悲大怒失了腹中孩子,不是更事半功倍麼。
「姑娘,她在威脅咱們!」文杏氣道:「世上怎會有這樣厚顏無恥之人,咱們容她住下已是格外大度了,她還想怎地!奴婢這就去將她趕走!」
「等等。」知微喊住她,淡淡道:「她肚子裡有孩子,你吩咐下去,落櫻園誰也不許碰她一根手指頭。她要跪便跪著,你依然去回稟太太,只說我昏睡著未醒,沈姑娘是太太的貴客,請太太拿主意便是。若她再來,不許她進園子半步!」
饒是文杏這般沉穩的性子,仍是露出不滿來,「姑娘,咱們何必這樣忌憚她!便是她那胎有什麼不測,旁人又敢說什麼不成!本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知微搖搖頭,說了一陣話已是疲勞極了,也不想多解釋什麼,「你去便是。」
然而不等知微睡著,如又跑了來,「姑娘,阿常姐來了。」
知微忙坐起身來,「可是少爺出事了?快叫阿常進來。」
阿常就等在門口,聽見知微的話,忙掀了珠簾進來,「姑奶奶千萬別急,少爺好好兒在府裡,沒出事。」
知微鬆了口氣,「你這樣急著過來,可是府裡出了什麼事?」
阿常也搖頭,卻是上前一步,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
如忙接過,雙手遞給知微。
知微只一眼,便認出是卓然的字跡,然信封上的名字卻令她微微皺起眉,「卓然為何寫信給他!」
卓然一直對李思淵有一種很奇怪的敵意,這種敵意並未因李思淵平日裡對知微體貼關懷而有好轉,每次知微笑他,他常板著臉說的一句話便是,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卓然對李思淵的厭惡從一開始就沒有改變過,沒有理由會突然給他寫信才是。
「姑奶奶打開一看便知道了。」阿常有些難以啟齒的模樣。
知微愈發疑惑起來,拆了已經封好火漆的信件。凝目一瞧,不由得有些愣神。
開頭那書寫規範的三個楷書字體,標明了這封信的主題。
這是一封由卓然以她的名義寫下的合離書。
而整封信,也就一句話。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知微鼻子一酸,那些強忍的情緒彷彿決堤一般洶湧而來。